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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絕沒見過的狼(4)

  第191章 絕沒見過的狼(4)

  岳陽道:「怕什麼,我們有岡拉。」


  卻見岡拉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卓木強巴的身邊,用頭在卓木強巴大腿上蹭了蹭。卓木強巴正納悶呢,只見岡拉對著那頭白狼示威地叫了兩聲。


  那白眼看卓木強巴的目光立馬就改變了,原本只是執行任務的眼神,剎那間變得殺氣騰騰。岳陽對張立道:「糟,強巴少爺有難了,看來已經被白眼列為準情敵了。」


  張立道:「你怎麼知道?」


  岳陽道:「這還用說嗎,你沒聽到岡拉剛才對那白眼說什麼嗎?小樣,看清楚沒有,這才是我凱子,你那模樣,還嫩了點!」岳陽捏著嗓子細聲細氣地模仿著。


  張立撲哧一笑道:「你什麼時候連狗語也能聽懂了?」


  岳陽朝岡拉一看,正看見岡拉似乎帶著感激望過來,他心中一驚,收斂道:「用心聆聽,用心聆聽……」


  張立還在笑,狼群卻沒有再給他們調侃的機會了,白眼仰天一嘯,朝著卓木強巴撲了過去。狼群全然按照頭狼的意志行動,每一頭狼都奔跑起來,它們的目標,自然也是卓木強巴。


  狼哨

  卓木強巴打小和狼群混跡長大的,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與狼之間,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因此,被狼群圍攻,這還是第一次。無數張喘著熱氣的、布滿狼牙的嘴在眼前晃動,那漆黑的鼻頭、嘴角的鬣毛、兇惡的眼神清晰可辨,讓人感到地獄莫過於此般光景。


  狼群的分工非常明顯,一開始就由兩頭強壯的狼拖住岡拉,也不硬碰,就在它旁邊不斷遊走,三頭狼對付亞拉法師,兩頭對付岡日,兩頭對付張立,岳陽和胡楊隊長各被一頭狼牽制。對於已經失神、早已喪失戰鬥力的巴桑,它們理也不理,剩下的狼,全奔卓木強巴而來。


  卓木強巴心中叫苦不迭,他非常清楚,狼群習慣從四面八方朝獵物發起攻擊,如今自己面對的狼突然有兩隻繞到了身後,這種情形可謂不妙至極。果然不多時,前面的狼奔來跑去,虎視眈眈,身後突然勁風襲來,卓木強巴屈身避開,側面的狼又一掠而過,那利爪森牙,毫不留情。沒幾個回合,「嗤」的一聲,卓木強巴的衣服就被劃開一道口子,棉絮露了出來,就像被開膛破肚一般,岳陽等人想要救援,卻是有心無力。不過還好,亞拉法師已經穩住陣腳,而岡日獨立對付兩頭狼,也是遊刃有餘。但是好景不長,那白眼撲了幾次,都被卓木強巴險險地避了過去,低吼一聲,狼群的戰術頓時變了。


  變化后的戰術非常奇特,並非卓木強巴所見過的任何一種狩獵作戰方式,它們從中插入,生生將卓木強巴等人分成兩撥,狼群聚在中間,形成一個個相互交織的小圓圈。當對付亞拉法師的三頭狼吃緊,立刻由旁邊對付岡日的狼馳援,當岡日準備增援亞拉法師時,狼群又集體掉頭張嘴對準了岡日,這樣一來,幾乎變成了是每個人都直接面對著一群狼。白眼在戰群中不停地遊走,不停地呼吼,只見那狼群的站位一變再變,就像那排演多日的盛大開幕式陣列一般,讓人眼花繚亂。張立剛抓住一個空隙,準備側踢靠自己左側的狼,突然眼前一空,那匹狼已經離開了原位,身後左右兩側,卻同時有狼撲來。張立躲避不及,只能將匕首掄得呼呼生風,以求自保。那狼撲在張立背後,並沒有張口便咬,反而將張立的身體當作一個支持點,用力在他背心一蹬,立即轉向,朝旁邊的岳陽猛撲過去。


