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隋亂:揚州慢(21)

  第178章 隋亂:揚州慢(21)

  「咱們武將的責任是開拓和守護,至於怎麼治理國家,文官比咱們有經驗。大隋朝百姓近幾年日子雖然過得苦了點兒,但有朝廷和官府在,至少還有個秩序。那些流寇的德行你也看到過,他們打的旗號都非常響亮,可手底下做的事情……」老將軍搖搖頭,不再繼續說下去。他要留一點點時間給旭子自己去琢磨領悟。對於新來的臂膀,老將軍非常看好,偶爾甚至有衣缽相傳之念。在他看來,有一點憐憫之心不算錯,做武將的如果一味追求殺戮的快意,他永遠不會有太大成就。


  只有心存善念,才能勇於除惡。只有懂得珍惜的人,才懂得去守護。這一點上,張須陀覺得獨孤林不如李旭,由於出身高貴的原因,他從小養成了目空一切的稟性。羅士信也不如李旭,他性子太狠,無論對敵人和對自己麾下的弟兄都非常狠。秦叔寶是不錯的將軍,只是年齡太大了,僅僅比自己小六歲。而大隋朝剛剛建立了三十幾個年頭,今後的日子還很長……。


  旭子沒有藏私的習慣,在練兵的時候,將自己總結的狼騎戰術毫不保留傳給了郡兵諸將。秦叔寶等人也不白學他的戰術,將平日和流寇作戰總結出來的戰鬥經驗,戰術心得也一一拿出來共享。四個人互相取長補短,邊訓練邊調整,小半個月下來,麾下輕甲騎兵的戰鬥本領大有漲進。


  張須陀見火候差不多了,又命令秦叔寶所部的二百具裝甲騎[3]加入訓練行列。輕騎與重騎混為一個整體后,起初彼此之間的配合非常生疏。但在張須陀這員老將指點下,大夥逐次找出缺陷,彌補不足,慢慢地,各種戰法配合也日漸純熟。


  旭子當年所背誦的楊公戰記上有很多關於用兵、練兵、陣戰捕捉戰機的論述,在三年多的行伍生涯中,他把據書中論述和實戰情況相對照,所得甚多。但因為一直沒有良師指點,心中同時也留下了很多困惑。練兵間歇,他拿這些困惑向張須陀求教,張須陀毫不吝嗇,一一想清楚了之後給予他最佳答案。老將軍曾經在名將史萬歲和楚公楊素帳下效力,對戰術和兵略的了解非常深刻,往往聊聊數語,就能解開旭子心中一個極大謎團。不光李旭聽了覺得大受裨益,就連在旁邊湊熱鬧秦叔寶、羅士信等人都感悟頗深。


  對兵略、戰術有了更深層次理解后,李旭、秦叔寶等人就躍躍欲試想把所有郡兵集結起來,演練一下選營、列陣、步騎配合等常規戰術。張須陀卻不支持,「武者的目在於平息干戈,而不是擾民。眼下春苗剛生,田裡正是忙著除草的時候!」面對眾人熱切的目光,老將軍鄭重地說道。


  眾將聽了,於遺憾之外,心中對張通守又多了幾分佩服之意。值此亂世,實戰練兵的機會總是不缺的。進入三月,天氣越來越暖和,周圍各地盜匪活動也越來越猖獗。每當有小股盜匪犯境,張須陀便命李旭和秦叔寶等人帶著騎兵迅速將其驅走了事。他不想集結重兵,春天是最忙的時候,秋天的收成好壞,十有八九依賴於春天在田地里下的功夫。但天不遂人願,終於有一天,齊郡的寧靜被一縷突然而來的煙塵給徹底打破了。


  那是大業十年三月二十六,李旭和羅士信二人正和秦叔寶比試武藝。秦叔寶力氣奇大,戰鬥經驗亦非常豐富,羅、李二人採用車輪戰術也無法從他身上佔到半點便宜。眾將士們看得熱鬧,巴掌拍得震天作響。正在這個時候,一騎煙塵直撲校場而來。


