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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 聖主如天萬物春(10)

  第571章 聖主如天萬物春(10)


  劉延慶又想了一會,才回道:「這恐怕是禍水東引之策。韓寶、蕭嵐,弟所深知,狠如狼、猛如虎,這分明是有人要故意挑得韓寶、蕭嵐來攻打慕容大總管。此人在束鹿大布疑兵,韓寶、蕭嵐知道慕容大總管在其側翼,若他捨不得放棄深州,便免不了要移師西向,先來攻破西邊的威脅……」


  「那樣一來,這疑兵之計,不是被揭破了么?」


  「自然難免被揭穿!但是韓寶、蕭嵐豈能甘心白跑一趟?他們既然知道這裡沒有慕容大總管的大軍,自己被人所欺,免不了便要找個地方泄憤,順便打一下鼓城,亦不無可能……」


  他話未說完,王贍已被嚇得面如土色,顫聲道:「韓寶、蕭嵐果真會來打鼓城么?」


  劉延慶其實亦只是猜測而已,他全然不知道遼軍的戰略重點乃是攻取永靜軍,韓寶絕不可能在鼓城來浪費時間,他根據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來揣測,越想越覺得必是如此,因篤定的點點頭,道:「必是如此!」


  這卻將王贍嚇得不輕,拱聖軍都敗在韓寶手上,他區區一個營的武騎軍,又如何敢與韓寶爭鋒?只是這等話卻不便宣之於口,只問道:「那究竟是何人在那兒引誘遼人?這豈不是……豈不是……」他差點便將「借刀殺人」四個字都說了出來。


  「必是唐康、李浩!」劉延慶斷然說道。


  「唐康、李浩?」王贍張大了嘴巴,「這如何可能?」


  「引得韓寶、蕭嵐西進,只對唐康、李浩有利。」劉延慶道,「我聽說驍勝軍為救援深州,損傷慘重。如今深州既失,韓寶、蕭嵐下一個目標,便是唐康、李浩。他二人兵力難以抗拒遼軍,便設法轉移遼軍注意力,一旦韓寶、蕭嵐西進,與慕容大總管打起來,二人便可以趁機北進,收復深州,立下大功一件。甚而夾擊遼軍……」


  「可他二人已沒多少人馬,如何能逾百里而至束鹿布此疑陣?」王贍還是將信將疑,只覺不可思議。


  劉延慶望著王贍,道:「哥哥聽說過環州義勇不曾?」


  6

  劉延慶雖然對唐康、李浩、何灌與韓寶、蕭嵐的動機猜得離題萬里,甚而有點小人之心,但出現在束鹿以西的部隊就是何灌的環州義勇這件事,卻被他誤打誤撞的猜中了。


  這正是何灌所獻的牽制韓寶之妙計——不管何灌怎麼樣在苦河以南大布疑兵,又或儘力防守,要想騙過或者阻止韓寶,那都是不可能的。韓寶用兵謹慎卻不膽小,明知道蕭阿魯帶在唐康、李浩的後方,即使只是為了協助蕭阿魯帶牽制一下冀州的宋軍,他也不會因為宋軍兵力多或者防守嚴密,便知難而退,連試都不去試一下。因此,何灌的計策,除了要在苦河的南岸大布疑兵,還要另闢奚徑,去吸引韓寶的注意力。


  而何灌打的,便是慕容謙的主意。


  他在冀州只留下了兩百環州義勇,由一名膽大的指揮使率領,打著他的旗號,四齣巡視,將協助他們防過的冀州巡檢也瞞了個嚴嚴實實,而他本人,則親自率領著餘下的那不足五百騎人馬,扮成遼軍,多帶旗幟,晝夜疾行,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束鹿的西邊,然後大布疑陣。束鹿五丘,都是樹林茂密,他在那些地方,扎了一座座空寨,扮成數千之騎,覷視束鹿之態,為了不使遼軍起疑心,更是主動出擊,將所部裝成是大軍的先鋒軍,不斷尋找束鹿的遼軍作戰。


  不得不說,這個計策十分的兇險。倘若遼軍在束鹿的將領有勇有謀,又或者稍微莽撞一點,便憑何灌這點兒人馬,很快便會露餡。如此一來,冀州虛實,便會被韓寶所知,他揮兵渡河,只恐連冀州城都岌岌可危。


  但何灌也罷,唐康、李浩也罷,賭的便是天下無人敢小瞧了慕容謙!

