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幽冥綠洲
淵雲帝國。
鹿塗沙漠,正午。
沙丘上一隊商旅緩慢地前行,駱駝背負著行囊,邁著沉重的步伐踩在滾燙沙礫上,灼熱的風徐徐吹來,裹著層層布衣的人身體已經搖晃,意識仿佛被高溫驅散,好像在多待一會兒就會倒下。
他們渴,他們餓。可水壺裏沒有水,食物也吃完了。連尿也尿也不出來。身體的水分依舊在流失,和原來的隊伍完全脫離並走到一條可以稱之為死路的路線上,這夥人真的懊悔地想捅自己幾刀。倒黴到家的他們還是鏢局裏的,駱駝帶著的東西是雇主非常重要的東西,就是沒了命也得交到人家手中。不因為錢,裏麵的東西可比他們幾個的命重要多了。更何況,雇主還對他們有恩。
汗水沾濕了衣服,蒸騰起來能迷蒙掉眼睛,眼前的事物都是一片黃沙,漫無邊際地讓人絕望。
突然,有人站直了身子,露出的眼珠瞪得老大,好像看到了什麽不不可思議的東西。
有同夥注意到了他的不同,順著他的視線一看,接著就是和他一樣的反應。
大片的黃沙中出現了一片星星點點的綠色,希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水、水!”
已經有人從沙丘上滾下去,迫不及待地往哪裏衝,紗布被撕開,猙獰的麵孔卻露出絲絲黑線。
沒有人注意他的不同,每個人都在注意這眼前的綠洲,想著能喝上一口清涼的水。感受水滑過幹澀的咽喉,滋潤枯萎的身體。
“……走啊!走!”
“噗。”
駱駝噴了他一口水。
“嘖,不管你了。”
他們領頭的人牽著駱駝,奈何駱駝卻像是釘在了原地,打死也不肯往前一步。領頭的人奇怪,但耐不住眼前的誘惑,又想著四周根本沒有其他人就放開了韁繩,和夥伴們一起往水源那裏跑。
然而,他剛離開駱駝,他腳下的沙土突然有了奇怪的動靜。
駱駝被嚇地直往後退,若是他們能往回看一眼,一定能看見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爪子從沙土下冒出,尖細地好比鷹爪,但有五根手指應該算是人類的。肌膚枯槁黑化,越往下便越黑,有的地方還生出一些白色的絨毛。有的卻是墨綠色,生的也是些淡綠色的毛,而這些東西的下麵還有一些小凸起,灼熱的陽光下,它們在爪子下四處遊走,逐步變大。大概過了一會兒,這個爪子奇怪地沉下去,沒入黃沙下,靈活地像條蛇一樣穿梭在黃沙裏,無一例外地都是衝著那些往綠洲跑的商旅。
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的他們還處在興奮當中,可當他們踏入一片綠洲時,碰到的卻是一片空氣而已!
蜃樓!
幾乎所有人在第一時間內想到這個詞,接著一股極度恐慌的感受就像病毒一樣漫延在他們之中。
“啊!”
一隻鬼手從黃沙下迅速探出,精準地抓住了一個人的小腿,尖利的爪子刺入活人的新鮮血肉,濃重的血液從傷口沽沽流出,鬼手下的凸起像是長了張嘴一樣拚命地吸吮,猶如菟絲子一般寄生在活人的身上。沒一會兒功夫,這人就被吸幹了。臉色灰敗,黃沙上的風一吹,沒有任何生氣的肉體化作一推煙塵散盡……
“這、這是什麽?”
他們中的人顫顫巍巍,一屁股坐在滾燙的沙礫上,指著已經上天的同夥目瞪口呆。
有見識的人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讓同夥聚在一起,盯著周圍平靜的沙土。給他們普及一下:
“鹿塗沙漠中有一片不可靠近的禁區,被此地居民成為幽冥綠洲。”
被提點後,有人更害怕了。
“幽、幽冥綠洲?”
“對,它就是傳說中能將活物吞沒的沙漠,在很久以前卻是一座城池,物資繁華,綠樹成蔭水也很清涼。後來不知為何一夜之間城裏都死了人,黃沙掩蓋住了它。”
眼前的黃沙,正不斷地蠕動,藏在沙礫下麵的鬼手像是找到了獵物一般,瘋狂地往他們那裏鑽!
不用繼續說,他們也都知道眼前的鬼東西和傳說中吞掉活物的有極大的關係,而例子就在剛才灰飛煙滅了。
“啊!救命!救救我!”
被圍在最中央的人揮舞著雙手,一隻非常長的黑色手臂扼住了他的喉嚨,尖利無比的指甲劃開了血管,刺眼的血色從布帛裏冒出。還沒等他們反應,那個人的四周又冒出幾隻鬼手,分別抓住他的四肢,然後穿破他的腹部,腸子和內髒從血肉模糊的傷口流出來,鬼手又把這些掏出,迅速縮回黃沙之下。
驚恐萬分的眾人逃跑,速度卻遠遠不比鬼手。
有人抽出刀子砍斷了它,然而更多其他的又會冒出,捕獵凡人。
“救命!”
