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斬首
第46章 斬首
陰暗、潮濕、簡陋的木屋中,燈光搖曳昏黃,使屋中人的面目看起來有些朦朧模糊。東鄉平野郎將南宮放和魔門長老施百川讓入座后,立刻高叫手下設宴。
不一會兒,幾個身著和服的倭女陸續送上酒菜,並在席前表演扶桑歌舞助興。東鄉平野郎舉杯對施百川道:「在下足跡雖然一向止於沿海,但對貴教和寇門主的大名可是久仰得很。如今能得貴教之助,在下無疑多了無數耳目和內應,實乃天助也!」說著他又關切地問,「不知寇門主現在在哪裡,對咱們的結盟又有什麼具體的計劃?」
施百川笑道:「咱們門主胸懷天下,率本教在中原腹地站穩了腳跟后,立刻就讓在下前來聯絡東鄉君,同時還派人北上聯絡瓦剌人。不過現在一直還不見瓦剌人回信,所以寇門主決定親自去一趟瓦剌,與瓦剌結成同盟,共謀大明江山。屆時東鄉君在東南沿海,瓦剌在北,本教在中原腹地中心開花,大明江山,必將在咱們手中顛覆!」
「寇門主果然一代梟雄,胸襟非我輩可比!」東鄉擊掌讚歎。作為海盜,他對江山社稷不感興趣,只是想著中原若有戰亂,必從東南沿海調兵,大明海防必定空虛,屆時這沿海諸省的財帛、子女,可就任由自己予取予奪了。所以他對於與魔門的結盟,倒是真心的擁護。
「咱們門主對東鄉君,也是仰慕得很呢!若非這次要親赴瓦剌,咱們門主定會來見東鄉君。」施百川連忙恭維道。
「寇門主真這樣說?」東鄉頓時兩眼放光,見施百川連連點頭,他不禁挺直胸膛,無形間似乎高大了許多。然後他又轉向南宮放:「南宮世家三公子,一向以精明強幹、智計過人聞名江湖,且對江浙兩省地理民情了如指掌。東鄉能得南宮公子出謀劃策,猶如貴國洪武皇帝得劉伯溫之助,何懼那小小公子襄也?」
「不然!」南宮放眼裡閃過一絲既仇恨又欽佩的微光,「公子襄詭計多端,心思縝密,更兼勤學好問,知人善用。無論兵法謀略,還是領兵之道,皆是一學就會,一會就精,實乃千門不世出的絕頂高手。你越是了解他,就越能感覺到他的可怕。」見東鄉臉上微微變色,南宮放淡定一笑,「不過幸好他也有弱點,最大的弱點!」
東鄉忙問:「什麼弱點?」
南宮放悠然笑道:「心軟!這是千門中人大忌,但他卻偏偏就克服不了。唯其如此,他才永遠達不到一代千雄的境界。」
東鄉勃然怒道:「他閹了我三百多被俘的手下,還叫心軟?這一招對我士氣的打擊,遠遠超過以往任何殘酷的手段!」
南宮放搖頭道:「在公子襄的心目中,閹了俘虜總比直接殺了他們仁慈,再說這一招,也未必是出自他的本意。貴國武士與我國文人對仁慈與殘酷的理解,是完全不同的。」
「南宮公子所言不假!」施百川也插話道,「咱們少主與項長老在河南開封,曾被公子襄領兵圍困,他卻在最後關頭放了咱們少主和項長老一馬。據咱們後來分析,他是怕強行用武會誤傷很多百姓,所以才在穩操勝券的情況下,放了少主和項長老。公子襄行事,實不能以我輩心思測度。」
東鄉見施百川也這麼說,不由沉吟道:「那咱們該如何利用他這個弱點?」
南宮放反問道:「就不知東鄉君是將復仇放在第一呢?還是將女人和財富放在第一?」
「此話怎講?」東鄉沉聲問。就見南宮放悠然笑道:「如果東鄉君是將女人和財富放在第一位,那就最好忘了與剿倭營和公子襄的仇恨。大明數千裏海防線,剿倭營寥寥數千人,再怎麼精悍勇猛也是守不過來的。只要你安心避開剿倭營,公子襄要想抓到你,實在是千難萬難。」
東鄉拍案怒道:「杭州城外那一戰,公子襄不僅殺了我五千多出生入死的兄弟,還閹了我三百多受傷被俘的手下,這簡直是對我大和武士前所未有的侮辱!我不報此仇,何以面對死去的兄弟?如今所有在海上漂泊的大和武士,都在看著我東鄉平野郎,如果我不能報此大仇,誰還會將我東鄉平野郎放在眼裡?」
南宮放理解地點點頭:「要想報仇不難,就不知東鄉君舍不捨得下血本?」
東鄉眉梢一挑:「什麼血本?請公子明言!」
南宮放淡淡笑道:「我知道東鄉君在海上縱橫多年,必積下了一筆不菲的財富,並從沿海擄掠了不少女人。除了部分財富運回了扶桑,相信有不少財富和眾多女人,還藏在海上某處苦心經營多年的荒島上。要想釣到公子襄這條大魚,東鄉君就要捨得拿這些女人和財富做餌。」
東鄉疑惑地問:「怎麼做?」
