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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再遇灰狼三兄弟(4)

  第398章 再遇灰狼三兄弟(4)

  「夠了吧,馬索!」岳陽的聲音有些變調。馬索饒有興緻地看了一會兒,樂道:「身材不錯啊,那件內衣挺別緻的,像是女人穿的呢。」周圍的傭兵齊聲鬨笑,馬索揮動槍道,「拿好東西,回去啦!」


  見有傭兵上去拾卓木強巴的背包,岳陽冷聲喝止道:「讓開,我來拿!」他小心地將卓木強巴拋落的衣物,一件一件整齊地收攏,抬頭時,卓木強巴那高大的身影已經開動,以赤膊之軀,迎著寒風落雪,向遠處前進。馬索在身後催促:「走啦,岳陽,他死不了,你沒瞧見他長得那麼壯嗎?」


  岳陽回憶起踏入軍營時呂競男給他們上的第一堂課,曾這樣訓示他們:「記住,你們將要做的,是常人不會理解的;你們將要容忍的,是常人無法容忍的;你們將要面臨的,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你們將要捨棄的,是尊嚴!你們將和魔鬼簽訂契約,必要時將會出賣除了靈魂之外的一切,還要在橫流的物慾前,剋制住本心。你們的許多前輩,因此墮落了,沒有人責備他們,同樣,我也不會責備你們,我只希望你們能保留住一顆正義的心。當你不得不沉溺於酒池肉林之時,當你吸食毒品陷入幻覺之時,當你橫刀當街、血肉四濺之時,我希望你不要忘記,你——曾經是一個正直的人!永遠,不要忘記!」


  岳陽默然,最後望了一眼那個快要消失在霧雪深處的身影,告誡自己:「不要掉眼淚,不要紅眼圈,你能做到,你必須做到。」彷彿有一種實質性的情感,自心底深處翻湧上來,直抵喉部,岳陽用牙咬碎,和著唾沫,將它吞咽下去,只靜靜地看著卓木強巴消失的背影,心中祈禱:「強巴少爺,一路,走好。」


  馬索帶著卓木強巴的背包凱旋,興緻勃勃地向眾人吹噓自己如何三拳兩腳,就打得卓木強巴跪地求饒,岳陽則來到了莫金的帳篷。


  莫金似乎正和柯夫討論那些傭兵的人手安排和布置,見岳陽進帳,只淡淡問道:「放走啦?」


  岳陽點點頭。莫金又道:「那麼現在,你和他,應該沒有什麼關係了?」


  岳陽又點點頭。莫金再問:「如果強巴少爺又跟上來,找我們麻煩,你怎麼辦?」


  岳陽一怔,原本以為發生了這樣的事,自己絕難倖免,忽然聽到莫金問出這樣的問題,他馬上反應過來,答道:「我會親手擒殺他。」


  「好!」莫金長笑而起,拍著岳陽的肩道,「我就喜歡你這種重情重義的熱血男兒,你肯這麼幫強巴少爺,想必將來你也不會做對不住我的事。」說著又換了口吻道,「其實荒郊無人區,探險求生存,尋寶找遺迹,哪有什麼國家、民族之分,和則兩利,分則兩敗,強巴少爺,實在不該站在與我敵對的位置上啊。」


  接著莫金又問了這次行動的細節,岳陽不敢隱瞞,盡數告知,只是沒有提起卓木強巴內衣衫里有夾層口袋的事。莫金聽聞卓木強巴背包衣服都被拿回來了,趕緊道:「你去,把那背包衣服都給我拿進來,記住,一件也不能少,還有……告訴那些傭兵,不管是什麼東西,只要是卓木強巴背包衣服里的,統統交出來。」


  岳陽出營,見馬索還在那裡唾沫橫飛地演講,忽聽索瑞斯在一旁道:「馬索,我的狼朋友呢?」


  「呃……」馬索突然張大嘴發不出聲音,他們的確是循著狼聲追趕過去的,可是到了那裡之後……那兩頭狼呢?被卓木強巴殺了?好像沒有注意到它們和卓木強巴有搏鬥啊!事後只顧著高興,他以為那兩頭狼早回來了,現在聽索瑞斯問起,難道狼失蹤了?馬索想找當時同去的傭兵詢問,可是那些傭兵都戴著頭盔,一混入人群,再也分不出誰是誰,馬索急出了一頭冷汗。


  岳陽把東西拿進帳篷,莫金馬上翻找起來,只見他將卓木強巴的背包衣服翻了個底朝天,卻似乎沒找到他想找的東西,他手摁著胸口位置,喃喃道:「沒有?不可能啊!我明明記得他有的。難道說……」


  莫金抬起頭來,指著那堆東西道:「沒事了,你可以拿走了。」


  岳陽就那麼出得營帳,還不相信莫金就這麼放過了自己,他心中對莫金重新做了結論:「這個莫金,要麼,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邪惡;要麼,他超乎自己想象的邪惡。」


