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疑兇繪像(2)

  第128章 疑兇繪像(2)

  黃傑遠卻難以甘心:「這也許和兇犯作案時的心情有關吧?有的時候壓力大,水平就發揮得差一點;或者說每次剛開始的時候做得很細心,漸漸地就會失去耐心,動作越來越粗糙呢?」


  「這也是合理的猜測。」羅飛先是點點頭,然後又從另一個角度分析道,「不過十年前警方就鎖定了醫生、屠夫等相關人群進行了重點排查,此後你又數年如一日地布下了精心設計的陷阱,而這些工作卻沒有任何收穫。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是否應該改變一下思路——或許當初在第一步劃定偵查範圍的時候便已經出現了偏差?」


  黃傑遠沉默了。確實,既然存在著不同的可能性,那麼把「用刀技巧」作為甄別兇犯的標杆顯然是不合適的。良久之後,他才苦笑著自嘆道:「難道我從一開始就錯了嗎?」


  「至少從現在看來,我們應該把搜索的範圍再擴大一些,不僅僅是醫生、屠夫、廚師這些特定的人群,也不僅僅是技術高超的刀手。」


  曾日華接著羅飛的話茬兒說道:「老黃啊,你就不該在酒吧里設置那個檢驗刀功的道具呢。如果沒有那個東西作怪,或許你早就把『一·一二』案件的兇手抓出來了。」


  黃傑遠卻又無奈地搖搖頭:「如果不設那個道具,那值得懷疑的對象實在太多了。我已經不是警察的身份,根本沒有能力對所有的人展開調查。」


  「這倒也是……」曾日華推推眼鏡片,自覺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味兒。


  「兇嫌的範圍還是必須要界定的——偵破這樣的無頭案,這是警方必須要面對的首要任務。只是現在我們得從其他方面重新考慮界定的方法。」說到這裡,羅飛便用目光掃視著在座的眾人,「有誰願意提出些見解嗎?」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主動去接羅飛的眼神。大家都在沉思著,畢竟一個貫徹了多年的思路剛剛被推翻,要想建立起令人信服的新體系是需要時間的。


  片刻之後卻聽尹劍說道:「我覺得老黃關於重金屬音樂的那套理論很有意思,也許我們應該朝著這個方向再深挖一下。」


  羅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顯得並不興奮。因為這本不算什麼新的觀點,而且黃傑遠在這個方向上已經探詢了近十年,能挖的東西只怕早已挖遍了吧?

  「慕老師,你對此有什麼看法呢?這和犯罪心理有關,我們都想聽聽你的分析。」尹劍又轉頭對慕劍雲說道。作為會議現場的秘書,他似乎有意識地想挑動一下沉悶的氣氛。羅飛暗自讚許,思路是需要互相激發的,如果能形成熱烈討論的氛圍,那效果會比眾人各自苦思要好得多。


  「在這一點上,我贊同老黃的分析,」慕劍雲被成功地逗開了口,「另類的音樂很可能便是聯繫兇犯和死者的紐帶。因為這是死者生前的愛好,而這愛好又恰恰和死亡、暴力及性有關。根據這一點,再加上當年其他人對死者的描述,我們可以大致揣摩出死者生前的性格特徵:她應該是個敏感的女孩,思維的複雜性要超過同齡人。這使得她在學校里顯得有些孤僻,因為她覺得其他同學很難與自己產生思想上的共鳴。於是她把交際的目光放到了校外,兇手和她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識的吧?」


  「等等。」曾日華忽然擺了擺手,「我們會不會想複雜了呢?情況也可能很簡單。那個變態的兇手和受害人之間只是偶然相遇,而並非一種社交性的犯罪。如果這樣的話,那愛好和紐帶之類的分析不僅多餘,甚至會誤導我們的思路呢。」


  「不可能是偶發案件的。」黃傑遠立刻提出了反駁,「因為兇犯能夠對死者屍體進行如此細緻的殘害,說明案發現場一定是個私密性非常好的空間。而以死者那種敏感而又內向的性格,決不會跟隨一個陌生人進入這樣的空間。所以兇犯在作案之前,必須先通過某種方式打動死者的內心世界,獲得對方的信任才行。」


  曾日華恍然地「哦」了一聲,不再說什麼。羅飛也點點頭,同時吩咐身旁的尹劍:「這裡有一個推論,兇犯在作案時應該有一個獨居的住所,這個住所具備分屍的基本條件——你把這條先記下來。」


  尹劍依言拿起筆,在筆記本上記錄下——


  「兇犯特徵:

  1.獨居,居處隱秘,能提供分屍場所。」


  羅飛這時又看向慕劍云:「慕老師,請你接著往下說。」


  慕劍雲便繼續說道:「現在我們可以嘗試一下,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上分析兇犯會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剛才說了,死者性情敏感,思維的成熟性要超出一般的女孩兒,所以同齡人很難博得她的青睞。兇犯要想獲得死者的認可,從心理年齡上來說至少要比死者超出五歲以上。」