  他們相信以韓寶之能,必然早已知曉慕容謙到了真定府,而且慕容謙又擺了幾粒棋子在祁州,那麼真定、祁州宋軍的東下,便是韓寶不得不警惕的。況且,無論如何,當束鹿以西出現宋軍的時候,韓寶絕不可能不想到慕容謙,而認為那會與冀州的宋軍有關。就算遼軍識破了那是疑兵,也會認為是慕容謙布的疑兵,他們仍要花點時間去琢磨下慕容謙的用心。只要運氣不壞到一定程度,沒個幾天時間,遼人是不可能想到冀州的宋軍的!

  而唐康他們最需要的,便是時間。


  因為這個計策還有後手的。只是這個「後手」,並不完全在何灌的掌握之中。


  原本此策是可以由左軍行營都總管府的宋軍來完成的,無論是武騎軍還是橫山蕃軍東下,韓寶都得面臨兩面作戰的窘境!


  原本遼軍的策略是打宋軍一個時間差——真定府慕容謙得知冀州的戰況,然後揮軍東下,這是需要時間的,倘若一切順利的話,當慕容謙出現在深州的時候,韓寶的大軍,早已經到了永靜軍。河北戰場是不存在什麼後路的,因為整個河北到處都是後路。當永靜軍在手之後,深州讓給慕容謙也無關緊要。甚至韓寶與耶律信在解決了永靜軍與冀州之敵後,還可以回過頭來,再收拾掉慕容謙。


  現實亦大體如遼軍所算計的。就算是唐康、李浩,也指揮不了祁州的宋軍,他們更不可能去要求慕容謙的部下做什麼,甚至為了怕過早泄露消息,何灌都不能主動與王贍、劉法們聯絡。唐康能做的,只是再度派出密使,兼程前往真定府求見慕容謙,將這個計劃告知慕容謙,並向他乞兵相助。


  若無慕容謙的相助,何灌的疑兵之策,很難持續十日之久而不被韓寶識破。所以,何灌與唐康、李浩,是將賭注壓在了慕容謙身上。只要能騙過韓寶三四日的時間,何灌不論慕容謙肯不肯發兵,都會立即返回冀州。若然韓寶發覺,掉過頭來進攻冀州,他便只能死守硬扛,多半難逃兵敗的下場。但若是慕容謙肯急時發兵,原本的疑兵變成貨真價實的大軍,那麼韓寶便只可能派出偏師進攻冀州,何灌就有很大的機會再堅守苦河四五日。


  唐康、李浩都知道這個計策極為冒險,何灌前往束鹿被發覺,韓寶在他到達束鹿之前突然大舉進攻,束鹿的遼軍將領碰巧是個莽夫或者智勇雙全,甚至前往束鹿的某個士兵被遼軍俘獲,慕容謙不肯發兵或者發兵遲了,韓寶得知慕容謙大舉東下后仍然孤注一擲大舉進攻冀州,而只以偏師拖延慕容謙……他們可以想到的,便有許許多多的意外,只要其中之一發生,後果便不堪設想。


  還會有窮盡他們的想象也意想不到的意外!


  但這就是所謂的「奇謀」!

