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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安撫陝西(4)

  第195章 安撫陝西(4)


  趙知節早就聽說石越的大名,這時候見他仔細觀察沙苑監的涼棚、泉井、馬廄,忙在旁邊介紹道:「牧馬之法,春夏出牧,秋冬入廄。此時方及二月,所以馬都在廄中,監兵小心照料,就是盼著這些監馬能生馬駒。凡生一駒,便可賞絹一匹。」


  石越點點頭,信步走近一匹黑色的牡馬前,從馬槽中抓了一把飼料在手裡,細細拔弄了一下,臉色立時沉了下去,「怎麼全是小麥秸?」


  沒有人想到「書生」出身的石越居然還懂這些,趙知節心裡一緊,忙陪著笑說道:「不敢欺瞞石帥,沙苑監經費吃緊,不得每日都喂黑豆與豆餅。」


  「經費吃緊?」石越回頭晲視趙知節一眼,冷笑道:「朝廷是按馬與監兵給錢給糧,焉有經費吃緊之理?」


  「這……」趙知節一時口結,額頭上已浸出汗珠來,低聲忙不迭地說道:「石帥明見,下官當立即追查,看下人……」


  石越轉過頭,不待他說完,便又冷冷問道:「趙大人,這沙苑監每歲生駒多少匹?」


  趙知節愣了一下,連忙回道:「回石帥,本監每歲生駒六百匹。」


  「六百匹?!」石越輕輕哼了一聲,又問道:「全監有牝馬幾何,牡馬幾何?」


  「牝馬三千匹,牡馬六百匹。」聽到石越問得如此詳細,趙知節竟是越來越緊張了。但石越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四歲以上的牡馬與牝馬又分別有多少?」


  「四歲上的牡馬有四百匹,牝馬二千匹。」


  「那麼趙大人,你告訴本帥,二千匹四歲以上的牝馬,為何每歲僅產馬駒六百匹?」


  「這……這……朝廷……朝廷定額如此。」趙知節不得不硬著頭皮解釋道。他這時已經知道石越實不同於一般的官員,不好糊弄。


  「定額如此?」石越再次轉過身來,望著趙知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忽然莫測高深地一笑,道:「趙大人,十年寒窗不易呀!」


  「下官不明白石帥……」


  「罷了。」石越笑著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只是一面檢視一面細心詢問。趙知節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應付著。


  如此好不容易熬過兩個時辰,石越一行才打道回同州。趙知節正如蒙大赦般的鬆了口氣,方送著石越一行出了牧場,便聽到「嗖」的一聲,從牧場之外的一片樹林中,一支弩箭破空而來,射向石越。「有刺客!」趙知節張口欲喊,卻忽然間失聲,竟是喊不出聲音來。待他稍稍定神,便見石越已經跌下馬去。趙知節頓時嚇得雙腿一軟,竟癱倒在地。


  石越一開始卻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刺殺了。他方騎在馬上,便見侍劍忽然撲來,抱著他一道滾下馬去。待到他回過神來,才知道竟然有人真的要刺殺自己,若非侍劍應變神速,他只怕已經中箭了。


  此時眾護衛早已衝上前來,用身體擋住石越與侍劍,一面高聲呼喊,一面射箭還擊。石越此時臉白唇青,頭腦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要如何處置,聽由著侍劍將自己攙扶起來,便聽侍劍一面叫來幾個護衛,將石越團團護住;一面厲聲喝道:「別放跑了刺客。」大聲指揮著護衛們包抄刺客。


  那刺客顯見箭術極好,不過一擊不中,已無機會。他在樹林之中跳躍還擊,且戰且退,但是二十餘箭之後,箭袋早空。只得橫下心來,騎了馬從林子的後面沖了出去。刺客剛剛衝出樹林,包抄過來的護衛也正好趕到。一個親兵揮動套馬索,長長的繩子如同一條長蛇一般飛向刺客的坐騎,那刺客身手卻也實在了得,眼見套馬索飛近,身子暴然伸長,空中刀光掠過,竟將繩子砍斷了!那親兵罵了一句粗話,正覺沮喪,忽聽到刺客的坐騎一聲悲鳴,轟然倒地。原來另外一個親兵趁機用弩機射死了刺客的坐騎。


  眾人頓時發出一聲歡叫,數十親兵護衛把刺客團團圍住。這時候,眾人才看清楚這個刺客的長相,卻是一個五短身材,貌不驚人的中年漢子。他被眾親兵圍住,猶自握緊刀柄,橫眉怒目與眾人周旋。


