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奇貨:殺破軍(3)
第318章 奇貨(Ⅶ):殺破軍(3)
其次,刑伯秋在武學上有天賦,也算憨厚老實,但算不上聰明,所以,他第二個弟子,充其量要有防身的技巧就行了,但頭腦必須聰明,這樣一來,在往後的生涯中,這師兄弟倆才不會內訌,長期合作會使得他們誰也離不開誰。
只有這樣,才能讓這兩人擰成一根繩,不會輕易斷裂,讓外人有機可乘,同時,也可以讓兩兄弟更加忠心,不會背叛自己。
刑伯秋一路追出杭州城,終於在杭州城東外的一條小河邊,找到了正在那裡休息,還傷痕纍纍的張墨鹿。
張墨鹿見刑伯秋追來,質問他:「你是不是來殺我的?你的伯父已經說了要放過我!」
刑伯秋見他渾身傷,想了想問:「你的同夥是不是要滅口?」
張墨鹿搖頭:「他們不會殺我,只是按照規矩打了我一頓,僅此而已,規矩就是規矩,你和你伯父也要講規矩。」
刑伯秋見張墨鹿沒有性命危險,二話不說,躍過小河,就與張墨鹿打起來。
不到二十個回合,張墨鹿就落於下風,但刑伯秋實際上只用了五成力不到,如果用十成,估計張墨鹿根本撐不到三個回合,也許還會被刑伯秋活活打死。
刑伯秋制住張墨鹿之後,直接將其打暈,扛著張墨鹿回到和聚樓。
回到和聚樓的時候,刑伯秋放下張墨鹿之後,唐元化拍了拍張墨鹿的臉:「別裝了,醒醒吧!我就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當我的徒弟,從此之後跟著我,不要再作惡了?」
張墨鹿翻身起來,也不說話,拿了碗筷,就開始吃飯。
第三節 師徒
張墨鹿吃飽喝足之後,看著唐元化問:「前輩,我如果跟著您,有什麼好處?」
唐元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至少你不會橫死街頭。」
張墨鹿看了一眼刑伯秋,冷冷道:「兩位也不是普通人,在亂世當中,我一個猾子,跟著兩位想裝作普通人又不是普通人的高人,說不定會有一個比橫死街頭更悲哀的下場。」
刑伯秋聽得心裡很不痛快,對這個言辭不講究的張墨鹿沒有半點兒好感。
唐元化放下茶杯,問:「你想要什麼?」
張墨鹿反問:「前輩,我就想知道,為什麼你想要我當你的徒弟?」
唐元化直言道:「我希望你和伯秋幫我找一個地方。」
唐元化這番話從來沒有對刑伯秋說過,讓刑伯秋略有些吃驚,不解地看著師父。
唐元化又道:「我之所以選擇現在就告訴你,是因為你遲早會知道,對你來說,早知道比晚知道要好,因為你要是晚知道,就會懷疑我是不是在利用你。」
張墨鹿冷笑一聲:「那你是不是在利用我們?」
張墨鹿說完,刻意看了一眼刑伯秋,此時刑伯秋也斜眼看著身旁坐著的師父唐元化。
唐元化道:「我是在利用你們,我利用你們將我的理念和我一身的學識傳下去,更利用你們完成我不能完成的事情。我的話說完了,你是不是願意留下,做個決定。伯秋,你也可以重新做決定,無論是走還是留,師父都不怪你。」
刑伯秋立即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唐元化「嗯」了一聲,看著張墨鹿。
張墨鹿嘆了口氣:「我們做個約定吧,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十惡不赦,那麼我肯定立即離開。因為就算我是猾子出身,我們行當內也有個規矩,那就是求財不取命,惡人除外。」
唐元化笑了,他終於集齊了兩個徒弟,也可以正式授業,將自己的一身本領傳給他們了。
當然,唐元化的授業還是有選擇的,逐貨師的基礎知識他當然會同時傳給兩人,但在武藝方面,如他所猜測的一樣,張墨鹿並不感興趣,但張墨鹿喜歡研究典籍,一抱起書就不放下,每日鑽研,對奇門也比刑伯秋更要上心。
而刑伯秋,除了鑽研武藝,更多的是在想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孝城,履行自己的職責。
過了數年,唐元化的身體終於堅持不住,在臨終之前,將自己得到的所有關於鑄鐵仙的線索,全部告訴給了兩人,並讓兩人發誓,就算他們解不開那個秘密,找不到那個地點,也得收徒弟,讓徒弟們繼續。
刑伯秋和張墨鹿兩人一口答應,安葬好師父之後,張墨鹿卻對刑伯秋直言:「我知道你心裡惦記著孝金,你現在回孝城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剩下的我來做。」