  「案發時死者接近二十歲,那就是說,兇犯的年齡至少在二十五歲以上?」尹劍快速盤算了一下,問道,「要不要把這條記下來?」


  「你如果要記的話,先寫二十八歲。因為我剛才說的是心理年齡,而對於二十到三十歲的男女來說,女生的心理年齡普遍是要超過男生,這個差距大約在三歲左右。這樣折算下來,兇犯的實際年齡應該比死者超出八歲以上——除非你們認為兇犯會是一個女性。」


  「女性?那怎麼可能?」尹劍搖搖頭,在筆記本上寫下了第二條兇犯信息:


  「2.男性,案發時年齡在二十八歲以上。」


  在尹劍記錄的同時,慕劍雲已經開始了新的分析:「死者是個大學生,性情敏感、內向,多少帶著些清高自賞的情緒。能夠接近她、獲得她充分的信賴和親近的人,不僅外在的條件要說得過去,學識和內涵也必不可少。所以兇犯的第三條特徵我建議你寫上:相貌中上、高學歷、有較高的社會地位。」


  「這個不一定吧?」尹劍這次卻停下筆,提出了一些質疑,「死者所在的職業大學,並不是什麼優秀的學校,她的相貌也不出眾。所以她對交往者的要求應該沒那麼高吧?」


  慕劍雲笑了笑:「你說錯了,越是這樣的人要求會越高。死者敏感、清高,但自己各方面的條件都並不出色,這樣的人往往會帶有一種叫作『虛榮性自卑』的心理。她看不起周圍和自己一樣的人,同時會有一種強烈的想融入高層次環境的慾望,希望藉此來提高自己的身價,彌補心中的自卑情緒。而反過來,自身條件已經很優越的人,反而會對周圍的事物看得比較淡,因為他們已經不需要靠那些東西來證明自己。」


  尹劍琢磨了一會兒,還真是那麼回事。於是他把慕劍雲總結的第三條兇犯特徵也記錄到了筆記本上,然後又抬頭問道:「嗯,還有嗎?」


  「從死者的角度來分析的話,暫時就是這些了。接下來需要從兇犯自身的角度來進行剖析。」


  尹劍把筆握在手裡,凝神以待。羅飛等人也都專註地看著慕劍雲,即使是對血案鑽研了十年之久的黃傑遠也被這番細緻入微的心理學分析深深地吸引住了,感覺自己的眼睛忽然間明亮了許多似的。 「剛才已經說到了,兇犯各方面的條件應該都不錯,至少是遠遠優於死者的。但他卻願意與死者進行深入交往,所以我分析,這個人應該是個『隱性自卑症』的患者。」


  「隱性自卑症?什麼意思?」尹劍嘀咕了一聲。剛才說死者的「虛榮性自卑」還好理解,但「隱性自卑症」這個詞卻是從未聽聞。


  「外在條件非常優越的人,在內心深處卻藏有一些難以向外人言說的自卑情緒,這樣的癥結在心理學上被稱為隱性自卑症。你如果留意觀察現實生活中的人群,會發現總有那麼一種人,他自身的條件要遠遠優於他周圍的環境——這裡所說的『環境』包括配偶、事業、交際圈等等。正常情況下,大家會覺得這種人缺乏上進心,沒有追求。但事實上,他們往往就是隱性自卑症的患者。他們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缺陷,而周圍人群的期待使他們怯於將這種缺陷展現出來,從而形成了一種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和光鮮外表形成強烈反差的自卑情緒。在這種情緒的操控下,他們會自降身段,融入那些與自身條件不吻合的低端環境。因為在這種低端的環境中,他們會更有安全感。」


  在座眾人各自點頭,明白了「隱性自卑症」的含義。不過黃傑遠隨即便表示出一些疑慮:「那個兇犯只是要尋找一個作案的目標,這可算不上什麼正常的交往,能夠用隱性自卑症的理論來分析他嗎?」


  「不管兇犯是抱著什麼樣的慾望去接近死者,人的本能是不會改變的。」慕劍雲回應道,「對男人來說,誰不希望接觸到優秀的美女呢?你們就算是和女人吵架,也會希望對方是美女而不是醜女吧?這就是你們的本能,和行事的目的性毫無關係。」


  這簡直就是無可辯駁的真理。包括羅飛在內,在座的所有男士都禁不住莞爾一笑。


  「所以說,即使兇犯最初就想要加害死者,他也該有意識地去選擇一個和自身條件相當的美女才對,一個美女無疑能讓他在犯罪的過程中享受到更大的快感。可事實上他卻選中了死者這個極為普通的女孩,這說明他在某些方面是缺乏自信的,他認為自己只能操控這種層次較低的女孩,否則他就會失去安全感。」


