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洪荒:上帝之手(2)
第70章 洪荒:上帝之手(2)
肖恩的銀髮被沖成一縷一縷地貼在臉上,他不住地抹臉,嘟囔道:「這雨可真大啊!」
巴桑又看了一眼頭頂,黑色的雲並沒有隨著雨水的傾瀉而有絲毫改變,整個天空像是被巨大的玄武岩給擋住了。他咬牙道:「大雨嗎?恐怕真正的大雨還沒有開始呢。」他心裡思索著另一個問題:「那些美洲豹,是為什麼而離開的?只是雨嗎?那時候還沒有下雨呢。」
雲層中時不時有一絲光亮,呈紫色、紅色或藍色,將一小片烏雲映得絢麗多彩,但沒有閃電襲來,就好似雲母,腹中孕育著新的生命,正到了分娩的關鍵時期,那股蠢蠢的衝動,就要破開天地,噴薄而出了!
白夜雷暴
早在烏雲聚集的時候,林中那道灰色的身影,驀然發現自己立身處的樹葉不同尋常地變得緋紅,遠處丫梢一隻斑藍色小蜘蛛正在飛快地收網。他趕緊拿出自己身藏的蜂皇,只見蜂皇在瓶子里來回爬動,振翅搖腹,顯得極為不安。林中某處,突然開出一大片桃紅色的風雨花,索瑞斯終於也變了臉色,喃喃道:「得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那些冒失的傢伙,就聽天由命吧。」回頭一看,又道,「連螞蟻也集體出動了嗎,嘿,看來情況比預想的還要糟糕啊。」
庫庫爾族祭壇。
利爪帶領著他族群里所有的英勇戰士,跪拜在祭壇之下。大祭師穿上了色彩艷麗的祭袍,手持神杖,張臂仰天念叨著。所有的人,虔誠地匍匐著,與大祭師一起,念著那古老而神秘的咒語,祈求他們最尊貴的神,平息這次怒火。而巴巴·兔,則帶領著婦女和兒童,待在家中對神像祈願,燃起特製的樹根香,在煙霧的繚繞中,企盼災難快快過去。
不僅是庫庫爾族,其實幾乎叢林里的所有部族,都進行著類似的祭祀和參拜儀式,只是彼此之間不知道罷了。
游擊隊指揮營,這些常年生活在叢林中的人比卓木強巴他們更能理解天公要訴說的意思。只見那長官似的人物氣急敗壞地下達著命令:「快,所有的人收拾行裝,馬上撤離!別管那些該死的木屋了!叫所有的人都停下,馬上撤離這片叢林。該死,現在恐怕已經來不及了,進來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這個問題。這鬼天氣,變化太快了吧,我們怎麼這麼倒霉?韋胖子,你這個狡猾的傢伙,怪不得不參加這次行動,把好處都讓給我們,哼,下次碰見,我要扒了你的皮!」
一名小隊長報告道:「還有三支搜尋隊至今都沒有回來,我們……」
那長官道:「不要管他們了!我們自己都顧不過來,馬上走,馬上!」話音剛落,第一滴雨已經砸在了他的頭上……
五人被淋得好似落湯雞,一腳深一腳淺地在泥濘地里半走半滑地前進,就連在樹上控制平衡能力最好的張立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全身上下都是泥,被雨沖刷得身上白一條、黃一條,其餘的人情形比他更糟糕。
