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奇貨:天地鏡(22)
第22章 奇貨(Ⅰ):天地鏡(22)
刑術嚇了一跳,完全沒想到他爸竟然在,因為平日內那門衛室只有童雲暉一個人,他死都想不到今天刑國棟突然想下棋了,乾脆抱著棋盤去了門衛室找童雲暉,誰知道剛擺好棋盤,電話就來了,刑國棟下意識就接了起來,而一側的童雲暉清楚聽到聽筒中傳出刑術的聲音,知道這下慘了。
因為刑國棟雖然收留了童雲暉,但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刑術什麼都好奇,所以千叮嚀萬囑咐,讓童雲暉千萬不要教邪門歪道的東西給他。
刑術開始編謊言,說自己又做買賣了之類的,他爸當然不信,只是道:「你的買賣關老童什麼事?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吧?你還找他幫忙?他能幫你什麼?」
說著,刑國棟還下意識地轉身看了一眼假裝在研究棋局的童雲暉,但實際上棋盤才剛擺開,根本不需要研究。
刑術深吸一口氣道:「爸,我實話實說吧,煉峰的爸出事了,我們正在找他,但現在出了更大的意外,我需要童老的幫助,我只能說這麼多。」
刑國棟聽完,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將電話放下,轉身收拾棋盤,自言自語道:「我有點急事,才想起來,這局棋留著下次再說吧,我走了。」
說著,刑國棟轉身就走了,童雲暉看著刑國棟離開,嘆了口氣,知道刑院長還是心疼兒子。
刑國棟離開之後,走了幾步,在雪地中停下來,又看著已經關上門的門衛室,輕嘆了一口氣,只是在心中祈禱著,刑術一定要平平安安,從刑國棟收養刑術的那天開始,這個男人心中就只有這麼一個願望。
童雲暉接起電話「喂」了一聲后,刑術立即將情況告知了童雲暉,童雲暉聽完后,對他說:「你去愛民區北山公園門口,找一個修理自行車的移動小鋪,很小、很簡陋,如果那輛小推車上面掛著寫有『修車』的旗幟是黑色的,你就在那兒等著;如果旗幟是白色的,那你就直接打開小推車的車門,從裡面將打氣筒拿出來,提在手上,然後就會有人過來了。」
「什麼意思?」刑術問。
「這個人姓烏,叫烏德炎,綽號『捂得嚴』,這個綽號由來是因為他口風緊,你說啥他都不會說出去,他以前被警察抓過,也沒有供出自己的同夥,後來洗手不幹了,但是這傢伙還是與一些老資格的賊有聯繫,他的消息也比較靈通,找他沒錯,他欠我一個人情,你向他提我,他會幫你的。」童雲暉說完,又道,「術啊,注意安全,你爸很擔心你,我估摸著你爸現在還沒回辦公室呢,肯定在哪個犄角旮旯等著你報平安的電話。」
「師父,我知道了。」刑術點頭,掛了電話,給刑國棟發了個讓他不要擔心的簡訊,然後上車讓閻剛直接去北山公園。
到了北山公園門口,刑術還沒下車,就看到了對面兩個電線杆子之間有一輛推車,車上掛著一面白色的旗幟,上面寫著「修車」兩個字,當他要下車的時候,閻剛拉住他,一揚頭,讓他看街對面,也就是北山公園門口右側的地方——那裡有座房子,房子門口掛著一個警徽,旁邊還有個牌子,上面寫著「牡丹江市聖林街派出所」。
這個烏德炎竟然將自己的鋪子弄到了派出所的門口?他是真的洗手不幹了,還是故意來這裡監視警察的?刑術哭笑不得,走到推車前,按照童雲暉所說,將打氣筒拿出來,然後提在手中等著。
第二十節 老賊的指引
刑術在那裡站了十來分鐘,都沒有人來,自己都快被凍透了,閻剛在車內朝他招手,示意他上車來暖和下,但刑術只是搖頭,就在此時,對面派出所的門開了,一個披著不戴肩章的警察冬季多功能大衣、戴著一個毛線帽子、滿臉皺紋、面部皮膚黝黑、眼睛覷成一條線,但個子很高的老頭兒探出腦袋來,看著刑術,目光隨後落在了他手中的氣筒上。
刑術朝著老頭兒點點頭,心想這就是烏德炎吧?
烏德炎徑直過街,看了一眼停在旁邊的越野車,又看著刑術問:「你是不是傻?」
「啊?」刑術愣了,覺得這老頭兒有病,上來就罵人。
烏德炎指著越野車道:「我這修自行車,不能修汽車,我沒那手藝。」
「不是,烏前輩,我是童雲暉的徒弟刑術,我是來找您幫忙的。」刑術立即解釋道。
「噢——原來是這樣。」烏德炎點頭,隨後拉了拉肩頭的大衣,問,「童雲暉是誰呀?」
刑術差點一口氣背過去,他不知道怎麼解釋,難道說:他和你以前一樣,都曾經是叱吒風雲的賊?