  霧雪之中一片茫茫,無論紅褐山岩還是枯黃斷木,都鍍上了一層銀白,雪飄飛絮裝點著整個世界,刺骨的寒風也在迷霧中肆意地穿梭。卓木強巴全身半裸,頂著風雪木然前行,那風,真的很冷,但更冷的地方,卻是他的心。呂競男死了嗎?連屍骨都被狼吃掉了嗎?岳陽,我們是如此信任你,為什麼偏偏是你?你的心也被狼吃掉了嗎?難怪沒有發現內奸,去查找內奸的人自己就是內奸,哈……真是絕妙的諷刺,我是全天下最蠢的人?巴桑死了,張立也死了,胡楊隊長,塔西法師,都死了……亞拉法師和敏敏,他們還活著嗎?為什麼我還活著?為什麼偏偏還剩下我一個?我一個人,又能去哪裡?能做什麼?莫金帶來了成千上萬的軍隊,自己呢,我已經一無所有,僅剩血肉之軀,在這酷寒之地,還能走多遠?又為什麼,還要繼續走下去?

  逢生

  卓木強巴就這樣一直走著,沒有目的,也失去了方向,彷彿連思維也被這霧雪凍得僵化了,只剩下生命的本能,驅使著他不停地走下去,他的身體知道,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再也不可能走得動了。剛開始還能蹣跚步行,隨著夜幕降臨,寒意更盛,卓木強巴只感到體內的血管、肌肉,如同被凍成了冰條,像木偶一樣機械地邁步,對他而言也成了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還有必要繼續走下去嗎?卓木強巴不知問了自己多少遍,但那身體彷彿不再受他意識的控制,依然倔強地向前走著,為什麼呢?他隱約聽到心底深處傳來各種聲音:「敏敏或許還活著,紫麒麟或許就在前面不遠,帕巴拉或許真的能看到,和導師約好了的,一定要回去……」他僵硬地轉動著頸項,想像戳破肥皂泡一般將這些聲音都甩出腦海去,然後,他聽到了隱藏在各種聲音之後,那深埋在比心底還深的潛意識中,那個被刻意遺忘的角落,傳來一個封印已久的聲音:「妹妹,或許,還活著!」


  那聲音直接逾越了意識,控制著身體,驅使他走著。不能死,不能死在這裡,不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我還有,活下去的理由!迷失之後,卓木強巴重新喚起了求生的意志,他漸漸恢復了密修者那獨特的呼吸,他要蓄積一切可蓄積的力量,只為活下去,必須活下去。只是人力不可勝天,卓木強巴的身體,還是在持續的僵硬中,剛開始全身發抖,到後來,四肢麻木得失去了感覺;剛開始牙關還能打戰,到後來,牙關彷彿被凍得封住了,張不開嘴。再往前走,卓木強巴竟然失去了行走的感覺,只是看到周圍的景物變幻,知道自己還在走而已,而飄落的雪花,落在他的肩頭、胸口,竟然也不再融化。


  卓木強巴脖子無法扭轉,只能眼珠轉動著,搜尋視野範圍內可見的避風港,但眼見處,天空野曠,亂石突兀,別說避風處,想找一塊雪花飄不到的地方都不可能。天色越來越暗,他也知道,黑夜來臨之後,這個地方,是一點光也沒有的,到那時,他只能等死了。一次次失望,讓他剛剛燃燒起來的熱情,隨著寒雪漸漸冷卻下去。卓木強巴知道,他的體能已經達到極限了,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變得越來越慢,理智告訴他,就算他找到了遮雪避風的所在,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也不可能活下去,一旦躺下,他將長眠。要能存活,除非奇迹的出現,只是在這種地方,在這個時候,還會有奇迹嗎? 卓木強巴帶著不甘的心,還在頑強地挪動著、搜尋著,只要身體沒有徹底僵化,他就不會停下。就在香巴拉的夜空完全黑暗之前,天空彷彿也帶著不甘,放出最後一抹光明,卓木強巴突然看到,在自己正前方,一塊巨大的岩石之上,一朵雪蓮正沐浴著落雪怒放。它看上去,是如此的嬌弱不堪,那莖葉,似乎一絲風都能吹得折斷,但它卻毅然紮根在堅實的巨岩上,迎著風雪,驕傲地吐著花蕊。


  看到那朵雪蓮,卓木強巴霎時想起了與導師的約定,不由悲從中來:「導師,對不起,我無法完成和你的約定了。不是我不想做好,實在是天意弄人,我已經無力回天。與我同來的人,一個個在我眼前逝去,我只能眼睜睜地瞧著,我什麼也做不了。如今,我也要離開你了,導師。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卻只能給你留下無盡的遺憾和傷痛。我戰勝了雪山,戰勝了大海,卻無法戰勝那紛繁複雜的人心。原來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啊!」


  卓木強巴挪著寸步來到岩前,想要抬起手去輕撫那朵雪蓮,試了好幾次,手臂始終無法抬起,只能靜靜地看著。他渾然忘記了雪花和冰風,那一朵雪蓮,在清風中搖曳,就像他心底那一簇火苗,隨時都有被風吹滅的可能,但它不甘地燃燒著,帶來那一絲絲的暖意,小小的,溫柔的。