南宮放嘴角泛起一絲陰笑:「相信東鄉君搶去的那些女人,總有些並不甘心跟著你和你的手下,總有人想要逃走。你若不小心讓她們逃走一個兩個,她們肯定會找剿倭營解救她們的姐妹。以公子襄的為人,必定會立刻發兵遠征。剿倭營就算傾巢而出,也不過區區六千人。東鄉君目前部眾雖然已不足六千,不過憑你在族人中的威望,再召集五六千人應該不成問題。屆時你略做抵抗,讓剿倭營攻上你苦心經營的溫柔鄉,面對眾多財帛和女人,剿倭營必定軍紀廢弛,將令難行。到那時東鄉君再率埋伏在海上的主力全力出擊,剿倭營孤軍身陷絕地,內無糧草外無援軍,公子襄還不束手就擒?」
東鄉端著酒杯沉吟良久,遲疑道:「剿倭營若是身陷孤島,既失騎兵之利,又無友軍之助,確如虎落陷阱。不過若是俞家軍發兵相助,咱們又如何應付?」
「東鄉君多慮了!」施百川笑道,「大明軍制,部隊若要遠離駐地行動,必經兵部首肯。俞重山若要將部隊調離江浙兩省,必須先向兵部呈報,就算是八百里加急,這一來一回最快也得半個月,到那時剿倭營恐怕早已全軍覆沒。再說咱們魔門會替東鄉君監視包括俞家軍在內的所有沿海駐軍的調動,必要時會讓兵部的諭令永遠到不了俞重山手中!」
東鄉在沿海擄掠多年,對大明軍制也是了如指掌。知道大明朝廷為了防止武將擅自用兵,威脅地方和朝廷安危,甚至發生兵變,所以對各地駐軍的行動限制十分嚴格,本省駐軍若要出省行動,必須要有兵部的手諭。這也是大明沿海雖屯兵百萬,自己依舊能來去自如的原因。大明所有沿海駐軍中,只有新組建的剿倭營可以不經兵部自由調動,不受地域統屬限制,所以才成為所有海盜的眼中釘。
東鄉沉吟良久,終於緩緩點頭道:「只要施長老能保證俞家軍無法出海支援剿倭營,我東鄉手中的財富和女人,以及那處苦心經營多年的島嶼算得了什麼?如今剿倭營已是我大和武士的公敵,只要公子襄敢率軍出海遠征,我可以召集一萬餘人在海島四周埋伏,將剿倭營和公子襄困死孤島!」
南宮放拍案而起,欣然道:「東鄉君既然有此決心,捨得下這血本,何愁剿倭營不滅,公子襄不死?這次行動,我看可以稱為『斬首』!」
「不錯不錯!」施百川也舉杯而起,「剿倭營是沿海駐軍之首,而公子襄又是剿倭營之首,除掉剿倭營和公子襄,就是斬掉整個大明海防的首級,從此大明海防,對東鄉君來說猶如虛設。南宮公子這一計,果然堪稱是『斬首行動』!」
東鄉哈哈大笑,舉杯站起身來,昂然點頭道:「斬首行動!好!就讓咱們為順利斬掉剿倭營的首級,報我受辱之仇,乾杯!」
三人舉杯相碰,俱發出了會心的微笑。
杭州城在受到倭寇騷擾之後,反而更加繁華喧囂。在人們心目中,有俞家軍和剿倭營這兩支虎軍的守護,杭州安如磐石,所以南來北往的商賈,都喜歡將杭州作為自己的落腳之地,這也使得杭州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繁華熱鬧。
在繁華喧囂、人流如織的長街上,明眸皓齒、天真爛漫的明珠在前方蹦蹦跳跳地東看看,西瞧瞧,顯得十分興奮,不時回頭催促跟在她身後的雲襄走快些。難得剿倭營大勝之後受到朝廷通令嘉獎,全營放假三天,她總算說動雲襄來陪她逛街,這自然令她十分開心。
「哇!這鐲子好漂亮!」明珠在一個地攤前停下來,拿起個玉鐲看了又看,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其實以她的出身,什麼鐲子沒見過,哪看得起這種地攤貨?故意裝出鄉下女人的樣子,其實是出於小女孩那點不可告人的心思。
雲襄湊過來看了看,點點頭:「是不錯,喜歡就買下來吧。」
「好啊!」明珠高興地將鐲子戴在腕上,邊左瞧右看,邊等著雲襄付錢,誰知他卻背著手走了開去。明珠只得紅著臉喊道:「喂!快付錢啊!」
雲襄有些詫異地回過頭:「你買東西,幹嗎要我付錢?」
明珠被戧得兩眼翻白,氣沖沖地摘下鐲子還給小販,噘著嘴就往前走,懶得再理那書獃子。雲襄卻還傻呵呵地追上來問:「為啥不買了?是不是價錢不合適?」
「是啊!太貴了,我買不起!」明珠頭也不回地說道。卻聽雲襄在身後悠然道:「我這裡倒是有個不太貴的鐲子,就不知你會不會喜歡?」
