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密室血案(1)
第108章 密室血案(1)
十一月三日凌晨零點四十五分。
尖銳的警笛劃破了夜空。來自市刑警隊、特警隊的大批警力正向著市中心的龍宇大廈彙集而來。先期到達的民警拉起了長長的警戒線,把整幢大廈都圍在了警戒圈內。警戒圈外,越聚越多的警車閃爍著紅藍相間的警燈,在漆黑一團的大廈背景下顯得分外刺眼。
從警車上下來的警員個個全副武裝,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沿著警戒圈散開,構築出一條密不透風的防線。龍宇大廈內外的聯繫已被這防線完全切斷。
而在警戒圈的核心處,羅飛正帶著直屬參戰人員進入大廈內部。這批人馬在一樓大廳分成了兩路,特警隊的技術人員帶著搶修設備大廈地下的配電室而去,他們的任務是儘快讓大廈的供電系統恢復正常。而羅飛則率領刑警隊的戰士們直奔大廈的第十八層。
雖然是在睡夢中被臨時喚醒,但羅飛的身體卻在此刻爆發出了強勁的機能。他大步如飛地趕在隊伍的最前列,絲毫不遜於身邊那些二三十歲的年輕小夥子。這一方面得益於他常年不懈的身體訓練,另一方面則是緣於他精神上強烈的戰鬥慾望。
那慾望來自於一個強大對手的刺激,來自於那個令羅飛刻骨銘心的、泛著血腥氣息的名字:Eumenides!
五分鐘后,眾人登上了龍宇大廈的第十八層。
羅飛並不是第一次到達這裡。上次和鄧驊會面的場景他記憶猶新。他知道這是一個龐大集團的心臟所在,蘊藏著常人無法想象的權勢和力量。但此刻,當他故地重遊的時候,體會到的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感覺。
在警用手電筒的照射下,羅飛看到眼前出現兩排黑衣男子,他們個個身形魁梧,體格雄壯,可曾經洋溢在他們身上的精氣神卻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掩飾不住的恐懼和驚惶。他們站在又黑又長的樓道里,臉上充滿了絕望的神情,像是站在地獄的入口處一樣。
羅飛等人沿著走廊往樓層的深處走去。十數雙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整齊劃一的響聲,像是吹起了正義莊嚴的戰鬥號角。這響聲驚動了聚集在走廊盡頭的一簇人群,在輕微的騷動之後,人群分開,兩個領頭者從中迎了出來。
「羅警官,你好。」當先的那個青年人打了個招呼,態度不冷不熱。羅飛記得他叫阿華,是鄧驊生前最得力的心腹。在阿華身後的那個人羅飛倒沒有見過,不過此人神色恍惚,方寸已然大亂,料想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角色。
「是你報的案吧?」羅飛一邊問,一邊又向前走了幾步。前面就是鄧驊的辦公室了,羅飛看著那黑洞洞的門口皺起眉頭——出於某種職業的本能,他已經清晰地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是的。」阿華點點頭,「人已經徹底斷氣了。所以我沒有打120,直接報的警。」他的眉頭微微豎起,似乎還有幾分驚愕未能退去。不過他的言談舉止還算沉穩,頗能鎮得住場面。
「你怎麼知道是Eumenides作的案?」羅飛直指問題的關鍵之處。
阿華沒有正面回答,他將手中攥著的一張白紙遞給羅飛。
羅飛接過那張紙,身後的尹劍踏上一步,用手電筒幫他照起光亮。或許是忽然受到強光刺激的緣故,羅飛的瞳孔驀地收縮起來。
那紙張的式樣和紙上墨黑色的字跡他是如此的熟悉,從十八年前第一次見到時起,就永遠不可能忘記!
那上面寫的是——
死亡通知單
受刑人:林恆干、蒙方亮
罪行:涉黑
執行日期:十一月二日
執行人:Eumenides
羅飛瞪著那張字條,眼裡幾乎要急得噴出火來。在他看來,這就是一份戰書,來自那個可怕對手的赤裸裸的宣戰書。
可他這次卻錯過了交戰的時間。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三日的凌晨,而Eumenides也如約得手了。還有什麼比這樣的局面更令人窩火嗎?