烏德炎見刑術那模樣,突然哈哈大笑,指著刑術道:「你看看你那模樣,還說不是傻?逗你玩呢!」
刑術咽了口唾沫,當時就有衝動將打氣筒扔那老頭兒腦袋上去,但只是想想,實際上他還是維持著笑容。
烏德炎指著對面的派出所道:「走吧,過去聊,這裡冷。」
「啊?」刑術指著對面,「去……去派出所?」
烏德炎反倒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我沒記錯的話,童雲暉很多年前就洗手不幹,從良了對吧?他就算收徒弟,也不會再讓徒弟當賊,你來找我,肯定不是問我什麼犯法的事兒,對吧?既然不是,你為什麼不能和我去派出所聊呢?」
刑術哭笑不得,搖頭道:「不是,只是,您怎麼就在派出所呢?」
「合作單位。」烏德炎指著自己的小推車,「警民共建修車小鋪,明白不?」
「行,好吧。」刑術無奈,看了一眼商務車,跟著烏德炎走向對面。
此時,車內的閻剛、那枝和田煉峰都傻眼了,看著刑術低著頭跟著烏德炎往派出所走,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
田煉峰愣愣道:「刑術這是沒辦法了,只能報警了?」
那枝搖頭,閻剛摸著下巴道:「搞什麼呀?」
田煉峰搖頭:「他是不是遇到什麼有大智慧的人,把他說通了,他想起來自己做了什麼壞事,然後去自首了?」
「滾!」閻剛低聲說道,「等著吧!」
進了派出所的一間屋子,烏德炎坐在一張桌子對面,而刑術坐在另外一面,恰好烏德炎背後牆壁上還寫著兩行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刑術覺得渾身不自在,一個當年的大賊,現在和派出所關係這麼好,隨時進出不說,還能隨便用人家的屋子,那模樣和一個老警察一樣一樣的。
刑術知道耗不起那時間,也不廢話,直接將事情說了出來,求烏德炎幫忙,查一查閻剛的戰友。
烏德炎聽完,抱著保溫杯道:「王鐵東?我知道這個人,是,他是開保安公司的,而且是牡丹江第一家,很專業,不過我沒記錯的話,王鐵東已經不是那家公司的法人代表了,半年前他就已經將公司轉給其他人了,自己也賣房子賣車,聽說欠了一大筆錢。」 「是嗎?」刑術點頭,知道這下王鐵東的嫌疑達到百分之八十了,基本上之前那場戲就是他自導自演的。
「你等會兒。」烏德炎起身出屋,十來分鐘后回來,坐下來道,「我問過了,這個叫王鐵東的沾上毒品了,開始吸毒了,開始有錢的時候還請人吸毒,後來被人算計了,說他吸嗨了之後,將人家的一批貨倒廁所里了,說要賠幾百萬,這件事道上的人都知道,但實際上他是被人坑了,吃了啞巴虧。我問到他的地址了,我寫在這張紙上了。」
烏德炎將一張紙遞給刑術,遞過來的時候,刑術留意到他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頭漆黑,但那種黑是從內往外的,並不是沾了墨水或者油漆之類的。
刑術看了一眼道:「謝謝烏前輩。」
「客氣,還有什麼事兒嗎?」烏德炎問。
「沒有了,如果有,我再來找您,麻煩您了。」刑術起身微微鞠躬。
烏德炎點頭,示意刑術走吧,刑術出門就打電話給童雲暉,覺得這個烏德炎太神奇了。
結果童雲暉告訴他,烏德炎早年不是這樣的,十分猖狂,號稱沒有自己偷不到的東西,只要是人家帶在身上的,哪怕是藏在腳板底下,他都有辦法偷走,而且脾氣暴躁,喜歡喝酒,喝完酒就發酒瘋,目中無人,還宣稱要與反扒的警察對抗到底。
烏德炎的這種猖狂終於還是得到了報應,某次他上公交車摸包,東西沒偷到,反倒是手指頭被什麼東西扎了,開始他也沒在意,但後來食指和中指全腫了,一點兒知覺都沒有,而且整隻右手也逐漸失去了知覺,他終於知道怕了,但當時他身上沒錢,只得再冒一次險,去偷一次,想弄一筆錢上醫院。
誰知道這次,烏德炎上車就遇到了反扒的民警——一個老民警,老民警抓住烏德炎的時候,看見他的手指,眉頭一皺,帶著烏德炎就下車,而且直接將他帶回了派出所,然後吩咐人抓藥,又掏出一把刀燒紅了,將烏德炎手指尖的皮全部剝下來,放出裡面的膿水,然後用熬好的草藥浸泡,反反覆復泡了三天,烏德炎這才覺得舒服多了,手也恢復了知覺。
烏德炎好了之後,知道那老民警救了自己,直接就跪了下來道歉,老民警一把將他扶起來說:「別,你別跪,你就答應我,以後呀,別當賊了。」
烏德炎點頭:「我不當了,但我不知道做啥。」
「學門手藝吧,我教你修車得了,賺不了幾個錢,但也餓不死。」老民警咧嘴笑了,「怎麼樣?」