  「張大人,救命啊——」信使滾鞍下馬,伏地不起。


  「你從哪裡來,到底怎麼回事?」張須陀被這沒頭沒腦的哀告弄楞住了。對方身上穿得既不是郡兵號衣,也不是府兵服色,一身輕甲之外除了血跡就是泥漿,彷彿剛剛從萬馬軍中奪路逃出來。


  「大人,北海城,北海城十萬,男女老幼求您了。請速速發兵救,救救北海!」來人喘息著補充了一句,身子一軟,昏了過去。眾郡兵趕緊取來米湯給他灌下,掐人中的掐人中,捶胸口的捶胸口,折騰了約大半柱香時間,才把此人的性命從閻王手裡搶回。


  「大人,求求你,救救北海城吧!」信使醒轉后,伏地大哭。張須陀仔細追問后,才知道原來流寇郭方預在二月底又下山為患,席捲北海各地。往年春天,此賊也要折騰一番,卻從來攻不進城市。但這次他得到了很多「亂臣賊子」的配合。那些「亂臣賊子」本來就是地方大戶,家丁族人眾多。城裡許多郡兵也是他們的子侄,彼此之間互相勾結,很快拿下了臨淄城。北海郡守鮮於樂帶兵去討伐,誰料到他前腳剛離開治所益都,留守校尉張衡就在城內造了反。


  校尉張衡打開城門,將窩棚區的流民盡數招入城內為兵。鮮於樂回師攻城,流民們以城內士紳為質,令郡兵將士投鼠忌器。雙方正僵持不下間,郭方預領兵殺到。鮮於樂腹背受敵,大敗而走。他率領殘部欲往都昌城休息后整軍再戰,不料卻被另一夥流寇首領秦君弘率眾堵在巨洋河畔。兩股流寇前後夾擊,三萬北海郡兵全軍覆沒。緊跟著,都昌城亦落入流寇之手。郭方預和秦君弘二人打開府庫,開倉放糧,一日間聚眾十餘萬。如今,這十萬盜匪正在圍攻白狼水畔的北海城,倘若半個之內無人救援的話,北海城也要遭受流寇荼毒。


  「這個鮮於樂,我當初不是提醒他拿庫糧救濟流民了么?」張須陀氣得連連跺腳,追問。


  「鮮於,鮮於大人說,那是國家的糧食,不可輕動!」信使嗚咽著回答。


  「國家的糧食不可輕動,這下好了,流民們把糧食分光了,國家什麼也沒剩下!」周圍的郡兵將士七嘴八舌地反駁。


  「請張通守救救北海吧,流寇一旦入城,家家遭難啊!」信使不敢強辯,頓首不止。這是一句大實話,除了盤踞在東郡的瓦崗軍外,其他打著替天行道旗號的各家流寇們沒一支講究軍紀。他們所過之處,能搶的東西搶光,搶不走的則一把火燒掉。百姓們只有也加入流寇,才能保住一部分家財。這還得看家中子弟所在的隊伍和路過的隊伍是不是一夥。如果不是一夥,剩下的那點保命財產還會被搶得一干而凈。


  郡兵們不吭聲了,望著張須陀連連搖頭。他們不願意為數百里之外沒親沒故的人流血,況且,在他們眼裡,北海郡現在的慘劇有地方官員自找的成分。要說流民容易生變,那是信口胡扯。聚集在齊郡郡城附近的流民比其他任何一個郡都多,但齊郡的治安卻基本沒受到太大影響。這些可憐人只要有一口飯吃就不會造反,老太守裴操之的「惰政」在這非常時期就是最大的善政。


