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奇貨:合玉門(10)
第121章 奇貨(Ⅲ):合玉門(10)
刑術立即道:「偷了人家的鑰匙,深更半夜跑來,不是找碴兒的,那是為了什麼?」
「為了……」凡孟思考著,想了半天才看著刑術道,「為了賀晨雪!」
刑術搖頭:「沒必要吧?」
「有!非常有必要!我知道,你喜歡她,我也喜歡她,漂亮的姑娘誰不喜歡?況且她還那麼獨特,人之常情嘛,我雖然吃醋,但同樣也冷靜,畢竟我消失了那麼多年,她這麼年輕,我和她曾經也只是戀人關係,沒有法律約束,所以她和你之間有點什麼,那很正常。」凡孟繼續低頭揉著額頭,「但你別誤會,我來這裡,主要不是為了和你解決這件事情,而是為了賀晨雪的姐姐賀月佳。」
刑術心裡暗暗吃驚,下意識捏緊了旁邊的伸縮棍,發現凡孟盯著自己右手的時候,下意識將伸縮棍放進了櫃檯下面,隨後問:「你什麼意思?」
凡孟卻是變了個話題:「知道我當年為什麼會消失嗎?」
「我沒興趣。」刑術直接道。
凡孟道:「我去湘西的目的,就是為了找賀月佳。」
刑術冷笑了一聲:「沒想到凡少爺喜歡編故事。」
「好吧。」凡孟道,「那你就當我說的是一個故事。」
刑術轉身:「我去泡茶,有煙有茶有點心,這樣才襯託故事,但不知道你講的這個故事是什麼類型的。我一直覺得如果故事有點恐怖,那就應該喝點紅茶,正山小種、金駿眉什麼的;如果故事有點煩躁的話,那就喝綠茶吧,能下下火。」
凡孟笑道:「我喜歡青茶,鐵觀音、羅漢沉香或者是鳳凰水仙都可以。」
「還是喝金駿眉吧。」刑術燒水,準備著茶具,語氣冷淡。
「好!」凡孟點頭道,「客隨主便。」
刑術將電水壺的開關按下的時候,開口道:「你可以開始了。」
「賀晨雪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了,他是璩瞳的親生女兒,孿生雙胞胎之中的妹妹。」凡孟看著刑術那張毫無驚訝表情的臉,「看吧,我就知道你清楚這件事,你覺得璩瞳知道嗎?」
刑術淡淡道:「你到底還講不講故事?」
「對不起。」凡孟笑著點頭,「賀月佳的性格與賀晨雪完全相反,她很獨立,從小就獨立,像是個成人,而賀晨雪則像是個洋娃娃,或者說毛絨玩具,可愛乖巧,說話細聲細氣,非常溫柔,但我知道,賀晨雪一直很羨慕姐姐的獨立獨行,私下也在模仿,所以,也許有時候你會看到一個冷漠的賀晨雪,但其實那不是她,那是她對姐姐的模仿。」
刑術下意識想起了初見賀晨雪的時候,那時候的她和現在的她的確判若兩人,雖然都有冷漠的時候,但從前是刻意的冷漠,而現在是無助的沉默,就如同那天他們在拍賣行門口分開時,賀晨雪所表現的一樣,即便沉默也無法掩飾內心的慌亂。
「她不是玩具。」刑術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凡孟點頭:「那只是比喻,我找不到合適的比喻而已。」
「然後呢?」刑術再問,轉身看了一眼已經發出響聲的水壺。
凡孟又道:「她們姐妹倆的感情好到無法形容,但是那年突然間賀月佳就消失了,四大首工還有所有的門徒不斷地找,沒有人找到賀月佳在什麼地方,最終只得接受她失蹤的事實,連警察都找不到,而且那麼大的人了,被誘拐是不太可能的,況且賀月佳那麼聰明,所以,我當時在想,也許她是想離開了,去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後來,我的這個想法被證實了,我收到一封信,是賀月佳的親筆信。」
凡孟說完,從口袋中拿出一份疊好的信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那意思等於是讓刑術過來自己看。
刑術看著桌子上那封信,並未走過去,只是看著,許久,水壺響了,凝視著那封信的刑術毫無反應,凡孟指著櫃檯後面道:「水開了。」
刑術這才從分析中回過神來,轉身拿起水壺,開始準備泡茶,隨後端著茶海到了凡孟跟前,放在桌上,將茶倒好后道:「喝茶。」
凡孟拿起杯子的同時,刑術也坐下拿起那封信,慢慢打開,信並不長——
凡孟:
見信佳。
我一切安好,現在身處湘西林各山,距最近的保靖縣大概一日路程,沿河而下,步行最慢需要五天,走省道過縣道,開車則只需一天,但到山下之後只能步行,上山還需要花費一天時間。
我在半山腰一個叫作「甲厝」的村子裡面,這裡的人很好。
希望你能來找我,我有事相求,請不要將此事告訴給其他人。
謹記。
切記。
賀月佳親筆
整封信就這麼短,但刑術讀了十次,第一遍讀完之後,他腦子中閃過的全部是一張張臉——璩瞳、賀晨雪、賀月佳,還有在拘留所中同居一室的那徐家四兄弟。
