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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安撫陝西(11)

  第202章 安撫陝西(11)


  石越與高遵裕都吃了一驚,神銳軍第一軍與第二軍整編完畢不久,因為神銳軍是四步一騎混編軍,劉昌祚的第一營是騎兵營,建制完整,堪稱渭州最精銳的部隊。他營下五個指揮使,除吳安國與第五忠之外,都是在西線經歷過實戰的勇將;而吳安國與第五忠,前者因為幾次在演習中表現出色,甚至屢屢擊敗其長官王厚,在驍勝軍中頗為出名,因為其桀驁不馴,讓王厚又氣又愛,劉昌祚想盡辦法,才把他調入旗下;而第五忠則號稱是講武學堂第三期的「飛將軍」,聽說本是河北弓箭社的一個頭目,後來徵募入禁軍,累立功勞,這次遠調西線,傳說是得罪了人,但是他在講武學堂打下的聲名,連高遵裕都聽說過。這劉昌祚帶著三個指揮使跑到柳湖來求見,已經很不尋常。而更不尋常的,則是第一軍的宣節副尉文煥,居然會出現在渭州。第一軍是李憲的部隊,文煥早在驍勝軍之時,便已經是王厚的愛將。這個武狀元親自跑到渭州來,卻不知是為了何事。


  石越正要開口,準備換間房間接見劉昌祚等人,卻見石樑急匆匆走了進來,稟道:「稟學士,何畏之先生求見。並有帥府遞來的公文。」


  見此情形,在場如包綬等人,連忙紛紛起身告辭。不多時,閣中便只留下石越、高遵裕等數人而已。高遵裕吩咐撤了宴席,石越又讓潘照臨至另間相陪何畏之,方將劉昌祚等人與送公文的軍官召了進來。


  頃時,眾人進入閣中,行禮已畢。送公文的軍官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封漆木匣與一封密封書信,雙手捧起,道:「稟石帥,下官奉命,送達樞密院文書與章祭酒書信。幸不辱命。乞石帥賜回單,以備繳令。」


  石越點點頭,道:「辛苦你。」早有人接過木匣與書信,遞給石越,石越驗過火漆與封印,方寫了回單,道:「你可去領了驛券,回帥府再領賞。」


  「謝石帥。」那軍官雙手接過回單,收入懷中。又道:「京兆府風聞石帥遇襲,一城震駭,雖然已經闢謠,但是豐參議曾囑下官,要請石帥早日回府,以安士民之心。」


  「我知道了。」石越應了一聲,卻並不回復何時回京兆府。那軍官也不敢追問,只記下石越的回答,便告辭道:「下官告退。」眾人目送他退出閣中,高遵裕看了放在石越旁邊桌子上的匣信一眼,問道:「石帥,要不要先看文書?」


  石越瞄了一眼木匣,笑道:「並非緊急文書,不必急在一時。先聽聽劉將軍有何事吧。」


  「是。」一個洪量的聲音在閣中響起,幾乎嚇了石越一跳。卻見劉昌祚跨前一步,朗聲說道:「稟石帥、高帥,下官來此,是來請戰的。」


  「請戰?」石越不覺愕然,問道,「請什麼戰?」


  劉昌祚直視石越,高聲道:「下官聽說襲擊石越的叛蕃是西夏人主使,西賊敢在我渭州興風作亂,豈非欺人太甚?實是欺我大宋無人。下官請石帥、高帥許下官率本部兵馬,奇襲天都寨,給西賊一點厲害看看。也為石帥報仇,為高帥雪恥。」