  侍劍見刺客已被圍住,石越再無危險,竟取了兵器弓弩,親自上陣。他心中甚是惱怒,見著刺客還想負隅頑抗,因怒聲喝道:「你好大膽子,還敢拒捕!」


  那刺客哼了一聲,冷笑道:「束手就擒,也難逃一死。有種就上吧!」


  「你倒是頗有自知之明。」侍劍出言譏道,「不過世間有求死不得之時。」說罷,臉色一沉,厲聲喝道:「生擒了他。」


  這時除了保護石越的親兵,其餘的護衛早已全部圍了上來。幾十個人用弓箭、弩機瞄準刺客,防他逃脫,另有幾個親兵則取出套索,圍著刺客繞起圈來。僵持幾分鐘后,一個親兵見刺客有一瞬間背向自己,按捺不住,大喝一聲,手中套索飛了出去,那刺客的確是武藝出眾,縱身一躍,竟避開了飛來的套索,但他尚未站穩身形,便覺得左手傳來一陣巨痛,一支弩箭正中他臂膊。他聽到侍劍說要「生擒」,便把全部注意力用在防範使用套索的親兵身上,那料到正是侍劍本人,在他露出破綻之際,給他來了一箭。


  他游目四顧,見侍劍手中端著一把鋼臂弩機,正在朝他冷笑,當真是氣不可捺,暴喝一聲,右手的彎刀脫手而出,擲向侍劍。這一刀擲來,力道頗勁,侍劍也不敢逞強硬接,側身一讓,那刀便擦著侍劍飛過,切入他身後二十步的一棵大樹的樹榦中。幾個善射的親兵看準機會,數箭齊發,刺客左臂中箭,身形已不似之前那麼靈活,躲閃不及,右臂和左腿又各中一箭,一時忍痛不住,撲騰一聲,竟是跪倒在地上。幾個親兵立時跳下馬來,把刺客捆了個嚴嚴實實,眾人惱他之前用箭傷了幾個弟兄,動手之間,便毫不客氣,有人裝做不小心,把他左臂之箭又狠狠往內推了一把,刺客慘叫一聲,竟是痛暈了過去。


  侍劍大吃一驚,忙道:「千萬別弄死了他。石帥還要審問。」


  一個親兵笑道:「這廝膽子太大,兄弟們一百來人在,他也敢行刺。」


  「差點便讓他得手。」侍劍冷冷的說道,「日後石帥出行,不單前後要有人,兩旁也要多加人手護衛。幸好今日活捉了他,若讓他跑了,以後傳揚出去,我們便全成飯桶了。」


  同州。馮翊城。州衙。公堂。


  石越一身紫袍,坐在公案之後。肅然站立在公堂兩旁的,是石越帶來的安撫使衙門的親兵。同州的官兵與衙役,則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在州衙之外警戒。同州知州王世安與通判趙知節叉手站在石越下首,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王世安不時抹著額上的冷汗,在自己地面上出了如此嚴重的問題,青天白日,居然有刺客行刺堂堂的端明殿學士、陝西路安撫使,他的罪責絕不會太小。他偷眼覷視石越,卻發現石越如同一尊石像一般,臉上不帶絲毫表情,不免越發的不安起來。


  石越看了王世安一眼,見他如此緊張,不由好笑。他早看過地方官員的考績,王世安與趙知節都算是不錯的官員。同州從熙寧八年開始,到熙寧九年底,兩年之內,由地方士紳與富商捐建的小學校達到十三所。雖然這是因為朝廷法令倡導,出資建學校者可以抵稅,這才讓民間辦學之風興盛起來——將稅交給官府也是交,辦學校還能在地方上博個好名聲,這種好事,一般士紳富商,都樂意為之,但是也因為如此,各地或多或少都出現了一些不好的現象:比如之前石越在經過耀州巡視之時,就發現耀州名義上辦小學校十八所,實際上只有八所是真正出資興辦符合國子監要求的。其餘十所,都是用族裡的傳統義學來濫竽充數,各族裡的豪強卻藉此機會少交稅。但是在同州,這十三所小學校卻是相當的正規。同州城裡最大的一所小學校,有十間校舍,三百人的規模,教材都是從京兆府特意買回來的。其中還有白水潭學院最新的成果——由桑充國與程顥主編的專門針對各級學校學生的字典《九經字彙》。這部字典中,收羅了九經中所有的漢字,逐一注音註釋,石越翻閱之後,還整整一夜未眠,寫了封長信給桑充國,把一整套漢語拼音體系做了詳細的介紹,希望他們在下次修訂之時,有所裨益。雖然漢語拼音無法照搬,但略做修改之後,亦可以是傳統注音符號體系以外的另一種選擇。當然石越並不知道,這《九經字彙》只是桑充國與程顥雄心勃勃的《熙寧大字典》編撰工程的一小部分,而其最初的倡議,卻不過是王昉的靈光一現。


  而最為難得的是,同州的小學校甚至還都開了箭術課。


  除了在學政方面的成績之外比較突出之外,同州在其他諸方面也算中規中矩。由此可見,王世安與趙知節,還是有一定吏才的。這次在同州出現刺客,自然也怪不得他們兩個。但顯然,他在沙苑監的態度,嚇壞了這二人。正想著這些,卻見侍劍大步走了進來,稟道:「石帥,刺客醒過來了。」


  「立即審問。」


  「是。」侍劍答應著,欠身退下,過了沒一會,便把刺客押了上來。 此時那刺客身上的傷口已經被簡單的包紮了一下,被幾個親兵枷了枷鎖,粗暴的推上公堂,他竟然也沒有表露出什麼懼意,只是抬頭打量著石越。「放肆!」侍劍朝著刺客的傷口狠狠的一按,把他的身子按了下去。那刺客傷口再次破裂,卻咬住了嘴唇,哼都不哼一聲,只是狠狠的盯了侍劍一眼。