明珠忍不住回過頭,就見雲襄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個錦盒,緩緩打開來,盒中卻是一隻晶瑩剔透的玉鐲,雖然算不得稀世珍寶,卻也比那地攤貨高出不知多少倍。明珠轉怒為喜,正待伸手去接,突然看到雲襄眼中那種似笑非笑、洞悉天機的眼神,她臉上一紅,故作矜持地看看那鐲子,不屑地撇嘴道:「色澤不夠純,也不夠通透,實在一般得很。」
「不喜歡?」雲襄說著收起鐲子,「那我拿去退了,好幾百兩銀子呢,我還真有些捨不得送人。」
「你敢!」明珠不由分說搶過鐲子,仔細戴在腕上,只見碧綠的鐲子戴在纖秀的皓腕上,顯得白的更白,綠的更綠。她左看右看,又喜又愛,正待向雲襄致謝,突見對方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眼裡滿是憐愛。明珠臉上一紅,揚起小手就給了雲襄一拳:「小氣鬼!幾百兩銀子都捨不得,難怪我姐姐不要你了。」
話一出口明珠就後悔不迭,可惜已無法挽回。她偷眼打量著雲襄,只見他的笑容僵在臉上,眼裡有種令人心悸的痛楚。明珠想要道歉,張張嘴卻又不知說什麼才好。二人默然片刻,雲襄終於勉強一笑:「是啊!亞男仰慕的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怎會看上我這個只會坑蒙拐騙的窮書生?」
「不是這樣的!我姐姐不是這樣的人!」明珠急得滿臉通紅,卻又不知如何解釋,只得道,「不管別人怎麼看你,你在明珠心中,就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雲襄感動地拍拍明珠的手:「快別說了,讓人聽見了笑話。聽說東街今日有集市,去晚了你要的胭脂水粉可就賣完了。」
明珠不好意思地看看左右,才發覺街上行人都在看著自己和雲襄。還好人們並不認識雲襄,更不知道面前這面目儒雅的布衣書生,就是率領剿倭營大勝倭寇的千門公子襄。
前方一陣鑼鼓聲響,將人們吸引了過去。明珠小孩心性,自然不會錯過這眼前的熱鬧,拉起雲襄的手就擠了過去。就見場中原來是兩個賣藝的漢子,一個正當壯年,生得龍精虎猛;另一個頭髮雖已花白,看模樣已是年近花甲,卻依舊威猛如獅。那中年漢子敲了一陣銅鑼,將人們都吸引過來后,這才團團抱拳道:「在下師徒二人,家裡遭了大難,無奈北上投親,誰知途經貴地,盤纏用盡,所以只好沿街賣藝,籌借一點盤纏。聽說杭州富庶江南,百姓樂善好施,還望諸位父老鄉親施以援手,助咱們師徒二人渡過難關。」
眾人轟然道:「既是賣藝,就先耍上幾套把式,只要耍得好,咱們自然有賞錢。」
那漢子似乎並不是專門跑江湖賣藝的角色,手上除了一個銅鑼,並無任何跑江湖賣藝常用的道具。在眾人的起鬨聲中,他也不多話,擱下銅鑼團團一拜:「在下就先給大家耍一套拳法,大家看得高興就鼓個掌,隨便打賞倆小錢,在下先行謝過。」
說完那漢子就拉開架式,呼呼生風地打起拳來。眾人皆是門外漢,看不出這拳法有什麼精彩,盡皆索然無味,明珠也滿是不屑地對雲襄道:「這賣把式的也太不敬業,連頭頂開磚、胸口碎大石都不會,實在沒什麼看頭,咱們走吧。」
雲襄點點頭,正待與明珠離開。那漢子見眾人要散,不由急道:「大家別走啊,待會兒我師父還要為大家獻上一手絕活呢!」
「什麼絕活?」眾人紛紛問。那漢子滿臉虔誠地說道:「神鞭絕技。」
「嘁!」眾人不屑一顧,紛紛散去,只有實在閑得無聊的寥寥幾個人勉強留了下來。雲襄見他們確實不像賣藝之人,定是遇到意外才淪落至此,便掏出幾塊碎銀遞給那漢子,笑道:「我看你的拳法就不錯,神鞭絕技就不用再看了。」
那漢子連忙道謝。雲襄將銀子塞入他手中,與明珠正待要走,卻見那老者大步過來,劈奪過那漢子手中銀子,一把扔回雲襄腳邊,抬手便給了那漢子一巴掌,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咱們是賣藝,不是在乞討!」
明珠見那老者面色頗為不善,竟把碎銀子砸到了雲襄腳邊,不由高聲斥道:「喂!咱們好意給你銀子,你不要也就是了,為何還扔回來,砸到了我家公子定要你們好看!」
那老者冷笑道:「老夫雖然年邁,手上準頭卻還有。那幾粒碎銀離這位公子的貴足還有好幾寸,離砸到他還差得遠呢!」
雲襄見這老者雖然落拓,但神態依舊倨傲,更兼眼神犀利,對信手扔回的銀子,落點看得十分的準確,顯然不是尋常跑江湖賣藝的千門同道。他連忙拱手道:「先生師徒沿街賣藝,在下依言打賞,不知有哪裡得罪,竟惹先生如此不快?」