  石越與高遵裕大吃一驚,高遵裕站起身來怒道:「劉昌祚,你莫非瘋了?豈敢如此自大?」


  石越亦道:「劉將軍,天都山有党項重兵把守,你那點騎兵去攻擊,只怕見不到天都山。」


  劉昌祚回頭看了吳安國一眼,吳安國立時上前一步,向石越與高遵裕抱拳為禮,眼睛卻是望著天上,冷冷道:「稟石帥、高帥,下官與御武校尉第五忠、高倫已去過一次天都山了。」


  高遵裕瞪大雙眼,厲聲喝道:「天都山是西夏重地,防患何等嚴密,你膽敢欺騙本帥?」


  吳安國冷笑道:「亦不過爾爾。」


  高遵裕見他說話如此無禮,頓時作色,怒道:「你敢黃口白牙?是誰給你將令,讓你去天都山的?你又知天都山在什麼地方?是什麼樣子?」


  「為將者,不可不知地理。下官既然駐紮渭州,天都山之敵是渭州最大威脅,若不敢去親自察看地理,枉為大宋武人。以下官之見,天都山若在元昊之時,或有所稱道者。至於現在,若是高帥能給第一營配備四千枚霹靂投彈,再讓包順部在威德關方向佯攻誘敵,下官敢立軍令狀,定將天都山燒為平地!」吳安國說話之間,下巴微抬,神態不可一世。


  高遵裕聽他大言無忌,不由嘿嘿冷笑,道:「等你有朝一日為渭州太守,再來行此妙計不遲。」


  劉昌祚素知吳安國脾氣不待人見,卻不料他在石越與高遵裕面也敢如此無禮。他哪裡知道吳安國見石越是文官、高遵裕是外戚,心中十分不屑,此情見於顏色,自然說話就不會客氣。這時他見高遵裕動氣,忙欠身道:「高帥息怒,吳安國與第五忠、高倫的確曾經去過天都山,並且繪製了地圖。下官等在營中推演,思得一策,下官以為,雖然冒險,卻是可能成功,請石帥、高帥能聽下官說完。」


  高遵裕早不耐煩,正要喝斥趕出,卻聽石越已先說道:「劉將軍請說。」高遵裕無可奈何,心中暗怪石越不懂軍事卻還要瞎摻和,卻也只能耐著性子來聽劉昌祚的作戰計劃。


  劉昌祚見石越許諾,頓時大喜,他知道石越是文官,未必熟悉渭州一帶的地理。便向第五忠與高倫使了眼色,二人立時會意,取出一幅地圖來,在廳中張開了。劉昌祚指著地圖講解道:「天都山實為夏人侵宋根本之地。其山有夏主行宮,每次夏人入寇,必先至天都山點兵,然後議定攻擊方向,整個陝右,皆受其威脅。而本朝自熙寧以來,朝廷已鞏固德順軍、鎮戎軍防線。騎兵自德順軍沿界出發,至天都山下,快則一日,慢則一晝夜。其間雖然有邏卒城寨,但是以吳安國三人之親身考察,不足二千人的騎兵,完全可以避開敵人的寨子,直撲天都山。天都山駐軍有一萬人左右,我軍可在鎮戎軍大張旗鼓,擺出沿葫蘆河川進攻的架勢,下官以為,西賊絕想不到我軍會攻擊天都山,必分兵去救。若能使駐軍減至六千左右,雖然是以一敵三,但有霹靂投彈之威,且是出其不意,攻下天都山,焚夏主行宮,易如反掌。得手之後,我軍亦不停留,立時撤走,全身而退,亦非難事。」


  劉昌祚剛剛說完這個充滿了冒險精神的作戰計劃,石越正在思索,高遵裕已是不住冷笑,問道:「若是西夏人不分兵,又如何?」


  「若不分兵,只得侍機而動,若其有備則退兵。但是下官以為,夏人斷無不分兵之理。本朝數十年來,不曾兵臨天都山下,彼輩豈能料到我軍會如神兵天降?」


  「神兵天降!哼!近兩千人的騎兵,自德順軍出發至天都山,指望不被西夏人發現,真是白日做夢。」高遵裕覺得這個計劃只能用「瘋狂」來形容。


  「石帥、高帥。」劉昌祚沒有理會高遵裕話中的嘲諷,不卑不亢的說道:「這是奇計。奇計能成功,需要熟知敵我心理,需要保守秘密,也需要一定的膽量與運氣。此計若能成功,則是我軍對西夏幾十年來未有之大捷,必能打擊敵人銳氣,提升士氣。若是敗露,騎兵突圍回境,雖然會有所損失,但絕不會是完敗。除非敵人能料到我軍之進攻,預先設伏,但是下官以為除非諸葛武侯再生,否則絕無可能。」