  石越見他眼睛中凶光畢露,已知此人必是亡命之徒。當下朝侍劍使了個眼色,侍劍連忙放開刺客。石越也不拍驚堂木,徑直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刺客似乎未見過如此審訊之法,既無人喝「威武」,也無驚堂木,連石越問話都波瀾不驚的,公堂之上,只有一種靜穆帶來的壓力。


  他突然有點被激怒的感覺,回道:「我無名無姓。」


  石越卻並沒有追問,似乎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只繼續問道:「你受何人指使?為何行刺本帥?」


  「……」刺客一陣沉默。


  「我勸你還是說了的好。」石越的聲音似乎是在和一個死人說話,「你既然做了這種亡命之事,想來也知道後果如何。本帥也不騙你,你必死無疑。但是死之前,你若從實招供,還可少受一點皮肉之苦。行刑前,本帥讓你大吃一頓,不為餓死之鬼。」


  「……」刺客依然沉默。


  石越竟是笑了起來,道:「你是西夏國相梁乙埋派來的,是吧?」


  那刺客似是吃了一驚,詫道:「你,你如何知道?」他這麼反問,卻是自承了。王世安頓時臉色大變,說道:「豈有此理?你果真是西夏的刺客?」西夏派遣刺客行刺宋朝重臣,已是赤裸裸的挑釁。


  「既便他承認,梁乙埋也不會承認的。」石越又向刺客說道:「其實你區區一個刺客,也沒什麼好審問的。本帥不過例行公事,結個案好存檔。然後便借你人頭一用,是誰派你來的,本帥自然會你的人頭用石灰制好,再用匣子盛了,送到西夏邊境守將那裡,托他轉贈。所以你最好把主使者說清楚了,免得本帥送錯人。」


  那刺客雖然早已知道必死無疑,此時被石越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來,心中還是不由一陣絕望。那一點點強橫,早已飛到九霄雲外。「我,我……」


  「把他帶下去,將人頭用本帥的關防封了,送到西夏去。」石越揮了揮手,正要退堂。忽然一個親兵走了進來,跪稟道:「大人,衙門之外有人求見,自稱是大人故識,知道刺客來歷。」


  「故識?」石越不禁愕然,問道:「有名帖么?」


  「他說倉促間沒帶名帖,只說叫何畏之。」


  「何畏之?」石越騰的站了起來,說道:「請到後堂相見。」


  「參見學士。」何畏之此時的打扮,儼然一行商。


  「不必多禮。」石越笑道:「先生如何到了同州?」說著,一面請何畏之落了座。


  何畏之道:「在下是來同州買馬,不想學士也到了同州。因聽到有人行刺學士,方才又在街上見到刺客的模樣,原來卻是曾經見過的。故此敢來知會學士。不知學士是否已審出真情?」


  「哦?先生認得刺客?」


  「曾見過數面,此人叫賈祥,原是在涼州一帶走私馬匹的,聽說也曾做過山賊。」


  「原來如此。」石越淡淡一笑,道:「多謝先生指教。」


  何畏之見石越神色間似乎並不以為意,知道石越必然是審出了賈祥的來歷,因說道:「不料西夏人如此膽大妄為,竟然敢收買刺客行刺學士。」


  石越微睨何畏之一眼,笑道:「先生如何說是西夏人指使?」


  「眼下天下視學士為肉中之刺,必然除之而後快者,除西夏亦無他人。」何畏之因問道:「只是不知學士欲如何處置賈祥?」


  「置其頭於匣中,誰人指使,便送還予誰。」


  「此非上策。」


  「何為上策?」


  「今日之刺客,與古時不同。古時刺客為義輕生,今日無非為錢而已。學士何不將之收歸己用?每個刺客都有進入西夏的法子,能輕易潛入西夏都城。將其先關押起來,到將來有用的時候,許以重金,令其潛入西夏都城,大肆暗殺破壞,可收奇效!一刀殺掉,實在可惜。」


  石越沉吟許久,終於還是搖了搖頭,笑道:「先生之策雖善,然此輩實在不可信任,萬一反噬,後果不堪設想。且眼下亦需要有一個辦法,來威懾刺客。」


  何畏之奇道:「威懾刺客?難道還有刺客不成?」


  石越便把潼關遇史十三的事情說了一回。何畏之因笑道:「史十三在下倒也曾聽說過,他本是漢人,好任俠,身上有十幾樁命案。官兵追剿急了,才逃入西夏,至今有十餘年了。不料竟成了刺客……學士若有機會收為己用,將來有事於西境,必為良助。至少,若有其為護衛,刺客必不敢上門。」


  石越默然一笑,忽想起一事,因問道:「先生說是來同州買馬?」


  「正是。今年邊境互市之好馬,都被朝廷收羅,民間難以買到。在下聽說同州有好馬賣,所以來此求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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