第五十二章 命輪轉動
歲月悠悠，沒想到隔了一世，艱兒竟被同樣風情的女子所打動，或許冥冥之中是為了彌補上一世的缺憾吧。但從方才煙雪望著林紹竹的眼神看來，這小丫頭恐怕早已對林紹竹情根深種了，若斬斷她的這根情絲，恐怕也絕非易事，這一世艱兒的情緣想必也會來得頗為艱難些。
艱兒的上一世，桃兮耍了些手段，慧劍斬情絲，徹底斬斷了艱兒的情緣，雖艱兒在佛法上有了大成，完成了自己的心願，但畢竟在感情上是欠缺的，桃兮多少有些歉疚。艱兒的這一世，桃兮一定助他心想事成，得償所願，擁有他心愛的女人，圓圓滿滿地過完這一生。
艱兒目光灼灼地望著煙雪，笑道：“林叔哪裏的話，這樣的煙雪很好，很可愛。”
煙雪聽到艱兒的誇耀，轉首望了望艱兒，好似方注意到艱兒的存在，笑得愈發的清脆，“林叔，瞧，就是你總是訓斥我。”
林紹竹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搖了搖頭，眾人一同走入書茶館。
正如桃兮的預料，艱兒這一次與煙雪的碰麵，果然對她一見鍾情，而煙雪也早已對林紹竹暗自生了情愫。林紹竹的態度桃兮卻看得不甚明朗，他對煙雪的寵溺，或是長輩對後輩的嬌寵，又或是男人對女人的愛戀。
艱兒全然承襲了他爹晟熊的軟磨硬泡的功底，自在書茶館與煙雪初遇，便展開了猛烈地追求攻勢，毫無疑問地遭到了煙雪的無情拒絕，但艱兒嘻嘻哈哈，毫不在乎，仍死纏爛打，窮追不舍，徹底地展現了在紛飛的戰場上他所向披靡的風範。
晟熊笑意盈盈地望著艱兒的這幅模樣，讚許地頻頻頷首，連連說道：“虎父無犬子呀。”
身旁的桃兮怨懟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嘀咕道：“一樣的厚臉皮，不知羞恥。”
話雖如此說，但桃兮也日日盼著艱兒早日抱得美人歸。然一段時日後，艱兒的愛情攻堅戰始終未有戰果，無論艱兒做什麽，煙雪始終不假辭色。桃兮深知，必須斬斷煙雪對林紹竹的那根情愫，艱兒方有機會。
這日，桃兮獨自一人前往書茶館，指名道姓地求見林紹竹。林紹竹一襲白色長衫，十分優雅地站立在書茶館中。此時正是巳時，書茶館尚未開張，難得的清靜。
桃兮一見了林紹竹，便開門見山，說道：“林老板，我此番前來，林老板乃睿智之人，想必已猜到我的來意了吧？”
林老板淡淡地笑道：“正是。如今軍侯鬧得如此轟轟烈烈，京都中又有哪個不知曉呢？”
桃兮笑道：“年輕人嘛，自然來得爽快些。那我就不必繞彎子了，此番前來，我隻是想探明一下林老板對煙雪姑娘的心意，林老板如此深沉，將心思掩藏得很好，我著實看不明晰，隻得前來叨擾了。”
林老板並不答話，隻是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眸光飄飄蕩蕩地落在某一處。窗外生長著一株細細長長的竹子，零星的葉子有些枯黃。
過了良久，林老板伸出手指了指窗外的竹子，方說道：“你看看那株竹子，再看看那株芍藥。”說著向旁邊指了指。
桃兮向芍藥望去，隻見芍藥生長的枝繁葉茂，鬱鬱蔥蔥，枝莖的頂端已結出不少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林老板接著說道：“我就猶如那株竹子，枝葉枯敗，毫無生機，已是遲暮之人，而煙雪與軍侯正如那株芍藥，生機盎然，朝氣蓬勃。無論我對煙雪存了什麽心思，我也不會對她有任何奢望的，我隻是想著她能有個好歸宿，便心滿意足，對得起我那位逝去的友人了。”
桃兮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自己的確有些咄咄逼人了。遂緩和了語氣說道：“遲暮之人？林老板也過於自謙了，林老板的魅力，京都多少名門閨秀都垂涎呢，隻是林老板從不曾給過機會而已。”
一個念頭在桃兮腦海中閃過，忍不住脫口而出：“難道林老板心中牽掛的就是那個友人，煙雪的娘親？”
林老板笑道：“你果然聰明，強將手下無弱兵呀。”顯然承認了桃兮的大膽猜測，“遲暮，我所說的並不單純是年齡，以我如今的財勢足以動搖皇權的根本，皇帝早已存了防範之心。再者皇帝崇尚軍事戰爭，連年征戰，國庫空虛，雖我已割舍了一半的財勢，但皇上能知足嗎？皇上為了早日求得安穩，完成他的宏圖霸業，遲早會尋個借口對我動手的。或許我會尋個恰當的時機放棄擁有的一切，屆時我又如何護得煙雪周全呢？”