老者冷哼道:「咱們是賣藝,不是乞討。劣徒那點玩意兒,當不起公子的賞銀。」
雲襄笑道:「在下賞銀出手,自然不會再收回。先生若是覺得令高足的拳法值不了在下的賞銀,不如露上一手讓在下開開眼界。」
老者緩緩點點頭,傲然道:「那公子請睜眼看好!」話音剛落,就見他一揚手,空中傳來「啪」的一聲輕響,他的手中已多了根丈余長的細鞭,黑黢黢只有指頭粗細,垂在地上蠢蠢欲動,猶如長蛇一般。
明珠見狀鼓掌笑道:「原來你是耍鞭的好手,快露一手給咱們瞧瞧啊!」
老者一聲冷哼:「老夫已經露了一手,你們沒看到那是自己眼拙。想老夫這條鞭子,若非江湖淪落,尋常哪裡能看到?」說著一抖手,長鞭猶如靈蛇入洞,倏然竄回他的袖中,片刻間他又恢復了兩手空空的模樣。
明珠正在奇怪,卻見雲襄滿面驚訝地盯著地上。明珠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就見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裂成兩段的馬蜂。馬蜂尤在微微掙扎,尚未死透。明珠正待詢問究竟,陡然意識到地上這隻裂成兩段的馬蜂,正是方才在自己頭頂盤旋飛舞的那隻,就在方才鞭響的同時,已被老者一鞭劈成了兩段!
雲襄見老者轉身要走,忙拱手問道:「先生出鞭如神,實乃在下平生僅見,不知大名可否見告?」
老者略一遲疑,沉聲道:「老夫風凌雲。」
「原來是風老先生!」雲襄追上兩步,懇聲道,「小生雲襄,不知可否請老先生喝上一杯?」
老者本已轉身準備離去,待聽到雲襄的名字,立刻轉回頭,驚訝地打量著雲襄,詫然問道:「雲襄?可是率剿倭營大敗倭寇的公子襄?」
雲襄尚未回答,明珠已故作神秘地小聲道:「公子襄就是公子,千萬別告訴別人!」
老者疑惑地將雲襄上下一打量,拱手道:「既然是公子襄相邀,在下敢不從命!」
四人來到路旁一家僻靜的酒館雅廳,雲襄將老者讓到上座,拱手問道:「我見風老先生容貌崢嶸,氣宇軒昂,必非泛泛之輩,何以淪落到街頭賣藝的境地?」
「咳!別提了!」風凌雲一聲長嘆,眼中隱有淚花閃爍,「老夫祖籍福建台州,少年時得高人傳授,練得一手好鞭法,江湖上送了個大嚎叫『鞭神』。後來老夫年紀漸長,便退隱江湖回台州漁村隱居,收了個憨厚愚魯的弟子張寶,平日里釣釣魚喝喝酒,逗弄一下孫兒孫女,日子過得倒也逍遙快活。誰知前日倭寇血洗台州,老夫隱居的小漁村也未能倖免。老夫雖率鄉民拚死抵抗,奈何寡不敵眾,一家老小及眾多村民皆死於倭寇之手。老夫發誓報此大仇,只是個人畢竟勢單力薄,聽說公子襄率剿倭營在杭州大敗倭寇,所以老夫便帶弟子來投,誰知剿倭營嫌老夫年邁,拒不收留,老夫一怒之下只好憤然離去。正好盤纏用盡,只好與劣徒在街頭學人賣藝求生,卻不想與公子巧遇。」
雲襄聞言大喜過望,忙道:「剿倭營正需要風老先生和令徒這樣的武林高手,能得二位鼎力相助,是雲襄之幸,也是沿海百姓之福!請容在下為剿倭營先前的有眼無珠,向二位賠個不是!」說完起身一拜,態度異常誠懇。
風凌雲連忙將雲襄扶起,執著他的手喟然嘆道:「先前這位姑娘說你就是公子襄,老夫還不怎麼相信,現在卻完全信了。也只有公子襄這等人物,才有信陵君禮賢下士的胸襟。老夫前來相投,看來是沒有找錯人。」
二人再次見禮后重新入座,此時掌柜已將酒菜送上,二人便在席間舉杯暢飲,共議抵抗倭寇的心得和體會。說到倭寇犯下的劣跡,二人都是滿腔憤恨,恨不能立即平患,為百姓贏得一個太平世界。
酒未過三巡,就見長街上一馬飛馳而來。馬上騎手老遠便看到臨窗而坐的雲襄,立刻在酒店外翻身下馬,風一般衝進雅廳,對雲襄拜道:「公子!俞將軍請你即刻回剿倭營!」
「是不是有敵情?」雲襄忙問。傳令兵目視一旁的風凌雲,欲言又止。雲襄見狀沉聲道,「這裡沒有外人,你但講無妨。」
傳令兵忙道:「金華知府方才送來了幾個女人,她們自稱是被東鄉平野郎搶去海島,如今僥倖逃回的漁家民女。」
雲襄聞言一驚,立刻長身而起:「快走!我要親自見見這幾個女人!」
剿倭營的中軍大帳中,俞重山正焦急地來回踱步,見到雲襄進來,他連忙迎上前,匆匆道:「我方才已盤問過那三個逃回來的女人,確實是被東鄉平野郎擄掠去的漁家女子。我現在已讓大夫為她們療傷,並派人去她們的家鄉查對她們的底細,明早就有消息送回。你有什麼看法?」