  正如岡拉蹬在岡日手臂上一樣,這種借力打力的技巧,顯然是岡拉從狼群身上學來的。張立和岳陽本來就近在咫尺,岳陽不是亞拉法師,如此突然的變向,他如何閃躲得開?堪堪抬手護住了臉,那狼爪將衣袖抓下一截,第二匹狼也已彈到,這一口咬下去,恐怕岳陽手臂難保,接下來就會像氂牛頭領那般,被群狼壓在身下……


  正在岳陽心中暗呼「我命休矣!」的時候,藍光一閃,卻是岡拉將那匹狼從空中撲了下去。岳陽細細一望,只見狼群以眾人為著力點,奔走跳躥,在空中飛來飛去,除了亞拉法師它們無法近身外,其餘的人的身體都成了狼群的踏板。每個人多少都有些狼狽,唯有岡拉,虎踞一旁,就像那撲蝶的貓,看準機會,一個虎躍,空中頓時就有一匹狼被撲下來。那些狼有意無意地躲著岡拉,被撲翻倒地后遠遠地滾開,又瞄準了其餘的人。若非剛才岡拉那一撲……岳陽越想越心寒。


  不過沒時間向岡拉表示感激了,一旁又有狼襲到,岳陽抽身反擊,又加入了戰團。


  此時卓木強巴已是險象環生,身上的衣物變得像夏威夷的草裙舞服,對於狼群這種衝上來抓一下就跑、緊接著又沖一頭狼上來的妖異戰術,他始終未抓到破綻。關鍵是狼群的速度太快了,就算有破綻,也很快被下一個動作彌補。而且山坡上滿是布滿地衣青苔的圓卵石,明明有機會克敵,卻因腳下一滑,或是一崴,或是一拐,而錯失良機,在這山坡上,狼群可謂佔盡天時地利。


  有一兩匹狼落在巴桑附近時,發現亞拉法師會拉巴桑一把,接連幾次下來,狼群發現,連沒有作戰能力的巴桑,這些人也會出手援助,它們頓時改變了進攻策略,立刻有兩匹狼從主戰場撤下,專攻巴桑。巴桑連連後退,亞拉法師要護住巴桑,又要對付狼群,立刻被動起來。自此,卓木強巴等人已是陣腳大亂,而遠方的狼群大部隊,正朝這邊趕來,數公里的距離對狼群來說,也不過幾分鐘時間。岳陽彷彿都能感覺到狼群碾過布滿卵石的山坡,發出的踢踏響聲,而從岡拉那一次次越來越焦慮的撲縱,也能感覺到大軍正逐漸逼近。


  張立手中的匕首被狼撲掉了,胡楊隊長的鞋被踢掉一隻,岳陽像喇嘛一樣袒胸露臂,亞拉法師沾了一身青苔,巴桑在法師護衛下,反倒沒受什麼傷。


  「砰」的一聲,卻是卓木強巴與岡日撞到了一起。岡日踩上一塊卵石,腳下失衡,卓木強巴扶了他一把,岡日抓著卓木強巴的衣服,噝的一聲,那本已絲絲縷縷的衣服又被扯掉一大塊。雖然穿了數層衣服,此刻卓木強巴卻已經見肉了,最裡層貼身的那個小包也露了出來。


  岡日剛剛站穩,又有兩匹狼從正面衝撞過來,岡日和卓木強巴心意相通,相互用力,猛地向對方一推,各自向兩旁避開。就在這一推之下,狼爪已至,朝卓木強巴胸前一抓,那個裡包被抓了出來。那裡面可都是卓木強巴的珍貴之物,他伸手搶過,口袋翻轉,裡面的東西卻掉了出來。


  岡日眼尖,突然不顧有狼在中間阻隔,反身撲上前來,在那東西沒有著地之前伸手一抄,抓在手裡的,卻是那截骨笛!岡日將骨笛握在手裡,只來得及看了一眼,「果然!這個是——」他就地一滾,避開狼群襲擊,看了看周圍的形勢,「沒辦法,只能賭一賭了!」岡日把心一橫,將那根骨笛放入了口中,憋足了全身的力,用力一吹……