桃兮沒想到林紹竹已將未來想得如此長遠，當今皇帝生性多疑，又向來不為對手留後路，趕盡殺絕是他一向的風格，這樣的性情做出什麽事都不為怪。
既然林紹竹已將事情想得如此清晰，桃兮也不便再多加相勸，隻是臨走時說道：“既然林老板將事情想得如此通透，對煙雪並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那為了她好，便不要再給她任何希望，態度上更鮮明些，莫要再過於寵溺了，以免她誤會了林老板，畢竟她正值青春年少，情竇初開的年齡。我也隻能言盡如此了。”
林老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你提醒的不錯，我還是疏忽了，的確應該注意些。”
林老板對煙雪平日的態度是情之所至，自然流露，但他是個極為理智之人，深知自己不能給對方帶來平穩安定的生活，自然希望對方有個好歸宿，
頓了頓，沉吟了片刻，林老板接著說道：“我既已將煙雪托付給軍侯，便希望她幸福。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都是自家人，但說無妨。”桃兮慨然道。
林老板遲疑道：“當今皇帝的確是位精力才華都有過人之處的君王，自他十五歲即位，如今已有三十年，聚合在他麾下的臣子形形色色、文武兼重，細察這些人的一生，往往最後落得個悲慘的下場，族滅、宮刑、失侯、棄市。如今軍侯年輕氣盛，急於建功偉業，而疆域戰事吃緊，皇帝急於用人，自然恩寵無限。但若有朝一日邊疆平定，軍侯享譽盛名，風光無限，功高蓋主，便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的時候了。我也隻能言盡於此了，該如何做，還望細思。
林紹竹果然睿智，未雨綢繆，洞察了先機。而桃兮是早已窺探了結局，桃兮拱手道謝：“多謝林老板提醒。”
這一番與林老板的徹談，果然有了效果。煙雪終日鬱鬱寡歡起來，不再像往日那般粘纏在林老板身邊，艱兒得了機會，百般地關心體貼起心愛的人，功夫不負有心人，煙雪臉上的陰霾終於散去，重新恢複了陽光的笑容。
這一年，年方十九歲的艱兒於春、夏兩次率兵出擊西戎，一路突進西戎境內，所向披靡，俘虜萬人，斬殺西戎貴族百餘人。凱旋而歸，一時聲名大噪，皇帝嘉賞任命為將軍。
這已是艱兒的第三次出征。司命神君的運簿上記載，在艱兒的第五次出征徹底將西戎滅國後，取了西戎國王的首級，凱旋而歸後，皇帝親自在城門相迎，城中的百姓們自發地站在道路兩邊夾道相迎，場麵沸騰，嘴中不停地高呼著：“將軍凱旋而歸，戰無不勝。”
百姓們對艱兒的擁護崇拜程度遠遠超過了站在一旁的皇帝，皇帝心中忌憚，既忌憚艱兒的軍功，功高蓋主，又忌憚艱兒在百姓心目中的聲望。在艱兒的慶功宴後，特賜了艱兒一盅極為特殊的酒。皇帝親眼看著艱兒飲下了這盅酒，艱兒返回府中，幾日後便暴斃而亡了。皇帝遂對外宣稱，艱兒多年來積勞成疾，雖極力挽救，但仍不治而終。
艱兒就這樣死去了，在青春剛剛展開雙翼的時候，山鷹折翅、歸於塵土，永遠以冷峻傲岸強悍的少年姿態留存於世人的記憶之中，他沒有機會享受豐富的人生，上蒼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感受美好的愛情。艱兒這一世年少時白白冤死，如此淒慘的結局，正如林紹竹的預言，桃兮如何能夠甘心，定要逆天改命，讓艱兒這一世愛情美滿，壽終正寢。
桃兮原本打算在艱兒第一次出征時，便阻止艱兒繼續為皇家效命，但看到彼時少年的艱兒躊躇滿誌，意氣風發的樣子，心懷著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宏偉誌願，那是艱兒的人生，是艱兒的心願，桃兮不忍在他尚未曾享受人生的快樂時，便將這快樂扼殺。桃兮要看著艱兒享受人生至巔的榮耀輝煌，感受心想事成的快樂。
艱兒第三次出征返回後，久別的思念，使艱兒與煙雪的感情愈發熾熱，你儂我儂。看著艱兒幸福的樣子，感受著艱兒心中的甜蜜，桃兮無比地愉悅，身旁的晟熊也因桃兮的愉悅而感到欣喜。桃兮時常會想，如果如此美好的時光能夠長長久久下去，也未嚐不好，然世事難料，瞬息萬變，命運的車輪不可遏製地在向前轉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