刑伯秋覺得過意不去,忙道:「我和你一起。」
「不用,師父說過,做逐貨師最重要的,就是專註,你現在的心不在這裡,你留下也沒用,走吧。」張墨鹿按住師兄的肩頭,「你在孝城安個家,將來我如果有難,也有個地方能避一避,我也知道上哪兒去找你。」
兩人從此之後分別,這一別就是數年,等兩人再相聚的時候,刑伯秋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就是刑仁舉。而刑伯秋為了掩飾身份,改名為陳德發,給兒子起名叫陳九斤,住在河北孝城城郊,以種地賣菜為生,暗中守護著孝城孝金傳人郭家的同時,也等待著張墨鹿的到來。
張墨鹿回憶到這裡的時候,嘆了口氣:「我去找你爹的那年,孝城發了大水。」
刑仁舉陷入回憶當中:「那年我還小,後來才知道,我爹是為了不讓那些試圖復辟的人找到孝金,這才冒險炸了那座湖的護堤,孝金是保住了,但孝城的很多百姓也因此喪命。」
張墨鹿點頭道:「是呀,我們師父當年何嘗不是為了保守秘密,殺害了那麼多人,所以,那時候,當我找到你爹的時候,他已經將自己裝成了一個瘋子,我知道,他真是差點兒就瘋了……」
張墨鹿是在孝城外的亂墳岡前找到刑伯秋的,當時刑伯秋就跪在山岡上,看著下面那些含淚埋葬自己親人的百姓。
當張墨鹿走到他身旁的時候,刑伯秋只是道:「這些人都是我殺的,我是罪人,我是孝城最大的罪人,我為了守護孝金,炸了護堤,讓湖水淹沒了藏有孝金的山洞,也淹沒了整個孝城。」
張墨鹿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是陪他一同跪下,靜靜地聽他懺悔著。
等刑伯秋說完了之後,張墨鹿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我知道奇門在哪兒了。」
刑伯秋扭頭看著他:「你想去找嗎?」
張墨鹿看著下方的亂墳岡,忽然之間自己的念頭就轉變了:「不想。」
「真的?」刑伯秋不願意相信,「為什麼?」 張墨鹿道:「會死人的。」
刑伯秋微微搖頭:「我們不找,其他人也要找。」
張墨鹿看向自己的師兄:「你是說,我們去找?」
刑伯秋起身道:「找,找到之後再藏起來,打亂所有的線索,讓後來的人知難而退。」
張墨鹿笑了:「師兄,你想事情還是這麼簡單,不管我們如何打亂線索,線索都是存在的,因為最早留下線索的不是我們,而是鑄鐵仙,我們能做的,只是盡量阻止。」
……
張墨鹿回憶到這兒,又抽了一口煙:「我問過你爹,你為什麼要守護孝金?他說,是祖輩傳下來的責任,我又問他,我們為什麼要去找奇門?他說,是師父的遺願。多可笑!我和你爹,對奇門裡邊放著什麼東西完全不好奇,就是這樣兩個根本就不好奇,早已經看盡人間百態,心灰意冷的兩個人卻找到了奇門。」
刑仁舉沒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因為從張墨鹿的話中,他已經感覺到,不管是張墨鹿還是自己的父親刑伯秋,早就疲憊了,他們想過的只是安穩的日子,不再去糾結什麼奇門,追逐什麼奇貨。
張墨鹿忽然問:「仁舉,你呢?你對奇門好奇嗎?」
刑仁舉搖頭:「在我爹告訴我關於奇門的一切之前,我是個警察,我目睹了一樁樁因孝金而起的慘案,孝金傳人郭家也因此滿門被殺,唯獨剩下郭少爺一人。我們在找到孝金之後,誰也沒有動那批財寶的念頭,因為我們都很清楚,那批財寶其實只是一種慾望而已。」
張墨鹿臉上終於有了點兒笑容:「這就是為什麼我和你爹會選擇讓你來做這件事的原因,只有能控制自己慾望的人,才能擔起這個責任,慾望是無法絞殺的,失去慾望的人只會是行屍走肉,人只能做到儘力去控制慾望。」
刑仁舉問:「那你們真的找到了?」
張墨鹿點頭:「是的,找到了,和我所推測的情況完全一樣,鑄鐵仙騙了所有的人,其實奇門近在咫尺,但過去的人,因為他玩的那些複雜的手段,留下的那一個個錯誤的線索而偏離了方向。」
刑仁舉遲疑了一會兒問:「那,筷子和碗,以及赫連家留下的秘密,到底是不是真的指向奇門?」
張墨鹿點頭道:「這個屬實,赫連家所藏的秘密,就是如何利用碗和筷子來找到指向地點的關鍵性線索。」張墨鹿說完又頓了頓,「我們找到奇門之後,發現其中隱藏著的東西,遠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可怕,所以,我們發誓,永守這個秘密,按照之前的約定,混淆奇門和孝金,同時打亂和掩飾線索。你爹思來想去,選定了你來做這件事,而我負責的事情就是照看你,同時照看藏有那個秘密的赫連家。」