雲襄沉吟道:「我要親自問問她們,如果她們確實是從東鄉平野郎的巢穴逃回,一定能給我們帶回一些有用的情報。」 「我這就令人將她們傳來!」俞重山說著正要下令,雲襄忙道:「還是我過去看望她們吧,她們已經倍受磨難,療傷要緊。」
隨著傳令兵來到后營醫官的營帳,雲襄終於在帳中見到了三名精疲力竭、傷痕纍纍的漁家少女。三人見兵將們對雲襄的態度,便猜到他是軍中管事的人,皆翻身跪倒,哽咽道:「公子,快去救救咱們的姐妹吧!」
雲襄示意大夫將三人扶上床躺好,才問道:「怎麼回事?慢慢說。」
從三人斷斷續續的講述中,雲襄這才知道,原來她們是同村的漁家女子,后被倭寇擄掠到遠離大陸的海島上,受盡了摧殘和折磨。那島上像她們這樣的女子還有上千人,那海島顯然是倭寇一處重要的巢穴,而倭寇的首領正是東鄉平野郎。
後來她們同村的幾名漁女,在島上囚禁日久,趁著倭寇看守疏忽的時候,偷偷盜了一艘小船逃離荒島,卻被倭寇的戰船追擊,小船在海上被倭寇的火炮擊沉,除了她們三人僥倖未死,其餘幾名逃跑的姐妹都已葬身大海。三人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后,才被漁民救起,送到最近的州府,立刻又被地方官送到剿倭營。
最後一名漁女哭拜道:「公子快發兵救救島上那些姐妹吧,咱們還記得那海島的位置,願意為大軍做嚮導!」
雲襄點點頭,又仔細問了海島的方位、地形和倭寇的人數,最後道:「你們儘可能詳細地畫出海島的地形,我一定會想辦法救回咱們的姐妹。」
匆匆回到中軍帳,雲襄立刻對俞重山道:「請將軍即刻召回剿倭營將士,咱們要儘快發兵出海。」
俞重山捋須沉吟道:「剿倭營只有六千人,拋棄擅長的馬戰勞師遠征孤島,一下子放棄天時、地利、人和,是不是太冒險了?我已派八百里加急快報向兵部請示,讓俞家軍與剿倭營一起遠征。兵部的回復很快就能送到,再等等吧。」
「來不及了!」雲襄嘆道,「兵部令諭送到,最快也得半個月以後。半個月足夠東鄉平野郎將所有女人和財寶,全部轉移到他處,屆時要想在茫茫大海上再找到他的巢穴,可就千難萬難了。」
俞重山沉吟良久,還是連連搖頭:「就剿倭營六千將士出海遠征,太冒險了。雖然東鄉手下目前僅剩下五千餘人,但剿倭營是以海攻陸,既不熟悉地形,又無援軍之助,萬一東鄉再糾集另外幾股倭寇在海上埋伏,剿倭營要吃大虧!」
雲襄面色凝重地對俞重山拱手道:「將軍是否對雲襄沒有信心?」
俞重山見雲襄說得慎重,忙擺手道:「公子雖然不是軍旅出身,但自從領兵以來,即表現出過人的天賦和韜略,堪稱武侯再世。不過這次遠征關係剿倭營六千將士的性命,本將軍不得不慎重再慎重。」
雲襄直視著俞重山的眼眸,從容道:「俞將軍的顧慮我已有所考慮,如果將軍對我還有信心,請即刻召回剿倭營將士,做好三天內出海遠征的準備。」
雲襄的從容鎮定給了俞重山無窮信心,他終於呵呵一笑:「好!本將軍就再信你一次,不過這次遠征,我要親自領兵。」
「不可!」雲襄忙道,「這次遠征我雖有安排,但依舊不敢說有必勝的把握。我與東鄉平野郎是在做孤注一擲的豪賭,將軍關係江浙兩省的安危,實在不該冒此兇險。將軍若對我有信心,請賜我佩刀和令箭,讓我號令全軍。我若不幸輸了,有將軍鎮守杭州,倭寇依舊不敢猖獗!」
俞重山仔細審視著雲襄的眼眸,沉聲問:「你有信心獨率剿倭營面對東鄉平野郎?」
雲襄點點頭:「我有信心,雖不敢說十足把握,但對這一仗,我有九成的勝算。對一個老千來說,這已是極高的贏面,可以一博!」
俞重山沉吟良久,喟然嘆道:「我雖對你有十分的信任,但這一戰在我看來,實在勝算不大。我想跟你在海圖上做戰術推演,我來扮演東鄉,你率軍來攻我。如果紙上談兵你都不能將我說服,我不敢將整個剿倭營的命運交到你手中。」
雲襄理解地點點頭:「我願與將軍在海圖上做方方面面的推演和計算,如果我不能令將軍折服,也不敢拿剿倭營六千將士的性命去冒險。」
「請!」俞重山連忙將雲襄讓進中軍大帳後方的小帳。那裡有沙盤和海圖,可以在其上做戰術推演,已測度勝算和各種意外情況。幾個剿倭營千戶焦急地等在外面,等待著俞將軍與公子襄最後的推演結果。這一推演足足持續了大半天,黃昏時分二人才從帳中出來。俞重山一掃先前的懷疑和猶豫,高聲對副將張宇然吩咐:「速速召回剿倭營兵將,做好三天後出海遠征的準備。」