「你們是什麼時候收到這份死亡通知單的?」當羅飛的目光離開字條之後,便牢牢地盯在了阿華身上。
阿華對這樣的提問似乎早有準備,他泰然接住羅飛的目光,回答說:「兩天之前。」
「為什麼不早報警?!」羅飛立刻喝問道。他的雙手用力握了起來,像是聚集了全身的力量卻無處宣洩。
「報警?呵——」阿華的鼻翼往上挑了挑,顯出一副憤怒、悲傷和鄙夷相交的複雜神色,然後他冷冷地反問道,「鄧總是怎麼死的?」
羅飛愣住了,那種責備的情緒瞬間退去。而阿華還不願就此罷休,他又恨恨地加了一句:「你說,你們警察能幹些什麼?!」
羅飛長嘆了一聲,對於對方這番挑釁般的詰問竟無言以對。要知道,在機場的那次戰鬥中,正是警方的行動組長韓灝親手開槍擊斃了保護對象鄧驊。有了這樣不光彩的記錄,阿華等人的確沒有任何理由再相信警方。所以他們才會在收到這份死亡通知單之後,選擇了自行處理,沒有向警方透露任何消息。
阿華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實力。他對鄧驊的守護一度保證了後者在險惡的黑道江湖渡險如夷。如果最後不是韓灝中了Eumenides「借刀殺人」之計,鄧驊說不定到現在也還活著呢。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阿華確實不需要警方,甚至在他眼裡,警方還是幫倒忙的礙手角色。
警方錯過這次與Eumenides正面交鋒的機會,其苦果完全是警方自己所釀,而羅飛則多少有些為前人背黑鍋的意味。不過事已至此,羅飛也無意為自己辯白開脫。他深知消除對方誤解的最好方法就是用實力重新贏回尊重,別無他路。
於是羅飛不再糾纏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他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到了眼前的血案現場。
「房間里現在還有人嗎?」羅飛眯起眼睛看著房門洞開的辦公室。那裡本該是最安全的堡壘核心,可現在卻成了一座陰冷的墳墓。
阿華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後轉頭掃了掃身後的那些黑衣男子,冷語回答說:「我們的人已經全部撤出來了——規矩我懂,既然報警了,接下來就是你們的工作,我不會幹擾的。」
雖然受到了冷遇,但羅飛對阿華這樣的處事態度還是頗為讚賞。人都難免有情感好惡,但只要做事的時候利落分明,這一點便可算是難得的大將之風了。
尹劍拿著手電筒往辦公室內探照了一番。那屋子很大很深,從外面難以盡覽屋內的情形。他便請示著問道:「羅隊,現在要不要進去?」
羅飛沉吟了一下:「稍等一等吧……供電恢復了再進去不遲。」 尹劍點點頭,明白隊長的用意。他們面對的敵人實在太強大了,所以每一步都要極為謹慎。如果貿然進入漆黑一片的現場,那很可能會給潛伏在暗處的對手以可乘之機。
羅飛看看手錶,他進入龍宇大廈已有十分鐘的時間。而尹劍此刻則主動用對講機與特警技術人員進行了溝通,然後他又彙報說:「下面再有七八分鐘就可以搞定了。」
七八分鐘。只要外圍把握得住,這點時間並不會讓既有局面產生太大的變化。羅飛便更加沉住了氣,趁著這當兒,他正好可以先了解一下案發前後的大致情況。
「請你講一講事情的經過吧——從你們收到死亡通知單開始。」他看著阿華說道。他用誠摯的眼神提醒著對方:我們正在面對一個共同的對手。
阿華咬牙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由沮喪變得堅毅,似乎已醞釀起一股同仇敵愾的勇氣來。然後他開始陷入那段令自己備感恥辱的回憶。
「我是前天中午收到的這份死亡通知單,它是隨著一封匿名信寄過來的。因為鄧總剛剛遇害,我對這封信當然會非常重視,所以我立刻和林總、蒙總進行了聯繫,他們也正要找我,因為Eumenides也給他們每人發出了一份死亡通知單……」
羅飛知道林總、蒙總就是剛才那份死亡通知單上的受刑人林恆乾和蒙方亮。這兩人都是龍宇集團的元老人物,Eumenides連下重手,難道是要把龍宇集團徹底摧毀嗎?
在鄧驊十多年的經營下,龍宇集團在省城多個領域都形成了壟斷經營的局面,其中欺行霸市、以黑養商的情況也不鮮見,Eumenides既然以罪惡的審判者自居,用「除惡務盡」來解釋他的追殺動機倒也合理。
羅飛思忖的同時,阿華並沒有停止講述:「……於是我們就聚在一起商量對策。當時他們兩人都非常緊張,林總曾經有過報警的想法,不過隨即就被我否決了。」
羅飛苦笑了一下:「是的,你根本就不信任警方。」
「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阿華眯起眼睛,目光中透出些狠勁:「Eumenides特意把死亡通知單寄給我一份,這已經是赤裸裸的挑釁,我沒有理由不接招的!更何況他殺害了鄧總,我做夢都想把他親手撕碎!」
羅飛明白阿華的感覺。Eumenides,這是一個令人畏懼但又會渴望與之一戰的對手。阿華自然也不會輕易放棄與他交手的機會。不過羅飛同時也覺得有些沮喪——這次Eumenides沒有把殺戮計劃通知警方而通知了阿華,是否在他看來,警方已經輸得太多,以至於他想要換個對手了?