  高遵裕正欲斷然否決,忽然看見正在沉思的石越,心中一動,把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反不懷好意地問道:「石帥的意見如何?」


  石越聞言,抬頭看了高遵裕一眼,微微一笑,轉頭向劉昌祚說道:「劉將軍,本帥是文臣,若道臨陣決斷,攻坡拔寨,非本帥所能。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故將軍之策是否可行,本帥暫時不能決斷。」眾人不料他坦陳「不能」,不由都是一愣。吳安國更是嘴角微揚,不屑之情見於言表。卻聽石越又繼續說道:「但是為大臣者,可以不知戰陣,卻不可不知戰略。為將者,臨陣殺敵,所向披糜,攻必取,戰必克,此只得謂通戰術,是為大將之材,而不可謂名將之材。名將者,必知兵者國之大事,上兵伐謀之道。」 「迂腐酸詞。」在場幾個人的心中,都不由同時冒出這個詞來。


  石越卻突然問道:「劉將軍可知道什麼是戰爭?」


  「什麼是戰爭?」劉昌祚不覺愕然,答道:「戰爭不過就是殺敵而已。」


  「非也。劉將軍目下不能為名將,是不知戰爭之道。戰爭的手段是殺敵,但其目的並非殺敵。戰爭是要達成一定的目的。目的有大有小,但是任何小的戰爭目的,都要服從於整個國家大的戰略目的。一切戰鬥,都只是達成這個目的手段,所以古今以來,有雖敗猶勝者,有雖勝猶敗者。能促成戰略目的的實現,即便是敗了,也可謂之勝;若影響了戰略目的的實現,既便是勝了,也是敗了。名將的素質,不僅是要能攻必克,戰必勝,而且還要懂得從整個國家的大局來權衡每一場戰鬥的意義,而不是追求一場戰鬥的勝利來謀求爵賞。」


  石越這番話說出來,高遵裕似懂非懂,第五忠與高倫不知所云,但在劉昌祚與吳安國以及站在一旁的文煥的耳中,卻猶如一聲驚雷,直接擊開了他們以前曾未想過的領域。劉昌祚恭謹的向石越行了一個禮,道:「下官謹受教。」吳安國的臉色,也變得恭順許多。文煥卻笑道:「怪不得古之名將,出則將,入則相。其實本朝亦有一二之人,懂得石帥所說的道理,只不過從未能說得如此透徹明白。」


  「哦?」


  文煥又笑道:「這就是學生受命來見山長的原因。只是不料竟與樞府公文、章祭酒的書信同時到達。請山長先拆閱樞府公文與章祭酒書信,學生再敘來意,最後再來議這天都山當取不當取不遲。」


  文煥來往石府,從石越游已非一兩年,石越自然是知道這個武狀元性子中頗有輕佻處,卻是不以為意,笑著吩咐一聲,石樑連忙從閣外進來,遞上小刀,然後又退了出去。石越用小刀先把樞密院的匣子打開了,取出放在裡面的公文,細細閱讀起來。


  這樞府的公文,其實卻只是轉發了章楶的一份《強兵三策札子》。章楶在這份札子中,提出了完善武官節級制度、建立完整的將校節級培養體系、制定馬步器水四軍操典等三項建議。樞密院將這份札子轉發給各地的率臣與高級將領,顯然是為了徵求意見。