張宇然連忙答應退下,雲襄也拱手道:「這裡的一切就拜託將軍了,雲襄暫且告退,三天後再率軍遠征。」
俞重山親自將雲襄送出中軍大帳,在帳外握著他的手嘆道:「這一戰若是順利,必能一舉除掉東鄉這最大一股倭寇,平息海患指日可待;若有任何差池和意外,剿倭營將全軍覆沒。剿倭營沒了還可以再建,若公子有任何不測,本將軍可就失去了智囊和左膀右臂,大明軍隊,也將失去一位有可能青史留名的軍事天才。」說到最後,他的聲音竟有些哽咽起來。
雲襄淡然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咱們竭盡所能去做了,便可問心無愧,何必太在意勝敗生死?」
「對對對!」俞重山釋然笑道,「公子出征在即,本將軍實不該出此不祥之言。待公子凱旋之日,本將軍再向你擺酒賠罪。」
雲襄不再多言,與俞重山拱手作別後,立刻翻身上馬,一騎絕塵而去。俞重山在營門外目送著他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江南在望,舒亞男心情越發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突然出現在雲襄面前,會是怎樣一個情形,又會給明珠造成怎樣的傷害。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就是要為腹中的孩子,找到他的父親,他不能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
她知道那個像狼一樣的傢伙還在身後緊追不捨,雖然這一路上她想盡了一切辦法,卻都未能甩掉他的追蹤,現在,在即將見到雲襄之前,她必須儘快處理掉這個討厭的尾巴。
無奈之下她想起了曾經見過的那個標誌,那個火焰與骷髏的標誌。她知道魔門眼線無處不在,她希望這標誌能為自己擋住巴哲的追蹤。所以三天前她就在沿途留下了火焰骷髏圖案,她相信這些圖案,總有一個會被魔門眼線發現。她希望這能將魔門中人引來,屆時巴哲就不是那麼容易脫身了。
就在她都快要絕望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那個白衣飄飄、丰神俊秀的年輕人。看起來只有二十齣頭,眼中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淡定和從容,當時他正在街邊的酒肆中慢條斯理地吃著饅頭,那白皙如玉的手指小心撕下饅頭,緩緩送入唇紅齒白的口中,動作有說不出優雅,舒亞男還第一次見到,有人吃饅頭也吃得這般好看。
「這位姑娘一路風塵,何不下馬歇息片刻?」就在舒亞男猶豫著是否在此打尖休息時,那年輕人突然沖她微微一笑,神情就像看到老朋友一般的自然。舒亞男立刻翻身下馬,對迎上來的小二吩咐:「一斤牛肉,十個饅頭,要快!」她已經看到了對方衣襟內綉著的火焰圖案,那是他故意露出來的圖案。
年輕人整整衣衫,將綉著的圖案重新隱回衣襟,然後盯著舒亞男淡淡問:「你是哪位長老門下?遇到什麼緊急之事,要暴露自己行蹤?」
舒亞男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反問道:「你又是誰?」
年輕人淡淡一笑,輕輕吐出兩個字:「明月。」似乎這兩個字,足以說明一切。
聽名字好像是明珠的哥哥。舒亞男暗自好笑,臉上卻不動聲色,匆匆道:「有個瓦剌人在追殺我!因為怕我泄露了他殺害寇門主信使的秘密。」
明月眉頭微皺:「怎麼回事?什麼信使?」
舒亞男匆匆道:「寇門主向瓦剌派出信使,欲與瓦剌結盟,誰知瓦剌內部意見有分歧,有人便派人殺了寇門主信使,以絕結盟之念。這事正好被我撞見,有人便要殺我滅口,所以我只有一路東逃,誰知殺手一直窮追不捨,我逃到這裡也沒能擺脫他的追蹤。」
舒亞男這話半真半假,令對方不辨真偽。明月正待細問,舒亞男已驚慌地道:「這裡就你一個人嗎?快多叫人手幫忙,那傢伙凶得很!」
明月啞然失笑:「有我一人就足夠了,你大可不必擔心。」話音未落他就看到了那個躡手躡腳走來的異族男子,眼裡閃爍著狼一樣的凶光。