  「嗚……嗷……」隨著岡日的全力吹奏,骨笛的聲音由低轉高,由低沉哀婉變得高亢激昂,大家耳朵里「嗡」的一聲,只感到四面八方都被那激越的聲音所包圍。


  岡日預想中的情形沒有出現,身邊的狼只是稍一停頓,跟著又撲了過來,反倒是卓木強巴等人被岡日的怪異舉動嚇了一跳。在這種膠著的戰局中,誰的反應快,誰就佔據了上風,就遲疑這麼一刻,岳陽被撲倒了,胡楊隊長被撲倒了,猩紅的舌頭,森白的獠牙,對準了他們的咽喉。岡日心灰意冷地想:「完了……」


  聲波遠遠地傳了開去,彷彿與雪山產生了共鳴,它們翻越了山坡,潮水一般向著山坡的另一端涌去。山坡的卵石「噗噗」地向下滾落,四野的風狂亂起來,氂牛群聽到了,集體打了個哆嗦,羊群聽到,撒開腿朝著反方向飛跑,狼群也聽到了,大多數狼沒有反應,但其中的幾隻狼豎起了耳朵。


  多麼熟悉的聲音,那幾隻狼突然自狼群中昂起了頭顱,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其餘的狼群,竟然全都悄悄低伏下來,唯有那幾隻狼,各自躍上身旁的小坡,所到之處,狼群退散,伏首貼地,面對那幾隻狼,它們表現出謙卑,它們也只能謙卑!


  「嗷……嗚……嚎……嗚……」那幾隻狼,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做出了回應,那鏗鏘有力的狼嘯,不似在月下那般綿長凄厲,也不似對著敵人的那種威脅怒吼,那只是一種響應,就像征戰前,人們對著戰旗許下誓言時,那種鏗鏘有力的響應。那幾隻狼用盡全力地響應著,低伏的狼群也紛紛抬頭,開始跟著它們一起回應,漫山遍野,再次回蕩起狼的嗥叫,比起狼群成功戰勝氂牛群時的呼喝,有過之而無不及。沒有此起彼伏的叫聲,而像唱詠嘆調的合唱團,每一聲都清越嘹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聲音重新傳回卓木強巴等人的戰場,前後不過十秒,圍攻卓木強巴他們的狼群突然停止了動作,時空彷彿停頓在這一刻。趴在胡楊隊長身上的狼,鋒利的前爪已伸向胡楊隊長的眼睛,爪尖距眼珠不過兩毫米,就這麼停頓在那裡;岳陽身邊的狼那血盆大口已對準他的咽喉,狼牙已經將皮膚刺得凹陷下去,那張大嘴就停頓在那裡;卓木強巴的身上一共吊了四匹狼,它們咬住了卓木強巴的衣服、褲腿,正準備將這個搖搖欲墜的大漢拉倒,突然就停了下來;岡日的身後一隻狼已經抬起了爪,爪子對著這個吹笛人的後頸,就停在那裡……


  那一瞬間,時間彷彿特別漫長,胡楊隊長瞪大了眼睛,不敢眨眼;岳陽屏住了呼吸,只感到狼嘴裡的唾液滴落在自己喉嚨上,先是潮熱,很快又變得冰涼……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白眼帶著強烈的不甘,低喝一聲,狼爪收了起來,狼嘴緩緩鬆開。狼一隻只從人身上退下,聚攏,朝著山坡另一端退去,很快就不見了身影,只留下那風中傳來的一陣陣呼嚎。 好像做了一場噩夢,岳陽突然覺得全身已虛脫,只剩下喘息的力氣了。岡拉走過來,在他臉上重重地舔了兩下,以示對他勇猛作戰的獎勵,岳陽卻險些嚇得翻身就跑。