  章楶在札子中提出的建議是相當詳細的,在節級制度方面,他將現有的節級改名為毅士、效士、弘士、銳士、忠士五等十級,又按兵種不同,分為禁軍馬軍節級、禁軍步軍節級、海船水軍節級、教閱廂軍節級、不教閱廂軍節級五種。重新擬定不同的薪俸待遇,建立磨勘制度,規定士兵入伍第一年為守闕毅士,按年升遷。沒有功勞的至效士止,不再升遷。守闕弘士及以下,服役期為十年。守闕弘士以上,有功則升遷,無功無過就二年一升遷,服役期為十五年。當升遷至忠士,若有功勞,則升為武官。


  在薪俸方面,以往宋軍的禁軍是按士兵入伍時的素質——主要是身高與臂力,分成上軍、中軍、下軍,並以此來區別薪俸待遇,這種制度的不合理性是顯而易見的。現在章楶則建議改為統一按節級高低來區別薪俸待遇。並建議給蕃軍以教閱廂軍的待遇,正式將其納入宋朝的軍事體系當中。


  這一項建議的目的,無疑是為了重建宋軍中的激勵機制。


  而建立完整的將校節級培養體系,則是著眼於長遠,其目的是保證宋軍低級武官的素質。章楶建議在全國各路創建振武學堂培養馬、步、器械軍節級,創建伏波學堂培養水軍節級,以講武學堂與大宋水師學校培訓指揮使以下武官。完善原有的武學體系。他甚至還提出,在各州軍設立全免費的九年制軍事小學校,招募六歲至十五歲兒童入學,這些學生畢業后,就可以升入振武學堂或伏波學堂。成績較差的,也可以應徵入伍。


  除此之外,章楶還建議由朝廷出資,扶持各大學院與軍事相關之科目,為其提供資金與獎學金,支持兵器研究院之發展。


  而章楶的最後一項建議,卻是要將訓練、演習、校閱法令化、制度化、條文化。這種眼光,已經是相當超前了。


  章楶的「強兵三策」,可以說是對石越軍事改革的一個極為有力的補充。石越一口氣細細讀完,心中已是大為嘆服,又拆開章楶的書信,先是大略瀏覽了一遍,讀完之後,又從頭到尾細細地讀一遍,方將書信揣入懷中。然後抬起頭來,向文煥問道:「你是受章祭酒所託前來?」


  「是。」文煥笑道,「章祭酒是想讓學生和山長分析強兵三策,若得山長支持,皇上與樞府必不會反對。不過,學生剛剛聽了山長一席話,便知道此事已不必我多聒噪了。」


  在座眾人除了石越,都聽得一頭霧水。高遵裕聽文煥開口「山長」,閉口「山長」,心中已極是不喜,因說道:「這甚麼強兵三策,與天都山有關么?」


  「沒關係。」文煥笑道,「不過,章祭酒信中和石帥提到的一樁事情,卻與天都山有關。石帥不看章祭酒的信,我卻沒辦說這些事,而要看章祭酒的信,那不看樞府的強兵三策,卻也會糊裡糊塗……」


  他這麼繞口令般,高遵裕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正要喝斥他,石越卻已先開口了,「你當在大相國寺前面說書么?你又敢亂猜樞府的公文寫的什麼事?說正題罷。」


  「是。」文煥連忙答應了,卻只看著石越和高遵裕,不肯說話。


  石越已知他的意思,不由一笑,與高遵裕對視一眼,說道:「劉將軍以外諸人,便先退了吧。」


  第五忠與高倫連忙領命退出閣中。吳安國卻是大為不滿的看了文煥一眼,方才不情不願的答應著退出了閣中。


  待到閣中只餘下石越、高遵裕、劉昌祚、文煥四人,文煥這才說道:「兵貴機密,不得不如此,還請石帥、高帥見諒。」


  石越點點頭,端起茶杯,卻不就喝,只是輕輕的吹氣。高遵裕卻已有不耐之色。


  便見文煥從懷中取出一地圖,雙手捧起,送到石越的案前,道:「請石帥再看此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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