岳陽的眼睛就像水簾洞洞口,自己也看不清洞外有些什麼了,只是跟著幾個模糊的人影在樹林里亂轉,唯一的好處就是,林子里的動物也和他們差不多,倒是沒有什麼野獸在這樣大的雨天來襲擊他們。岳陽道:「這雨太大了!這樣走下去根本就不辨方向,我說,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想辦法扎個營帳?」他是大聲吼出來的,因為這樣才能壓過蓬勃的雨聲。
巴桑大聲吼道:「不行!我們已經沒有帳篷了,而且,就算有,這地,你看這地還能紮營嗎?」
張立吼道:「那,我們砍些樹搭個窩棚可以嗎?」
肖恩吼道:「沒用的,你不可能搭起不漏水的窩棚。」
天空突然閃過一片雪亮,那些蘊藏在雲層深處的巨大力量,似乎已經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巴桑抬頭吼道:「而且,你搭窩棚,那等於是找死!」
張立吼道:「為什麼?」
巴桑朝天一指,吼道:「它來了!雷暴!你看清楚了!這可能是你一輩子也見不到的大雷暴!別走啦!找一個沒有大樹的地方,我們只能趴在泥水裡避開這雷暴!」可是放眼望過去,周圍哪有一塊沒有大樹的地方啊。
天空中的墨雲,突然變成了一頭寬十幾公里、長數十公里的史前巨獸,它緩緩地自西向東而行,成千上萬的藍色觸手,一瞬間就從它的腹部刺出,鞭笞著它身下的一切事物;下一個瞬間,又突然全都消失了,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只留下焦土和煙味;就在你認為一切都已經過去的時候,那些紫色、藍色的觸手,又突然刺出,肆虐著這片土地。它憤怒地咆哮起來,那絕不是地面上的任何生物所能發出的嘯聲,那是一種讓所有生命戰慄,讓大地顫抖的嘯聲。被那些觸鬚碰到的地方,就如孩童手中的玩具,一切都變了形。
「轟」的一聲,一棵高達百米,需八九人才能合抱的參天巨樹,就在五人眼前筆直地倒下,那些哪怕用電鋸也需要大半天時間才能鋸斷的林中巨人,只被那觸手輕輕一拂,竟顯得如此弱不禁風。先前張立、岳陽一直想不明白,有些大樹看起來鬱鬱蔥蔥,生命力勃發,怎麼會橫倒在路中央的,現在總算明白了。
當觸手拂過之後,緊接而來的就是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那聲音傳來,如果不立即掩住耳朵,可令人頭痛欲裂,空氣中彌散著氮氣的味道。巴桑突然想起什麼,大叫起來:「快,趁雷暴還沒到來之前,把刀扔掉!還有什麼金屬品沒有?統統扔掉!趴在地上千萬別動,不要被蜘蛛閃電掃到了。」
五把刀被儘可能遠地扔了出去,肖恩的刀剛離手,就看見一道閃光擊中了那刀,它們如同被蓄積的能量,將那把刀包裹在中心,形成一個閃著光亮的大球,朝樹林方向緩緩橫移。那顆球直徑有兩米左右,如同一顆明珠,將黑森林照得如同白晝。趴在地上的人張大了嘴巴,任由雨水落入口中,這一奇特的自然現象如此近距離地出現,令人咂舌。
張立獃獃道:「那……那是什麼?」
巴桑和肖恩同時道:「球狀閃電,那是球狀閃電。」