  自古以來,「意外」與「奇謀」,便是一對死敵。


  但何灌所不知道的是,唐康和李浩悄悄的留了一條退路,萬一計策失敗,二人便不顧一切也要退守冀州城,哪怕驍勝軍再次損失三分之二的兵力,他們也要退保冀州,憑藉堅城,與遼人周旋。


  應該有八成的機會冀州城不會丟,這才是唐康與李浩敢於挑戰這一切意外的原因。


  可這個決策,仍然是賭博的性質遠遠大於理智的廟算。


  但何灌這一出「狐假虎威」之策,卻被劉延慶當成了「禍水西引」之計。王贍雖對劉延慶的分析,一直是半信半疑,但他仍然採納了劉延慶的建議,派出兩名得力的心腹節級,分頭前往束鹿的何灌部與深澤鎮的劉法部打探消息。


  子夜時分,兩名心腹節級快馬疾馳歸來,稟報王贍,劉法與任剛中果然都在深澤鎮,他們也在猜測那隻宋軍究竟是何人所率,要不要進兵增援……而前往束鹿的那名節級雖沒有見著何灌,卻在一座空寨附近撿到了一張斷弓!自熙寧年間勵精圖治,大宋朝的軍器製造管理便十分嚴格,在這張斷弓的弓背上面,與大宋朝絕大部分的弓一樣,都有一行刻字。而這張斷弓上面,刻著「慶·紹聖四年夏·葉」七個小字,王贍一看便知,這張斷弓必是在慶州弓箭作坊,紹聖四年夏季,由一個姓葉的工匠製造!

  慶州弓箭作坊不是一個大作坊,它造的弓箭,只供給少數幾支西軍使用,而環州義勇,正是其中之一。


  至此,王贍對劉延慶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欽佩之後,便是對將要來臨的戰爭的恐懼。他一時間坐卧難安,幾乎要顧不得失禮,立時就要叫人去將已然安睡的劉延慶喚醒,連夜商議對策。但他終究是不願意讓劉延慶小瞧他,苦苦忍耐至天明,待到吃過早飯,方才故作從容的叫人去請來劉延慶,將兩名心腹節級的報告又向劉延慶轉敘了一遍。 劉延慶一面聽他轉敘,一面拿著那張斷弓,在手中翻來覆去的仔細端詳,略帶得意的說道:「果然是環州義勇!弟在深州之時,曾聽田宗鎧說過,環州義勇的主將,皆是當世之雄。以前的何畏之自不用提,如今的何灌,亦有萬夫不當之勇!」


  王贍從未聽說過何灌之名,心中哪裡肯信?只是不便掃了劉延慶的面子,因苦笑道:「只恐何灌再勇武,亦擋不住韓寶的數萬大軍!」


  劉延慶點頭道:「那是自然。一夫之勇,何足道哉?若說五代的時候,勇將還有一席之地,自國朝以來,一將之勇,已是越來越無足輕重了……」


  王贍表面上從容鎮定,內里實是心急如焚,哪裡有心思與他談古,忙接著劉延慶的話頭說道:「賢弟說得極是,只是,倘若何灌擋不住韓寶,他這禍水西引之計,便免不了要將韓寶引到這鼓城來!」


  聽話知音,劉延慶本就是個聰明伶俐的人物,況且他自己也是厭戰之心甚盛,與王贍交談一日,早已知道王贍心裡的小九九,此時王贍一開口,他便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劉延慶終究是死裡逃生的人,他與王贍到底不同,王贍是畏懼遼人,而他到底是從深州圍城活下來的人,心中有的只是厭倦而已,因此他比王贍也要清醒許多,他靜靜的看了王贍一會,方淡然說道:「哥哥,莫要犯了糊塗!」


  王贍一時卻沒聽懂,只是獃獃地望著劉延慶。


  劉延慶又輕聲說道:「何灌算不得什麼,但他背後的唐康卻是哥哥惹不起的。劉法不算什麼,可慕容大總管卻也是哥哥惹不起的。」


  「這我自然明白。」王贍會意過來,點點頭,「故此才左右為難。還要請賢弟想個兩全之策!」


  一日之前,劉延慶便已知王贍必有此一問,他一心欲報答王贍,倒也殫精竭智,替王贍想了一個應對之法,但他成竹在胸,卻仍是故意沉吟了一會,方才緩緩說道:「哥哥若要兩全,倒也不難。」