  「嗨!你先起來吧,援兵之事,本官需要和太守大人商議!」張須陀嘆了口氣,給出一個摸稜兩可的回答。


  「大人,不能再耽擱啊。您這耽擱一天,北海郡各地就得多死數千人啊!」信使一邊哀告,一邊叩頭。額角很快就碰破了,血混著汗水向下淌。


  「起來,起來說話。不是我敷衍你,你也應該知道,出兵之前,我得做很多準備!」張須陀有些於心不忍了,彎下腰,將信使的肩膀牢牢扶住。


  「大人,憑您的威名,只要旗號過了淄水。賊人的膽子就去了一半,北海城子弟的信心就多了三分。您發發慈悲吧,我北海城願意擔負這次出兵的全部開銷!」信使口才甚好,雖然疲憊不堪,但句句話都說在點子上。


  「我倒不需要你北海城出什麼錢糧!」張須陀苦笑了一聲,回答。「實話實說,我現在手邊只有一千多人,憑這點人馬,你以為能嚇退十萬賊軍么?」


  「大人?」信使瞪著難以置信的雙眼四下看去,果然除了圍觀者外,他沒發現其他任何動靜。整個軍營都空蕩蕩的,一些土坯壘就的營房前,能看見半尺高的雜草。這不是有人住過的痕迹,張須陀素以治軍嚴謹為名,他的部下居住的地方不會任雜草瘋長。


  憑眼前區區千餘人就嚇得周圍流寇不敢來犯,這是齊郡百姓之福,但對此時翹首以盼援兵的北海父老來說,卻是天大的不幸。郡兵們都是家鄉子弟,如果此時還沒有集結,他們肯定分散在自家忙農活。等他們放下鋤頭匆匆聚集到此,十個北海城也被流寇攻下了。 血色瞬間從信使臉上褪了下去,徹底絕望之後,他整個人再也支持不住,直接癱軟在了張須陀面前。「吳某有何面目去見北海父老啊!」他趴在地上哀哭,聲音沙啞而沉痛。哭了幾聲,慢慢站起身,從腰間拔出橫刀,徑直向脖子抹去。


  「且慢!」李旭手疾眼快,用刀鞘用力一撥,將信使的橫刀擊落在地上。


  「讓我死吧,大人。出城之時,吳某曾向北海城父老保證,如求不來援兵,絕不獨活!」信使抹了把臉上的鼻涕眼淚,哆嗦著走向地上的兵器。


  「也許你不必死!」李旭搬住對方肩膀,一字一頓地說道。


  「可,可齊郡無兵可出,周圍各郡更不敢出兵相救啊!」吳姓信使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好不哀傷。


  「你來時路上,可曾受到阻擋?」李旭沒有理睬他的廢話,低聲追問。


  「沒有,衝破了北海城外的連營,一路暢通無阻。賊人把臨淄到北海之間的地方都搶光了,百姓們四處逃難,那一帶現在連人煙都很少見。」吳姓信使聽李旭問得仔細,心中又燃起了些希望,哭著回答。


  「他們沒有游騎警戒,北海郡和齊郡交界處呢,也沒有流寇的旗號么?」李旭微微一愣,皺著眉頭追問。


  「沒有,他們忙著搶城市,咱們兩郡交界處都是窮鄉,賊人不感興趣!」信使給出了一個清晰的答案。


  情況有點怪!張須陀、李旭、秦叔寶等人用目光相互交流,都感覺到事態的蹊蹺。按常理,流寇們應該對齊郡郡兵非常忌憚才對。他們每次打劫,肯定在身後放下一定數量的哨探,以防被郡兵們從背後襲擊。這次,他們卻大搖大擺地下山,根本沒考慮齊郡方向的威脅。


  也許他們知道齊郡郡兵尚為集結,一千騎兵只能自保,無力支援其他郡縣的情況!但他們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呢?莫非齊郡周圍有他們的探子?


  想到這,眾人的目光均是一閃。郭方預知道齊郡的實際情況,所以他才敢在三百裡外肆無忌憚地劫掠。如果齊郡這邊發出郡兵召集令,得到消息的他肯定會加大對北海城的攻擊力度!


  即便郡兵快速徵集起來,趕往北海,此城也必不可救。同樣,郭方預和秦君弘不會坐在城裡等死,他們撈足了本錢,必然遠走高飛。郡兵們想追也追不上!