球狀閃電像飄浮在空中的巨大水母,藍色的觸手在它體內扭曲延伸,它走過的地方,與它空隔十幾米,地上卻如被炙火烤過一般,地面乾裂,草枯藤焦。又一棵大樹擋在它的面前,它溫柔地包裹上去,噼啪如同電線斷裂的聲音,一陣紅色的光芒耀眼閃過,那棵大樹也逃不掉被摧毀的命運,轟然倒地,並燃起了熊熊烈火。球狀閃電也隨之消失,肖恩的刀被熔成一個形狀奇怪的鐵球。千萬的觸鬚又一次橫掃大地,無數的火花冒出,這片叢林如同煉獄,煉獄里的所有生物都接受著懲罰火焰的炙烤。 可怕的雷暴持續了近半個小時,才挪動巨大的身軀,遠離了五人所在的地方。五人總算見識了大自然的憤怒,那種狂暴的氣息,遠非地面上任何生物所能比擬。一切就像被戰火洗禮過的戰場,高聳入雲的樹木被劈得東歪西倒,隨處可見的火頭,又很快被滂沱的雨熄滅,只留下陣陣焦臭和青色的煙;還有些地方,火勢竟隨著雨水越長越大,就像兩隻巨獸,都想壓制住對方,一時僵持不下。肖恩看見,一隻螞蟻艱難地爬上一片在風雨中飄搖的落葉,很快又被雨水沖刷得不知去向。濃郁的氮氣氣息令人呼吸不暢,一切都是破敗蕭條的景象。
巴桑艱難地從泥水裡爬出來,拾起他幸免於難的刀,重新插回腰間,憤怒地仰望著天,那一刻不停的雨已經打得他有些頭痛了。終於,他又頹然低下了頭,像只斗敗了的野狗,毫無生氣地嘆道:「走吧,總得找個可以避雨的地方,否則沒法挨下去了。」
可是,在這大雨傾盆的叢林中,該朝哪個方向走呢?走哪裡才能避開雷暴區呢?五人都沒了主意。這時,前方的林中,在火焰燃燒最激烈的地方,滾出一個大火球來,五人狼狽地避開火球的線路,聞到陣陣肉香,待那火球又滾出十幾米遠,火勢漸小,他們才看清火球的真相。約莫有數百萬隻螞蟻,緊緊包裹在一起,相互咬住同伴的身體,一層又一層,裹成了一個碩大的蟻球,最外層的兵蟻,用身體在烈火中炙烤,被燒焦,直至成灰,也絕不鬆口。從火焰的包圍中逃脫,它們又迅速解體,分化成整齊的隊伍,死者的屍體被雨水沖刷,大批的部隊朝樹榦遷移。在球體的最中心,是腹部蠕動的蟻后,被兵蟻們抬進了新的地方,雖然犧牲掉了大半,但是,族群沒有被滅絕,希望被保留了下來。
看著從火中逃生的螞蟻,卓木強巴突然又有了新的感悟,但這種感覺在胸中涌動,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五人都被這壯烈的犧牲所震驚,肖恩呢喃道:「它們很快會在這裡開鑿穴居,建立新的王朝,真是頑強的生命啊。大自然很奇妙,不是嗎?」
「是啊。」張立答道,「只要希望還在,很快又會繁盛起來的。」雨水沖刷著他的眼睛。
雷暴之後的暴雨,不見減小,反而有增大的趨勢。四周都是白花花的雨水,在雲層的斑斕閃光照射下,又映射出各種夢幻般的色彩。卓木強巴等四人感覺到,自己背上彷彿不只背負十公斤重量,而是一百公斤的東西。每個人都在暴雨的壓制下要十分用力,才能艱難地抬起頭來。半小時后,雨勢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巨大的轟鳴聲,就彷彿耳邊貼著無數瀑布,地上濺起的水花,相互碰撞形成了水霧,足有一米多高。五個跋涉的人,頭頂著太平洋倒灌的水,腳踏在氤氳的雲端,在黑夜籠罩的叢林中,漫無目的地前進,他們此刻什麼也不想,只想找一個沒有雨——不,找一個看不見水的地方!