「是你殺了咱們魔門信使?」明月將舒亞男擋住身後,淡然問。巴哲一愣,瞠目道:「不錯!那又怎樣?」
「那你就死定了!」明珠說著起身向他走去,步伐雖緩,但身形極快,轉眼便來到巴哲面前,探手就抓向巴哲衣襟。其身形之飄忽,出手之迅捷,完全出乎巴哲預料,他一聲輕喝,彎刀怒揮而出,不顧襲向自己的手掌,揮刀便斬向對方頸項。他要以兩敗俱傷之法,求得主動。
巴哲的悍勇似乎出乎明月的預料,他身形一晃輕盈飄開,跟著又從一側逼近巴哲,他的身形因速度太快,成了一道虛實莫辨的白影,令人眼花繚亂。
巴哲發出狼嗥一般的怒吼,刀光如電閃雷鳴,神情如惡狼咆哮,卻偏偏連明月的衣角也碰不到。只見明月的身影朦朦朧朧,在閃爍不定的刀光中自由來去,輕盈飄忽宛若蝶舞仙飛,令人目醉神迷。
舒亞男在二人動手之時,便準備悄然遠逃,誰知卻被明月的身手吸引,她行走江湖多年,見過各種各樣的武功,卻從來沒見過如此好看的武功,就見明月虛虛幻幻的身影,沒有半點魔門中人的邪惡,只有仙家弟子的飄逸出塵。
見巴哲刀光凜冽,寒意刺得人渾身發冷,令舒亞男也不禁為明月有些擔憂起來,不知是因為他的名字,還是因為他的風度,舒亞男心中對他已有幾分好感,不希望他成為巴哲刀下的冤魂。不過看得片刻,就見巴哲刀光雖烈,卻連明月的衣角都碰不到,舒亞男這才放下心來。眼看明月隱佔上風,她不再停留,帶上饅頭牛肉,翻身上馬,繼續向東疾馳。
兩個纏鬥在一起的人影終於分開,就見明月依舊從容負手,面帶微笑。巴哲驚疑地打量著對方,沉聲問:「你這身手,在中原必定不是泛泛之輩,請留下姓名!」
明月淺淺一笑:「末學後進,不敢言名。倒是閣下這兇悍的刀法,讓我想起了瓦剌傳說中的一個凶人。」
巴哲心知憑武功勝不了對方,而對方要殺自己也不容易,就不知他是否還有同夥。想到這他恨恨地盯了對方一眼,立刻悄然後退。他就像狼一樣,一旦發覺對手太強,便會毫不猶豫地撤離戰場。
明月目送著巴哲的身影消失在路旁密林后,這才轉望舒亞男離去的方向,他那超然脫俗的眼眸中,隱約閃爍著一絲異樣的光芒。
三天之後,剿倭營所有戰船,趁著夜色悄然離港出發,駛向那茫茫不知深遠的大海。在戰船駛離海港不久,一隻信鴿從海邊一個密切監視著港口動靜的黑衣人手中飛起,搶在剿倭營戰船前頭,飛向那座孤懸海外的無名荒島。
朝陽漸漸從海平面上升起,將大海染成一片血紅,為天地平添了一股肅殺之氣。雲襄負手傲立船頭,回首極目眺望,只見杭州灣早已不見了蹤影,而前方海天相接處,一輪巨大的紅日正從海上冉冉升起。
雲襄身旁除了筱伯,還多了一個威猛如獅的白髮老者——鞭神風凌雲。自杭州街頭邂逅雲襄后,他已為雲襄的風采折服,甘願追隨雲襄左右,為報毀家滅村之仇,向倭寇討回血債。
三個漁家少女也被雲襄請到了船頭,她們憑著記憶為戰船指明方向。三名少女從小就在海上漂泊,對常人來說茫茫無邊的大海,在她們眼裡卻有著指引方向的路標。在她們的指點下,船隊向著預定的目標不斷前進。
七天之後,一個隱隱約約的海島出現在地平線盡頭。三個漁家少女興奮地指向海島方向高叫:「那裡!就是那裡!那就是倭寇的巢穴!」
雲襄登上戰船最高的甲板,俯瞰下方躍躍欲試的眾將道:「倭寇的巢穴就在前方,我最後一次重申軍紀:不得妄取島上一錢一物,不得侵犯島上任何一個女人,違令者斬!」見眾將轟然應諾,他揮手向前一指,「戰船分成左右兩隊,從兩側迂迴包抄海島,務必不讓倭寇一人一船逃脫!」
旗兵立刻將雲襄的命令傳達到所有戰船,在令旗的指揮下,數十艘戰船漸漸分成左右兩隊,乘風破浪,向海上怪獸般的無名荒島挺進。
兩個時辰之後,所有戰船皆抵達預定地點,將海島團團包圍。只見海灣中除了零星的小船,並沒有見到倭寇的大批船隊。眾將雖然有些奇怪,但此時剿倭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聽雲襄一聲令下,數十艘戰船立刻向島上開炮,只見島上倭寇構建的簡陋工事,很快就在炮火中灰飛煙滅。看看倭寇的抵抗並不強烈,雲襄立刻下了登陸的命令。
「牛彪率一營率先登陸,並向島嶼中央挺進!七營正緊隨其後!」副將在桅杆上瞭望戰局,並不斷將戰場情況向雲襄及時彙報。只聽他語音中透出的興奮和喜悅,便知戰局進展得比預計中順利,「一營佔領了島上的最高點,正向咱們發回信號——一切順利,中軍可以登陸。」