“啊!”
“救、救——”
很快,絕大部分的同夥都化成了灰。
還沒吃飽的鬼手紛紛轉向了最後的一個獵物。
這個小夥子捂著流血的傷口,手裏抓著一把彎刀,冷汗冒得快,消失得也快。
突然,一隻鬼手衝向他麵前,這個小夥兒眼前一黑!
“噔——”
“噗——”
耳朵邊傳來肉體被割裂撕毀的樣子,身體沒有痛覺,他以為自己是不是死得太快了點?
睜眼,天空還是那麽藍,萬裏無雲。
視線裏多了黑色的灰燼,以及一把金色的刀身,帶著猩紅的血,黑色的液珠。
“還不起來?”
轉頭一望,正對著一張冷漠而酷俊的臉。
這個小夥兒呆住了,因為某人沒戴著麵紗,沒戴著帽子。於是他能看到裴深如劍鋒的眉,如深海般深邃的眼眸,略長的睫毛,蜜色的肌膚,刀削一般的臉,淡色的唇……接著,他的臉就滾燙滾燙的。
裴深見他沒反應,就放手了。
把流鶯劍一甩,金色的劍身立刻光亮無比,什麽汙漬都沒有了。
景京別過臉,不敢碰自己剛剛被摟住的腰,腦子裏被裴深帥氣的模樣轟炸得不剩一點兒意識。裴深沒理他,擦擦劍身後扔給後麵跟著他的南宮荊蘭。他奶奶一接,就忍不住說了兩句:
“你就不能愛護流鶯一點嗎?好歹也是你爺爺送我的定情信物……”
然後,她就看到了低頭到胸口前的十六歲少年景京。第一印象以為是個羞怯的女孩子,等再仔細看的時候就明顯發現人家其實是男的。
哀歎了一口氣,拄著拐杖橫插在二者中間,以高景京一截的身材順利擋住他略癡漢的目光。
裴深沒發現有什麽奇怪的,一路走,一路揮舞流鶯劍,速度極快,身後的兩個人隻能看到一片的刀光劍影,以及濺灑出來的暗色血液。
黃沙低下傳來瘮人的慘叫聲,尖細而刺耳,聽著難受極了。
“可您後來不是又扔給了祖父麽?還說這東西再也不想要了。”
南宮荊蘭語塞,別扭地辯解道:
“……我、我當時不是發脾氣嗎?誰知道你爺爺他當真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毫不客氣地說,您當時簡直是糟蹋了祖父的心。男人和女人的思想偏差很大,你以為的假在祖父眼裏可能就是真的。再者,祖父一向極討厭別人欺騙他,更何況是你?”
所以,他有時候真的不怎麽對女人來電。女人心難琢磨地啊,他祖父都頭疼得要命。還是他家青羽好,又不是女人那麽磨嘰,該幹啥幹啥,有時看起來八杆子打不著的二者還能想到一塊去,默契值不要太高喔。
南宮荊蘭蔫了下去,眼神失了色彩。
“……我後悔了行吧?”
景京看著他們走得又快又遠,心急地拖著受傷的腿追了上去,聲音沙啞哽咽地呼喊:
“恩人!等等我!”
裴深故意無視,暗地裏拉著自個兒親奶奶加快腳步。
景京不放棄不氣餒,眼裏帶著淚水:
“恩人!”
……誰知,裴大閣主的心腸此刻冷漠無情地好似一塊石頭,怎麽叫都沒能換來一個眼神。
淒慘的呼叫聲讓更年期已過的南宮荊蘭心突然軟下來,想著要是她的小孫子也遭遇這樣的事情遇上大孫子這樣的人,豈不是難逃死劫?
想到這裏,南宮荊蘭心疼地拉扯裴深的衣服,裴深癱著一張臉,問:
“有事?”
“……你不管啊?”
裴深白了她一眼,心裏吐槽她還是當初那個馳騁沙場和他祖父並肩作戰的南宮荊蘭嗎?怎麽此刻對個路人同情起來了?
“那麽閑?”
“……嘖。”
真夠冷漠的,和在青羽麵前熱情如火的裴深是一個人麽?南宮荊蘭牙疼得厲害,感歎自己大孫子算是沒救了。
嗯,估計剛才眼睛望著她大孫子冒光的小少年也沒有戲……
瞧瞧,大孫子鳥都不鳥他一下。
最後,一顆灰色的小石頭從裴深的八卦袋裏蹦出來,落地變成了小孩兒的外形,一腔熱血地跑到已經撲街昏迷的景京身邊,用鼻子嗅了嗅灰色眼眸一亮,立刻把這個少年打包收在自己的元丹裏,接著又變回小石頭,蹦回了八卦袋。
拖著自己奶奶一路往幽冥綠洲走的裴深眯了眯眼,意味深長地暼了一眼腰間晃來晃去的八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