走了幾步,岳陽又一次滑倒,他掙扎了兩下,竟然沒能爬起來,整個人都埋在水霧之中。看見這一情形的張立,趕緊去扶了他一把,岳陽捂著自己胸口道:「我胸口好悶,我感覺不能呼吸了。」
張立沒有了嬉笑,表情嚴峻地告訴岳陽道:「雨太大了,我們都有這種感覺,不是你才這樣。你該不會撐不住了吧?傷口怎麼樣?不要緊吧?」
岳陽道:「沒事,巴桑大哥的傷口比我嚴重得多吧,這雨到底什麼時候停啊?」
張立瞥了一眼岳陽,他腿上的傷口已被雨水泡得發白卷邊了,就像一塊腐肉,張開了三張嘴巴。
「這雨到底什麼時候停啊?」同樣這樣問的還有卓木強巴,他不知第幾次跌倒了,靠著一棵樹爬起來,問巴桑。
巴桑將受傷的手臂橫藏在腰腹下,盡量不被雨水打到,木訥地答道:「不知道,或許一二十分鐘以後,或許一兩天,或許……」他不敢再說下去。到底這片叢林之中,在他們到來前已經有多少天沒下過雨了,這次又準備下多少天呢?根本沒個准,但是巴桑知道,如果讓這樣大的雨再淋幾個小時,恐怕人都會變瘋的。
突然,樹梢躥過一隻夜猴,它也在狂暴的風雨中奪路而逃,肖恩大叫道:「快,跟著它走!它走不快的!」
五人朝著夜猴的方向奔去,消失在茫茫風雨之中。天,一如既往地呈墨汁黑。
……
沒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叢林里彷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唯一的光亮,卻是呼嘯著準備摧毀一切的雷電。雖然黑暗能讓人喪失時間的觀念,但卓木強巴等人還是清楚地知道,又過去兩天了,他們此行的任務時間已經到頭,雖說他們是一貫的失敗,但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慘敗。不僅在叢林里迷失了方向不說,還每時每刻都在死亡線上掙扎。在這兩天里,他們遭遇了五次雷暴,三次被困在森林火海里等著大雨解圍,更是無數次差點被倒下的巨樹砸中,險些滾入泥流之中被沖走。
但是天空依然黑暗,大雨依然下個不停,這場豪雨像要洗盡這世間的所有罪惡,在叢林里反覆沖刷,彷彿它是一場永不停息的雨。水,無窮無盡的水從黑暗的盡頭奔襲而來,劈打在叢林中,如枝剪一樣剪開了樹木,修平了草地,砸出了新的河道。行走在雨林中的人如一具具行屍走肉,憑著本能在前進,雨水淋在他們頭頂,順著捲曲的發梢又爬過他們的身體,讓他們的衣服像被漂白過,讓他們的手皺巴巴得如人猿的前掌。兩天兩夜,雨水就如一個不斷敲擊你頭頂的老人,讓你無法入睡;雨聲時時如雷響在耳畔,那種聲音就好像夜裡的納蚊,揮之不去。他們只能走,不停地走,而支撐他們的唯一動力,就是一處可以避雨的地方,或許下一刻,前面會出現一條汽船,或許有一間小屋,那就說明,他們離城市不遠了。可是茫然地不停息地走了兩天,除了大樹就是大樹,除了雨水還是雨水,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遠,也不知道自己還要走多遠。雖說任務時間到了,總部會派出搜尋人員,也可以聯絡求助,可是現在這種情形,雷暴足以讓所有通信器材失效,而且深陷嘆息叢林,根本就不可能被救援人員找到。他們只能靠自己,從雨林里闖出去。
卓木強巴雙眼凝望著遠處,那裡,是一片樹林和無盡的黑暗,還有無處不在的雨水。他喃喃沉思著,難道,這才是呂競男讓他們來這片雨林的真正考驗?或許真應該留在庫庫爾族的領地中?
「哼,雨林!哼哼,這就是熱帶雨林!」肖恩從昨天下午開始,便反覆地重複著這兩句話,冷笑兩聲,又重複一遍,目光獃滯,神情萎靡。再這樣下去,看來不用多久,他們之中就會多一個人去巴桑曾待過的地方。
巴桑忍著手臂的痛,一直試圖擋住頭上的雨,他的頭正痛著呢,那寸頭在雨水不斷的敲打下,已經變得神經質起來,現在每一滴雨落在他頭頂,都好似一顆從天而降的鋼珠,他甚至能聽到那珠子敲在頭殼上,發出「啵啵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