阿華仍自顧自地繼續說著:「後來林總和蒙總都聽從了我的建議:不報警,藉助集團自己的力量來保護他們。於是我們各自調集了最親近的弟兄,同時決定啟用鄧總生前的辦公室作為庇護所。」
「這些人並不全是你的手下嗎?」羅飛插話問了一句,他注意到阿華提及這些人馬的時候,總是說「我們」,而沒有說「我的」。
「有一半是我的弟兄,還有一半是林總的人。」阿華解釋說,「我們雖然都在龍宇集團,但林總也有自己的直屬部門。」
羅飛「嗯」了一聲,表示理解。這麼大的集團勢力,內部分成幾個派系也是很正常的。
「這位龍哥就是林總的心腹。」阿華這時向羅飛介紹身後的那個魁梧漢子,「他和我一起負責保護兩位老總。」
龍哥看著羅飛「哎」了一聲,算是勉強打了個招呼。他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看來還未從主人遇害的打擊中恢復過來。
要間接了解一個人的實力,你可以去觀察他的朋友,也可以去觀察他的下屬。此刻看到阿華和龍哥的表現,羅飛很容易理解為什麼鄧驊能夠在龍宇集團獨大十多年,地位如山難撼。
「說說你們保護行動的具體過程吧。」羅飛把話題引向了最關鍵的情節。
阿華的臉色有些發青。「保護行動」這四個字算是給他留足了面子。從結果來看,那更像是一場貓捉老鼠般的羞辱鬧劇。而他現在卻又不得不把這鬧劇的經過講給曾被他鄙視的警方。
「死亡通知單上的執行日期是十一月二號。我們在一號晚上八點就把兩位老總請到了鄧總的辦公室里。兩層防盜門全部鎖好,鑰匙我和龍哥一人保管一把。同時我們在十八層的走廊裡布下了重重護衛——尤其是辦公室門口,更是集中了十多個弟兄把守。除此之外,大廈的各個出入口也布置了看守。我和華哥則各自帶著兩個親信,在大廈一層的監控室里守候。龍宇大廈里裡外外的各個角落都裝有攝像頭,所以我們在一層可以看到大廈裡面所有的畫面。當然我們重點監視的就是兩位老總所在的那間辦公室。」
羅飛步入大廈的過程中已經見識到了阿華等人布置的嚴密防守。即便是Eumenides,要想單槍匹馬地闖過來也不太可能吧?可是Eumenides的殺戮又偏偏得手了,而且一路上並沒有見到搏鬥的跡象,難道他是從別的通道另闢蹊徑?
阿華像是看出了羅飛所想,進一步解釋道:「那間辦公室是當年鄧總囑咐大廈設計師專門設計出來的,整個樓層只有一條通道能夠通往辦公室門口。房間內部也沒有任何暗藏的管道能和外界相通。屋內唯一的窗戶位於大廈南面的牆上,周圍十米的範圍內都是光滑的鏡面牆壁,就算是世界頂尖的攀岩高手也無法攀附。而在窗戶正上方每隔五米的距離,都會嵌制一排銳利的刀刃,所以也休想從樓頂通過繩索滑降到窗口。」
羅飛皺起眉頭:「既然這樣的話,Eumenides是怎麼進入辦公室的?」
「我也不知道……」阿華露出尷尬而又茫然的神色,「我和龍哥從一號晚上開始就一直盯著監控屏幕,從未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直到一個多小時前,一切都還是正常的。不過在二號晚上十一點三十五分左右,大廈里的電忽然間全斷了。」
晚上十一點三十五分——已經接近死亡通知單約定的最後時刻。羅飛暗暗想到,Eumenides一定是故意選在這個時段下手吧,經過二十多小時的艱苦守候,阿華等人一定是筋疲力盡,思維和反應能力都已大大下降。
「這時你們應該繼續堅守防線,千萬不能盲目,被對方調動了。」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但羅飛還是忍不住提醒著說道。
「我們沒有亂動。當時樓上的弟兄從消防櫃里拿到了手電筒,一直堅守著辦公室的那道門。我則把身邊的兩個兄弟派了出去,讓他們去地下室啟動大廈內的備用發電機。」
羅飛說了聲:「好。」即使是他在現場親自指揮,也一定會是這樣的套路。同時他又猜測著問了一句:「備用發電機也壞了吧?」
阿華點點頭:「肯定也是被人動過手腳了……不過當時還是啟動了一陣,也就是十幾秒鐘的時間,然後就燒壞了。」
「那Eumenides是在大廈徹底黑暗後進入的辦公室?」
「這個……」阿華的眉頭緊蹙在一起,被一些百思難解的困惑折磨得非常痛苦,「備用發電機工作的那十幾秒鐘里,我們在監控鏡頭裡看到了Eumenides,那時他已經進了辦公室,而我們布下的防線卻完好無損。我實在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去的。」
是這樣?羅飛也感到頗為詫異,不過他暫且不動聲色,繼續往下問道:「那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