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地方——他們都是湖南人。
賀月佳和賀晨雪是璩瞳的女兒,祖籍也應屬湖南。
刑術覺得這些肯定都不會是巧合,最近調查和知道的事情當中,與湘西也有著直接的關聯,毫無疑問,今天凡孟帶著信來的原因,也是為了告訴他這個重點。
當然,信中還透露出了很多的疑點,讓人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來。 刑術沒有說出自己的推測,而是將信疊好,重新放在了先前的位置上。
凡孟看了一眼信,又看著刑術問:「你怎麼看?」
「不需要我再分析了吧?」刑術搖頭道,「你拿著這封信,都已經去過那個叫甲厝的村子了。」
凡孟道:「我想知道,你的看法和我當初的看法是不是一樣,是不是站在我的角度,你也會做相同的事情,我現在是希望你幫助我,我在尋求你的幫助。」
凡孟說得很誠懇,刑術只得道:「從信上來看,賀月佳文字中寫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到她所處的那個地方,基本上可以說寫得很詳細,我去過湖南好幾次,湘西也去過兩次,保靖縣我也曾經路過,但林各山我沒有聽說過,不過照她信上所寫,要找到她所在的地點,並不難,但是,如果她沒有寫這麼詳細,你要盲目去找,也十分吃力。」
凡孟點頭:「沒錯。」
刑術看了一眼信,又道:「她第二段話就只有簡單的一句,寫自己在半山腰一個叫甲厝的村子裡面,後面還加了一句『這裡的人很好』,從常理來判斷,如果要在信中寫風土人情,她一定會費一些筆墨來描述,但在這裡沒有,所以,這封信最可怕的地方也就在這裡,只是那句『這裡的人很好』,就會讓人聯想到,她被人綁架了或者是拘禁了,而她寫這封信,是拘禁她的人讓她寫的,目的是讓你去,這種感覺就像是傳銷一樣,人家張開大網等著你跳進去。」
凡孟繼續點頭:「還有呢?」
刑術側身倒茶:「雖然你明知道是陷阱,但不得不去,其原因很簡單,你和賀月佳的關係非比尋常,你們也許在高中時代就已經是戀人了,對嗎?」
刑術倒茶的同時,雙眼一直盯著凡孟。
凡孟並不回答,拿起茶杯來慢慢喝著,就像是一個七老八十、飽經風霜的老人。
第十節 下次再說
「簡而言之,在那個時候,我偷偷喜歡著賀月佳,而賀晨雪偷偷喜歡著我。」放下茶杯的同時,凡孟道出了當年三人的關係,這也沒有讓刑術驚訝,看到那封信的時候,刑術就已經知道了這一切。
不知為何,刑術心裡覺得更堵得慌,他曾經的感情世界雖然不是一片空白,但相對來說也很單純,曾幾何時,他總覺得自己要是愛上一個女人,自己這輩子就認定了她,一定要娶她為妻。
這種念頭維持了一段時間之後因為一件事而煙消雲散,年少的刑術認為自己看透了一切,覺得真正的緣分還沒有到來,於是他不追不趕地等著,終於等到了賀晨雪,自己的內心開始有些衝動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要完全進入賀晨雪的心中,靠的不是慢慢走進去,而是闖進去或者說是擠進去,因為在她內心中,很多年前就裝下了凡孟。
刑術也忽然想到,也許這也是凡君一希望自己與賀晨雪在一起,而不是凡孟與她在一起的原因之一,不僅僅是他認為自己對不起璩家。
「在賀月佳失蹤之後,我不自然地將重心轉移向了賀晨雪,而在那時候,晨雪也很乖巧地盡量模仿著她姐姐,我知道,她想用這種方式來安慰我。說實話,我對此很厭惡,我告訴她,做自己,但她說,那樣就是她自己,還說她就是姐姐,姐姐就是她。」凡孟閉上眼睛,彷彿在回憶,「我以為以後就那樣了,直到我收到那封信,我在房間里待了好幾天,隨後我開始準備東西,起程去湘西。但我去之前,找了一個借口,告訴父親和其他三位首工,我去湘西是為了見合玉門的人,去商討關於貨源的問題,你知道的,北方產出的玉是名貴的岫岩玉,太貴的東西在玉石行當利潤雖然也高,但無法大批量鋪貨,所以,我們的貨源大部分來自於關內。」
刑術搖頭:「原來合玉門還存在,我以為早消失了。」
「你曾經還以為鑄玉會也消失了。」凡孟道,「合玉門的歷史比鑄玉會還長,人員成分還複雜,做事更不擇手段,可以說,現在的合玉門較比從前好太多了,但是他們所做的基本上都是違法的買賣,且人數稀少,據我所知,現在整個合玉門中的人,不到100,但就是這100人都是關內行家中的行家,他們不像我們去操控玉石的價格,而是以作偽做舊為主,年利潤輕輕鬆鬆也在千萬。」