  王贍聽說可以兩全,頓時大喜,連忙問道:「賢弟有何妙計?」


  劉延慶卻不馬上回答,反問道:「弟昨日聽哥哥言道,那劉法、任剛中,皆是貪功好勇之徒?」


  「不錯。」王贍憤然點頭,「只是這與賢弟的妙計,又有何關係?」


  劉延慶笑道:「弟這個計策,卻正要藉助劉、任二人之力!」


  「你是說?」


  「哥哥欲要轉禍為福,坐在鼓城,絕非上策。愚弟之計,便要是主動出擊!」


  他話未說完,便聽王贍一聲驚叫,「這……這如何使得?」


  劉延慶連忙安撫道:「哥哥莫急。天下之事,往往是似安實危,似危實安。」王贍半信半疑的望著劉延慶,聽他繼續說道:「唐康、李浩將何灌派到束鹿來,依弟看來,那也是狗急跳牆。弟在汴京,便聽說那唐康有個渾號叫二閻羅,因他做事狠絕,故有此稱。他既是石丞相的義弟,與慕容大總管亦是親戚,故此,弟料他雖然一面先斬後奏,將遼軍引向祁州、真定,一面卻一定也會做足表面文章,遣使真定,請慕容大總管發兵相助。而慕容總管素有寬厚之名,多半不會與唐康計較。」


  「那是自然。」王贍無奈的嘆了口氣。


  「因此之故,若是哥哥露出避戰之意,又或處置失當,壞了唐康的大事,只怕後患無窮。縱然是安坐鼓城,想要置身事外,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一來遼軍未必分這些青紅皂白,二來慕容總管只怕也會出兵相助,到時候一道軍令下來,哥哥身處鼓城,還得身先士卒。到時候縱有千不甘萬不願,軍令如山,哥哥敢違抗否?」


  劉延慶端起茶杯,吃了口茶,又繼續說道:「與其如此,哥哥倒不如冒一點小險,爭取主動。既賣給唐康一個人情,又給慕容總管留個好印象。」


  「這卻要如何爭取主動法?」


  「逃是逃不過,乾脆去助何灌一臂之力!」


  王贍仍是遲疑,「這可是擅違慕容總管節度!」


  「隨機應變,正是大將之事,慕容大總管必不責怪。」劉延慶心裡知道王贍怕的不是這個,又說道:「況且哥哥所部,不必真的與遼人交鋒。」


  王贍頓時睜大了眼睛,「這如何能夠?」他話一出口,立時卻明白過來,恍然悟道:「賢弟是說?讓劉法、任剛中去打仗?」


  「正是。」劉延慶笑道:「哥哥主動去找劉、任二人,請他們一道出兵,助何灌一臂之力,倘若他們不肯答應,哥哥亦不必強求,日後算起賬來,那是他二人的罪責。若他們果真貪功好鬥,必然答應,這祁州之內,哥哥是官銜最高的武將,無論如何,亦不能讓哥哥去打頭陣。到時哥哥只管下令,讓劉法、任剛中協同何灌在前面布陣,而哥哥所部,則在鼓城與他們之間往返,做出不斷增兵的跡象。一面則急報慕容大總管,請求大軍增援。倘若大軍在遼軍之前趕到,哥哥駐守鼓城,對此地較為熟悉,慕容大總管多半會令哥哥繼續駐守此地,供應糧草軍需;若是大軍來得慢了,劉法所部渭州蕃騎也有兩千騎,在前面總抵擋得一陣,倘他若抵抗不住,兵敗退回,哥哥率軍後撤,亦名正言順,只說是哥哥準備率兵支援,未及趕到,劉法已然兵敗,孤掌難鳴,軍心動搖,只得暫時後撤,穩住陣腳。縱然是朝廷追究起來,這兵敗之責,也得由劉法來擔!」


  此時因帳中再無旁人,劉延慶這番話,說得露骨之極,但王贍卻聽得眉開眼笑,撫掌笑道:「賢弟真智多星也!事不宜遲,便請賢弟辛苦一趟,隨我前往深澤,我要親自去見劉法與任剛中!」


  鼓城至深澤鎮約四十宋里,滹沱河則更近,距鼓城不過十三宋里,王贍與劉延慶下了鼓城山,輕騎簡從,縱馬疾行,直奔任剛中駐守的危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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