烏德炎這個人好就好在說一不二,他沒有立即答應,完全是因為他其實不甘心,而且他就會這個,其他的也不願意學。老民警也看出來了,告訴他,他之前是遇到高人了,有些人專門就喜歡對付扒手,會用毒,用的是一種老毒,解放前在土匪中盛行過一段時間,烏德炎中的就是這種,要是再晚一兩天,烏德炎整隻手都得廢了,如果不截肢,蔓延到肺部或者心臟那就是死路一條。
烏德炎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次是得救了,那下次呢?最後他下定決心,不幹了,跟著老民警學了修自行車。
童雲暉還說:「老烏後來吧,自己還辦了個培訓班,教那些還在當賊的人回頭是岸,但是呢,效果不是太好,要知道,很多人都想著不勞而獲,不過老烏還是我行我素,總是用老民警的那一套話告訴他們,說幹什麼都得靠自己的勞動,別老想著天上掉金娃娃下來,後來,老民警死了,老烏呢,傷心捨不得,乾脆就將修車鋪子弄到派出所對面擺著,實際上吧,他也算是當地反扒警察的顧問。」
刑術聽完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他退出這行那麼多年,消息還這麼靈通?」
童雲暉解釋道:「賊行當,消息是最靈通的,因為賊只是這個人其中的一種身份,當賊的還有其他的身份,所以消息自然靈通,就像我,我以前還做過小買賣呢,誰也不知道我是個賊,但我們這樣的,已經不多了,現在的賊都講究職業,老烏消息這麼靈通,也是因為後面一些講規矩的賊,就算不聽他的勸,也尊重他,尊重他對老民警的那份情誼,你懂我的意思吧?人,都是感情動物,老烏的技術其實不算頂尖的,但他在情誼方面,那才是頂尖的。」
刑術掛了電話,按照地址去找閻剛的戰友王鐵東。
閻剛聽說王鐵東在吸毒,自己也很驚訝,因為他完全沒有任何消息聽說王鐵東變化這麼大,而且是在短短的半年之間,同時他也很自責,自己看錯人了。
王鐵東現在的住所,是一座20世紀90年代修建的商住樓的頂樓,那座樓很破很舊,而且還不算是集中供暖,所以走在樓道內都覺得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滿牆壁都是各種小廣告,貼得那叫一個密密麻麻。
刑術讓田煉峰和那枝留在了車內,自己和閻剛上樓去,閻剛上樓的時候,不斷看著四下,到了頂樓的時候,他一腳踩在門口的蹭腳墊上,隨後蹲下來打開,看到裡面有一把鑰匙。
刑術剛要俯身去拿的時候,閻剛抓住他的手道:「別,這是陷阱,鐵東的習慣就是這樣,以前我們演習偵查任務的時候,為了防止所謂的敵人來探查我們的屋子,就故意擺類似這樣的陷阱,這把鑰匙有卡扣,一旦插進鑰匙孔就拔不出來了,你要是用力,就會斷在裡面,這樣任憑誰都知道有人想闖空門。」
刑術摸出自己的工具:「我也不管是不是犯法了,我來開吧。」
刑術說著蹲下來,很快就將門打開了,剛打開,閻剛聽到門口發出「咔嚓」一聲響,下意識地將門又立即拽了回來,剛拽回來,一個東西直接將木門刺穿了,露出個鋒利的、在廊燈下發出寒光的箭頭。
刑術倒吸一口冷氣,看著閻剛。
閻剛看著那箭頭:「精鐵箭頭,這東西不好找,穿透力一流,以前蒙古軍西征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近距離穿透鎧甲都沒問題,這小子瘋了,在屋子內布置這種機關,而且是用強弩發射出來的,媽的!」
刑術咽了口唾沫道:「要不是你手快,我進去,現在就被穿透了,你這戰友挺狠的呀。」
閻剛點頭:「他是挺狠的,但這不是上戰場,他小子看來真的是被逼急眼了。」
「還有機關嗎?」刑術心有餘悸地問。
閻剛搖頭:「不知道,你往後退,讓專業的來。」
刑術點頭,後退到樓梯下面,閻剛隨後也退到樓梯下面,伸手稍微用力將門推開,然後側身躲在旁邊等待著,就在門緩緩打開,整個門快要全部打開的時候,又聽到清脆的彈射聲,閻剛下意識地將刑術朝著後面一按,緊接著一道白光從兩人身前不到幾厘米的位置橫著飛了過去,直接刺中了兩人左側走廊窗檯的那個木箱。
刑術慢慢扭頭,看著刺在木箱子上的東西,那是一個鐵片,一個邊緣被磨得鋒利的鐵片。
閻剛扭頭看著刑術,自己也被嚇得夠嗆,但他也明白了:「這小子知道我要來,這東西是專門對付我的。」
「啊?」刑術不明白怎麼回事。
「那時候他喜歡布置這樣的機關,我就說,你有本事在門合頁那邊設置一個,要是我,肯定會從側面打開門,如果合頁方向有東西,我肯定避不過。」閻剛深呼吸,「我只是說說而已的,沒想到這小子真的研究出來了,只是剛才我推門的瞬間,突然想到這件事了,於是下意識地緊挨著牆壁,也將你按了回去,要不是我想起來了,不是我就是你,現在已經躺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