  「末將有一計,也許可救北海!」李旭向張須陀拱了拱手,說道。


  郭方預從女人身體上爬下來,不舒服,但極其滿足。


  他身邊的女人不漂亮,無論面孔、身體還是四肢都完全沒有長開,看上去澀澀的,就像一顆沒有褪毛的桃子。她的塌上表現也與長相一樣青澀,剛才郭方預在她身體上來回努力時,她如同一個啞巴般哼也不哼。這讓郭方預感覺自己特別像當年做小蟊賊時抱著枕頭一個人瞎折騰,每一次都戰慄帶來的都是寒冷。


  但一想到對方的身份,他就高興得不能自已。太守鮮於樂的女兒啊,河南有名的豪門鮮於家的血脈。幾輩子都是給人趕馬車的郭小三能幹了鮮於家的女人,哪怕是強姦,也是在給祖宗長臉。當然,如果此時那個女人能把眼睛睜開,再說兩句溫存話就更好了。那樣,郭方預會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男人,肩膀比北海城的城門樓子還高。但那個該死的女人偏偏不懂得她的心思,要麼不吭聲,一旦開口就大煞風景。


  「秦叔寶會殺了你的!」氈塌上的女人突然睜開眼睛,預言般說道。


  「放屁,他敢來,老子把他碎屍萬段!」郭方預大聲喝罵。他突然想再來一次,「秦叔寶」這三個字聽起來太令人感到空虛了,如果不做點什麼,夜晚的寂靜就壓得人難受。氈塌上的女人冷笑著把雙腿張開,「歡迎」他的發泄。這次,她沒有閉眼睛,目光里全是輕蔑。


  「你個小娘皮,年青青的就知道想男人!」郭方預怒不可遏,一記耳光抽過去。女人被他打得向塌邊上滾了滾,發出一聲痛哼。但很快,她就又轉過頭來,用悲憫的眼光看著他。「秦叔寶會殺了你!」這次她沒有直接說,但他知道她在想。


  「小騷貨,想漢子的小娘皮!」郭方預被女人的眼光看得頭皮發緊,衝上去,翻來覆去地打對方的耳光。「秦叔寶來了,你也是老子的女人,不可能嫁給他,他也不會要你這爛貨!」


  女人忍受著郭方預的暴虐,眼中的笑意卻越來越濃。那笑容很殘忍,彷彿郭方預越瘋狂,她報復的感覺越強烈。待郭方預打累了,她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然後從牙鋒里擠出了一句話。「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他。但我知道,他會讓我看著你去死。」


  「老子打下北海后,就把你扔給弟兄們勞軍。看你先死還是我先死!」郭方預像狼一樣發出絕望地嚎叫,他知道自己不會那樣做,甚至連剛才這十幾個耳光也不是自己真心想打的。遠近聞名的郭大寨主在塌上征服不了一個剛滿十三歲的小女孩,這話傳出去並不好聽。但他控制不住,看到對方輕蔑的眼神和提起「秦叔寶」三個字時那肯定又崇拜的語氣就控制不住。秦叔寶怎麼了,不過是一個郡的督尉,每年俸祿不過才三百石穀子。他郭大寨主此番下山搶到的金銀珠寶就有三十幾車,至於裝滿糧食的小車,那得用千來數!

  伸手,他拎著女人的頭髮,將對方從氈塌上拎起來,拖行數步,摜到大帳中央的矮几旁。華麗的大帳內點著八根牛油大燭,照亮女人身上緞子般光滑的皮膚。郭方預沒心思繼續欣賞,他大踏步走到矮几另一側,從擺著八根毛筆的黃金筆筒里抽出一張羊皮地圖,刷地一聲展開。然後以握馬鞭的姿勢握住一根毛筆,用軟毛部分敲打著地圖上一個打滿了記號的部分,大聲喊道:「看著,小娘皮。這裡是歷城!」他將筆挪開,敲打著另一個位置,「這裡是北海,裡邊的人支持不到明天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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