  那一刻,卓木強巴的腦海中浮現起所有重要的人的臉龐,清晰地出現,又黯黯地消散,彷彿聽見是誰在遠方吟唱:「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發讓它牽引你的夢……」


  接著,思緒中斷,那朵嬌脆的雪蓮,終於不堪風雪,折斷了,滾落在地,順風向前翻轉而行。卓木強巴目視著雪蓮,在光明消失的最後一瞬,他竟然看到,前方有一個洞窟,由數塊巨岩相互堆積傾軋,岩縫間形成一個天然通道或洞穴,約半人高,不知道有多深。


  「難道,那就是上天給我安排的墓穴嗎?」卓木強巴這樣想著,終於還是挪動身體,向洞穴靠過去,只是身體凍得太僵了,剛才在雪蓮面前站了一小會兒,此時竟然已經無法邁步。卓木強巴用盡全身的力量,腿也無法離開地面超過一厘米,腰際再一發力,身體便失去了平衡,如企鵝般搖擺著走了兩步后,他像一截樹樁般倒地,再也無法動彈。


  此時天空已經全暗,卓木強巴不知道自己距離洞穴還有多遠,或許只有一步之遙,又或許不止,總之,都不重要了,死在洞內,還是洞外,又有什麼區別呢?他聽到自己的血液擁堵在血管里,艱難地向前擠,如沙漏般發出沙沙的聲音;他聽到自己的心臟,奮力地搏擊,卻似窒息者無法呼吸般,難以為繼,只得越跳越慢。


  「咚咚。」


  「咚,咚……」


  「咚……咚……」


  「咚——」


  在卓木強巴喪失意識前的最後一眼,看到的卻是,一雙橙黃髮光的眼睛……


  「我死了嗎?」卓木強巴感覺到自己飄浮在半空中,他依稀回憶起阿爸說過,人死之後,靈魂會留存在一個既不是人間,也不是陰間的地方,每個人死後都會先到這裡,等待召喚或宣判。冥冥中自有主宰,他們會根據你一生的好惡,來決定你是去西天極樂世界,還是下十八層地獄。人死後究竟有沒有靈魂?呵呵,誰說得清呢?那些人沒死過,所以無法判定,而死了的人,又無法向活人訴說,想這些似乎沒什麼意思呢。那麼,我這個孤魂野鬼將會飄向哪裡?

  接著,卓木強巴彷彿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安靜地躺著。「那是我嗎?原來已經這麼老了啊?有多長時間沒照過鏡子了?一年?兩年?還是更久?看來我還沒飄多遠,才剛剛離體。咿?那是什麼?狼?對了,我記得我死前,最後好像看到的是狼的眼睛,唉,我怎麼就沒想到,那樣的洞穴,多半有狼居住的吧。善泳者溺於水,我用半生的時間來研究犬科動物,最後死於狼腹,也算善有善終,死得其所了。嗯?不對,若是死於狼腹,我的屍體怎麼能保存得如此完好?」他兀自懷疑,再向自己的身體看了一眼,只覺得那個身體在眼前放大,越來越大,最後眼前一黑,再次遁入無意識狀態。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卓木強巴的意識漸漸清晰起來。「好暖和啊,就像是胎兒狀態時,在母親的腹中,被溫暖的水包裹著,身體浮在空中,沒有重力,全身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解脫。原來,在人未成形之前,擁有的才是最自由、最舒適、最安逸的環境。後來,人有了手腳,就被自己的行動所束縛;人有了五官,就被自己的感知所束縛;人有了意識,就被自己的思想所束縛。只有在沒有擁有這些之前,純靈魂狀態的人,才是自由的存在。難怪每一個人生下來,面臨這世界時,悲痛地哇哇啼哭,因為他們知道,一旦降臨於世,他們就失去了自由。人這一生,便是被各種有形的無形的東西束縛著,有人解開某些束縛;所以他開心,有人解不開束縛,所以他痛苦;有人看懂了束縛,所以他哀傷;有人看不懂束縛,所以他快樂。奇怪,這是誰告訴我的?是阿爸嗎?是了,那是很小的時候阿爸告訴我的,我竟然還記得這些。我為什麼會想到這些?因為感受到那種溫暖、舒適的感覺嗎?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這是否是天堂的感覺?」


  卓木強巴這樣想著,睜開了眼睛,頭頂一片黑暗,卻有光亮從腳下傳來。接著,他恢復了感知,感到自己躺在堅硬的岩石地面上,身體被什麼東西壓著,但是有滾燙的熱量從那些東西上傳來,是柔軟的,有呼吸,有心跳,自己完全感知得到。接著,他又感到了手邊岩石的顆粒,自己平靜且悠長的呼吸,那鏗鏘有力的心跳,風從外面試圖灌入洞中發出的呼嘯。「我還活著?」卓木強巴終於明白了自己目前的生命狀態。接著,他微微抬頭,試圖看看那些帶來溫暖的生命,他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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