  羅飛感覺到慕劍雲的話語正在接近某些實質性的內容,便帶著極大的興趣追問道:「那他的自卑到底是源自哪個方面呢?」


  「兇犯很可能是在一個殘缺的家庭中長大,或者在童年的時候遭受過親人的虐待。這種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百分之九十五?」羅飛挑了挑眉頭,「這麼具體的數字也是通過心理分析得出來的嗎?」


  慕劍雲搖搖頭:「當然不是,這個數字來源於犯罪行為學的統計規律。心理學是一門總結性的學科,和先驗性的自然科學不同,我們無法建立一個方程式,把各種影響因子作為參數帶入進去,然後便可以計算出一個人的心理狀態——這絕對是行不通的。我們所能做的,只是根據一個人現有的狀態來推測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經歷,而這種推測最可靠的依據便是對以往諸多案例的總結。美國的聯邦調查局專門建立了一個下屬研究機構,詳細記錄在全美境內發生過的各種變態殺人事件。研究人員會把這些兇案按照作案手法、作案對象等因素進行分類,然後總結每一類別案件中作案者的共有特徵,這些特徵包括外貌、體型、性格、職業、居住環境以及早年經歷等等。而統計顯示,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變態殺人者都有一個不堪回首的童年。正是這些早年的經歷在他們心中刻下了難以彌補的傷痕,並最終釀成一種極為扭曲的性格。」


  羅飛凝神聽完,他想了一會兒,又沉吟著說道:「那百分之九十五,實際上是對所有變態殺人事件的統計吧?你剛才說還有分門別類的研究,那麼對這種殘害屍體的行為,美國人有沒有作出什麼具體的研究結論呢?」


  「有!」慕劍雲的一個字立刻讓眾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然後她詳解道,「美國俄亥俄州在一九八九年發生過一起類似的案件。兇犯也是殺死了一名女被害人,然後將死者的屍體分割,並且不厭其煩地將屍塊切成了零碎的肉片。後來的研究證實,兇犯在幼年時期遭受了繼父的同性性侵害,造成了他成年之後的心理性性功能障礙。所以他無法通過正常的途徑得到性滿足,而他在對被害人屍體進行殘害的時候,壓抑的慾望卻能夠得以宣洩。」


  羅飛等人彷彿是在聆聽一堂犯罪心理學的講座,全都有一種眼界大開的酣暢感覺。尹劍更是忙不迭地在筆記本上寫下了:

  「4.隱性自卑症患者,童年不幸,成年後有心理性性功能障礙。」


  羅飛等尹劍寫完之後,把筆記本拿起過目了一遍,然後又遞給慕劍云:「你看看,到目前為止記得是否準確,還有沒有要補充的?」


  慕劍雲略略地掃了一眼,指著第二條說道:「關於年齡可以寫得再準確一點——三十歲左右。」


  「哦?」羅飛顯出些不解的樣子,先前慕劍雲分析的時候只說了兇犯的年齡應當在二十八歲以上,並沒有這麼準確的界定。


  「這也是統計學上的數據。」慕劍雲解釋道,「研究表明,絕大多數變態殺人者第一次作案的時間都是在三十歲左右。究其原因,應該是和人類的心智發育階段有關,這些變態殺人者的心理疾病往往會在三十歲左右的時候發展到無法控制的地步,所以他們第一次爆發作案也會在這個時間段。」


  「嗯。」羅飛把筆記本接過來重新放在尹劍面前,「你把年齡改一改吧,順便加上第五條特徵:本市戶口。」


  「為什麼?」黃傑遠詫異地問道。當初他曾經把外來流動人員作為重點的排查對象,而羅飛現在卻給出了截然不同的判斷。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外來人口,如果要一個人獨居的話,通常會選擇租房。而當年案發之後,你們應該把市內所有的外來租戶都篩了個遍吧?沒能篩到這個人的蹤跡,說明他是個土生土長、很容易矇混隱藏的本地人。」


  羅飛闡述完自己的觀點,卻見慕劍雲似在微微搖頭。他便主動詢問:「慕老師,你覺得不對嗎?」


  慕劍雲直言不諱地答道:「這裡面有點問題——如果兇犯是本地人,自然有利於他應付警方展開的大排查。但也有不利的一面,就是他以往的前科很可能會被周圍的鄰居們揭發出來。」


  「前科?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有前科?」


  「任何心理上的疾病都不可能是一朝一夕間突然形成的。『一·一二』血案中的兇犯最終發展到殺人碎屍的階段,在前期一定會呈現出種種鋪墊。比如說攻擊傾向、偷窺行為,或者是殘害小動物等等——聯邦調查局的統計案例可以充分地證明這個論點。兇犯會在公眾面前偽裝成溫和善良的模樣,但他的那些小惡行卻很難瞞過身邊的親戚鄰里。所以如果他是本地人的話,在警方當年的大排查中,應該會有人將他以前的異常行為反饋上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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