  卓木強巴盯著岡日,盯著岡日手中的骨笛,驚愕不已地問道:「這個,究竟是……」


  岡日臉色發白,坐在地上,一手撐著身體,一手晃著骨笛,道:「你不知道這是什麼?」


  卓木強巴道:「骨笛,密教法器……」


  岡日嘴一咧,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你見過藏教里的骨笛嗎?那些骨笛都是聖品,要裹上金箔,鑲嵌銀角,你這卻是一根裸骨笛,沒有任何裝飾的。若是不懂的人,很難吹響。」


  胡楊隊長翻過身來看著骨笛,摸了摸鬍子,道:「唔,確實不同。」


  卓木強巴道:「那這是……」


  岡日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牽動痛苦,咧嘴輕呼了一聲,一拐一拐道:「現在狼群退了,趁它們沒改變主意,我們快走吧,邊走邊說。」


  岳陽和張立攙扶著站起來,亞拉法師扶起胡楊隊長,兩人架過巴桑,岡拉叼起岡日的包袱,大家朝山下走去。不過岳陽看岡拉走路時三步一小跳,五步一扭腰,根本不像是才從生死戰場上下來,反倒是搖頭晃腦的,好像高興得很,真不知道它是怎麼想的。


  「這個,老一點的牧民,管它叫『狼統領的呼喚』。」岡日將骨笛遞迴卓木強巴手中,道,「簡單地說,可以稱為一根狼哨。」便在此時,山間竟然又傳了一陣奇異的呼嘯聲,似乎與那尚未消散的狼嚎相呼應,只是聲音傳來的方向……大家驚愕地將頭望向了雪山深處,那迷霧遮繞的地方。


  岡日側耳傾聽了片刻,道:「不要緊,是夜帝。他們在回應著剛才的狼群,好久都沒聽到夜帝叫了。」


  「夜帝又是什麼?」岳陽一聽到稀奇的事物,就忘記了疼痛。


  岡日道:「那個,就是雪妖,一時也說不清,還是先說說這狼哨吧。在古代西藏,有許多特殊的職業,有的非常神秘,諸如呼風喚雨,或是靈魂出竅一類,人們把他們統稱為密技師,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有?」


  卓木強巴點頭,岡日道:「那就好說了,操獸師你們知道吧……」


  卓木強巴看著手中的骨笛道:「難道說,這就是操獸師用來……」


  岡日道:「沒錯,這就是操獸師用來與狼群溝通的工具。據說,若是遭到狼群攻擊時吹響它,狼群就會退散;若是遭到別的猛獸攻擊時吹響它,狼群就會來幫忙。不過,它的使用範圍僅限於青藏高原,而且,就算是高原上的狼,也不是每個狼群都能聽懂,剛才我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


  張立探頭道:「那聲音,不像是狼叫啊。」


  這時,岡拉放下嘴裡的包袱,頭一昂,「嗚……嗷……」那聲音,竟然和骨笛有八分相似。


  岡日道:「聽到了吧,那狼統領的呼喚,指的卻並不是狼,那是……」


  「戰獒!」卓木強巴驚呼道,他想起來了,亞拉法師曾告訴過他們,狼統領,就是戰獒的另一個名稱。


  岳陽敏銳道:「那這骨笛豈不是和光軍有關?」


  岡日笑道:「那操獸師,本身就是從光軍里衍生出來的密技師。這狼哨,原本也是戈巴族的傳統手工藝品,只是後來,才隨著操獸師流傳到民間的。小時候,我家裡便有一支。」


  一行人回到村裡,出發的時候穿得像登山者,回來的時候就只能像乞丐了,在村口接他們的瑪保竟然都沒認出來,村裡的狗也對著他們一通狂吠。不過他們自己倒不覺得丟人,特別像岳陽和張立兩個,簡直是雄赳赳地走回村子,在他們看來,他們是面對幾百頭狼卻能安然逃離的人,這簡直就像打了大勝仗一樣,應該叫作凱旋的英雄們。


  當瑪保將他們帶回自家房屋時,敏敏一看到卓木強巴,就紅了眼圈:「強巴拉,你——」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卓木強巴將她摟在懷裡,低聲安慰著:「好了,沒事,我們都沒事,大家都平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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