刑術道:「斷金門下出了鑄玉會,而鐵衣門下出了合玉門,原本都算是所謂的江湖名門正派,到了後來都變成什麼玩意兒了!」
凡孟只是笑,等了一會兒,才接著道:「我找的這個借口,得到了包括我父親在內所有首工的一致贊成,於是我上路了。上路之前,我父親他們也跟合玉門的人交涉過,對方答應在長沙接我,洽談今後的合作事項,這和幾百年前的飛鴿傳書不一樣,只需要一個電話,幾句話就能知道對方的大體意向如何。我的計劃是,與他們談妥之後,就告知他們我要去旅遊,然後再去尋找賀月佳,但是去了長沙我才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在長沙下了飛機之後,凡孟才知道鑄玉會與合玉門的差距在什麼地方——合玉門光明正大地開設公司,公司下面又設有分公司、營銷部。除了玉器生意,他們還投資真正的實業,但僅僅只是投資,從不插手股份公司的任何事情。
換言之,合玉門的門主知道「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的道理,因此他們在謹慎的同時也無所畏懼。
「當天晚上,我就見到了合玉門的門主,一個上了年紀但無比精明的老頭兒,他上來就拿出了很多真假玉器讓我鑒賞,我知道那是在考我,我在當著大家面的時候,將那些玉器誇耀了一番,說得我都詞窮了,但其後我和他單獨見面的時候,我才將真假玉器分別指出來,這讓老頭兒很高興,認為我不是一個不經世事的毛孩子,懂得在什麼場合說什麼話。」凡孟說到這兒笑道,「我是在取悅他,但沒想到,他和我談的合作竟然是要將生意鋪開到東三省來,讓我們把東三省一半的買賣和他們共同經營,所得利益五五分成。」
刑術笑了,笑得越來越大聲,笑罷他道:「小流氓遇到了老流氓,有意思啊!」
凡孟沒笑,只是淡淡道:「你可以笑,因為當時我也想笑,我覺得這個老頭兒老年痴獃了,在說胡話。可是很快我就從他的眼神中看出,這個老傢伙是認真的,如果我們不同意,就會被他一口吞掉,連骨頭都不會吐!」
突然之間,刑術覺得自己身處的這個行當好陌生,而且好恐怖,這些年來他一直在規避著相關的問題,可以說,從前當鄭蒼穹向他提及這些事情的時候,他都會刻意避開,或者岔開話題。在他心裡,認為這個行當的市場,是不應該被某一個人或者某一個團體來掌握的,需要自然平衡。但遺憾的是,在不同的時代,總會有這樣的人或者組織出來,試圖掌控一切,最後都造成了可怕的後果。
「然後呢?」刑術還是忍不住問了,他想知道結果如何。
「然後?我說我一個人做不了主,我需要回去向長輩們彙報,你猜他怎麼說?」凡孟笑著道,突然間一把抓住刑術的領口,「他就這樣抓住我,湊近我,帶著一種能把我嚇尿了的笑容,輕言細語地用湖南話說——如果你搞不定,你來幹麼子咯?」
說完,凡孟鬆開了刑術,坐下來道:「我當時真的差點嚇尿了!我知道,如果我不答應他,他會殺掉我的!」
刑術不語,只是端起杯子喝茶。
另外一邊,賀風雷的家中,四大首工圍坐在桌旁,但這次他們跟前不是麻將桌,而是餐桌,但飯桌上只有咖啡壺和四個杯子,還有一塊屬於凡君一的金鑲玉。
「小凡,你這是什麼意思?」丁萬安看著凡君一的那塊金鑲玉。
凡君一端起自己跟前的咖啡杯:「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想當年,咱們四個拿著那張璩瞳的委任書,聚在一起發誓的時候,喝的是茶,而且是明前鐵觀音,哇,好貴的,我們當時喝的那一壺,夠一家子吃一年了吧?現在呢,我們改喝咖啡了,而且喝的還是埃斯梅拉達咖啡,表面上看,咱們是進步了,對吧?這種咖啡雖然貴,算起來得七八百一斤吧?但是貴得過真正的明前鐵觀音嗎?貴不過,所以,這麼多年,咱們實際上是在倒退,而不是進步。」
賀風雷冷冷道:「說到底,你還是想我們把權力交出去。可以,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三個可不負責,至於下面的那些門徒服不服璩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凡君一笑了:「我們是得把權力還給璩家,但是誰說過,璩瞳會自己擔任首工呢?」
艾星靈一愣:「凡君一,你這話什麼意思?」
丁萬安和賀風雷也緊盯著凡君一,凡君一則端著咖啡杯慢慢喝著,喝了許久才放下來道:「璩瞳已經決定了,不管你們交不交權力,他都會重新寫一紙委任書,委任刑術為下一任的首工,這就是我今天要對你們說的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