牛彪的一營和張文虎的七營,當初是俞家軍精銳,俞重山奉令組建剿倭營時,特意將這兩個精銳營劃了過來。剿倭營對東鄉平野郎的兩次大戰,一營和七營都立下了赫赫戰功,果然沒有辜負俞重山的厚望。見牛彪的一營率先佔領了海島制高點,雲襄也十分欣慰,立刻下令:「中軍登陸,對全島進行徹底搜查,決不漏掉一個倭寇。水軍將戰船駛入海灣,原地待命。」
戰船緩緩靠岸,雲襄在中軍護衛下登上了倭寇盤踞的這座無名海島。負責指揮攻打海島的剿倭營千戶孟長遠匆匆過來稟報道:「雲公子,咱們已經佔領全島,沒有遇到倭寇多大的抵抗。似乎倭寇都已出海,島上只有兩三百老弱病殘守衛,已被咱們盡殲滅。」
空島!眾將臉上都十分驚訝,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雲襄面色也有些凝重,緩緩點頭道:「我知道了。中軍立刻封存島上所有財物,並將女人集中到安全地帶看管,其餘各營立刻伐木造寨,在水源充足的高地和險要處構築防禦營寨,務必在日落之前築成最堅固的營寨!」
眾將臉上都有些疑惑,孟長遠忙問:「咱們還要在這島上待多久?為啥要在這荒島安營紮寨?將士們方經大戰,是不是先休整一日再干?」
雲襄不滿地瞪著孟長遠,沉聲道:「我是說立刻!日落之前築不好營寨,你提頭來見!」
孟長遠一怔,不敢再問,立刻拱手告退,趕緊去指揮兵卒伐木築寨。雲襄順著島上的小路緩緩行來,就見那些簡陋的土木建築已大半被毀,不時能聽到女人隱隱約約的驚叫哭號。正行間,突聽一間木屋中傳來女人的驚叫哭罵,雲襄忙示意中軍千戶李光寒過去看看。
李光寒立刻帶了兩個兵勇踢門而入,片刻后便將一個半身赤裸的將領帶了出來。只見那將領滿面虯髯,渾身肌肉如牛牯一般健碩,見到雲襄訕訕一笑,躬身拜道:「末將見過公子。」
雲襄望屋裡一瞧,就見一個女人正縮在被子中小聲哭泣,他頓時氣得滿臉通紅,猛然一聲高喝:「來人!將牛彪拿下!」
牛彪從未見過雲襄如此暴怒,嚇了一大跳,連忙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公子,你、你誤會了。我牛彪再胡鬧,也還不敢傷害咱們同胞姐妹。那是一個倭女,公子不必大驚小怪。」
一個兵卒將那女人拎了出來,果然是個和服半解的倭女。眾將鬆了口氣,紛紛對牛彪斥罵道:「真是不懂事的傢伙,現在是什麼時候,還有心思與倭女作戰?還不快向雲公子道個歉,穿好衣服滾蛋!」
牛彪悻悻地沖雲襄拱拱手,正要轉身離去,卻見雲襄沖中軍千戶李寒光一聲大吼:「李千戶!還不將牛彪拿下,莫非你要抗命?」
李寒光見雲襄雙眼圓瞪,直欲殺人,只得揮手令兵卒將牛彪拿下。牛彪不滿地對雲襄吼道:「雲公子,我老牛一向敬重你,將你視同俞將軍一般,可今天這事你實在有些小題大做。想倭寇奸淫擄掠了咱們多少姐妹,我老牛搞個倭女算多大個事?就算俞將軍在這裡,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用得著你大驚小怪嗎?」
雲襄望著牛彪突然垂下淚來,痛心疾首地嘆道:「牛彪啊牛彪!登陸前我一再重申軍紀:不得妄取島上一錢一物,不得侵犯島上任何一個女人,違令者斬!你為啥偏偏就不放在心上呢?」雲襄說著抬手往四下一指,「這島上遍地是金銀財寶,到處是醇酒女人,一旦有人違紀不究,剿倭營立成一盤散沙。如今剿倭營孤軍身懸海外,軍紀就是生命,我若不殺你,就是害了全營六千名將士。」說到這他一聲高喝,「來人!將牛彪推出斬首示眾!」
眾將面面相覷,中軍千戶李寒光忙小聲道:「公子,牛彪是俞將軍愛將,是不是……」
話音未落,就聽場中響起一聲劍吟,有人已拔劍從牛彪身後刺入了他的心窩。眾人定睛望去,卻是七營點檢趙文虎,只見他若無其事地還劍入鞘,對眾將拜道:「雲公子說得不錯,如今軍紀就是剿倭營的生命,若殺一個牛彪能嚴明軍紀,末將願做這惡人!」
「殺得好!殺得好!」雲襄淚流滿面,回身取過筱伯手中的緬刀,將俞重山的佩刀扔給趙文虎,「立刻將牛彪首級示眾,並替我巡視全軍,任何人違反軍紀,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