刑仁舉道:「原來一切都是你和我爹計劃好的,我爹在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后,也告訴了我關於逐貨師的一切,他教會了我一切,又讓我故意混入掌戎逐貨師當中,讓我用盡方法去阻止他們找到奇門。實際上,你們故意將我知道奇門線索這個謊言散播了出去,目的就是欲蓋彌彰,用一個局套住另外一個局,讓人在其中轉圈,永遠都被謊言迷惑。」
「你不要怪你爹,這是我教他的,要想騙過其他人,首先要騙過至親之人,否則的話,誰會相信呢?你也一樣,從今天起,你不能再相信任何人,連自己都要騙過。」張墨鹿說完掏出一張紙來,遞給刑仁舉,「這是我給你設計的路線圖,你按照這個路線和我所寫的辦法來掩飾線索,至於那雙筷子,你就放在田家,當你按照我所寫的完成了計劃,找到我兩位弟子之後,我自然會交代他們往後怎麼做,他們的徒子徒孫也會按照我所交代的去做。」
刑仁舉看著那張紙:「師叔,其實我們這樣做是徒勞的,你也說過,最早留下一切線索的是鑄鐵仙,他留下的那些線索,我們是無法磨滅的,我就算按照你的方式去隱藏線索,線索也始終存在,遲早有人會找到的。」
張墨鹿將口中的旱煙嘴取下來:「我們這樣做,並不是真的要去制止後人找到奇門,掩飾線索是一種行動,你可以制止他們的一部分行動,但無法改變他們的內心。說到底,重要的不是奇門在哪兒,而是在尋找奇門的過程中會發生什麼。如逐貨師一樣,我們真正所追求的也只是這個過程,如同打牌一樣,贏錢固然重要,但是我們享受的是打牌的過程,因為錢始終擺在那兒,沒有動,你只要贏了,就能得到,但是打牌的這個過程卻永遠不一樣。」
刑仁舉思考了一陣,將紙收好:「我明白,你是希望在這個過程中,讓後來去找的人自己理解,現在,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奇門到底在哪兒?」
張墨鹿沉思許久,抖出煙鍋中的煙灰:「你會去找嗎?」
刑仁舉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現在對奇門並沒有慾望,而是好奇。」
張墨鹿笑了:「也許,你看到了奇門裡邊是什麼之後,就會安心按照我所說的去做了,我給你個提示。」
刑仁舉默默點頭,張墨鹿開始脫掉自己的外套:「『民國』九年,寧夏道海原縣曾發生過大地震,我只能說到這兒了,如果不是那次地震,我恐怕永遠都無法找到奇門所在地。」
刑仁舉疑惑道:「運氣?」
張墨鹿停下脫衣服的手:「運氣?天意?又也許是鑄鐵仙顯現的神跡,誰知道呢?誰知道,實際上起點就是終點呢。我的話說完了,該回去繼續當我的乞丐了,我們奉天見。」
張墨鹿說完,將自己脫下來的衣褲疊好,平平整整地放在電車座椅上,穿著一身破爛的乞丐服,緩慢地從電車上走下去。
刑仁舉起身,跟著張墨鹿下了電車,看著張墨鹿朝著遠處還亮著燈的街頭走去——這一次,他沒有走向黑暗,而是迎向了光明。
刑仁舉看著張墨鹿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這才慢慢離開,走到街角,看著停在那裡的一輛黃包車,還有坐在車下啃著燒餅的車夫,徑直上了車,然後道:「南京路。」
車夫兩三口吃完了燒餅,拉著刑仁舉上路,轉過街口的時候,車夫放慢速度,低聲問:「怎麼樣?知道奇門的地點了嗎?」
刑仁舉看著車夫的背影:「不知道,只是得到了留下來的線索。」
「線索給我。」車夫停下來,轉身看著刑仁舉。
刑仁舉伸手將紙拿出來,卻沒有馬上遞給車夫:「我必須按照上面所計劃的路線去掩飾線索,因為張墨鹿還在盯著我,我的記性沒那麼好,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全部背下來。」
車夫依然維持著伸手的姿勢,冷冷道:「你加入我們的時候,曾發過誓,你別忘記了。」
刑仁舉冷笑一聲:「我加入你們的時候,是張墨鹿推薦的,若不是我,你們永遠都會停留在鑄鐵仙留下來的那些線索上,如今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奇門所在地的,只有張墨鹿。」
車夫放下手:「你的意思是,讓我們不要動張墨鹿,對吧?可是,我們時間不多了。」
「你們幾百年都等了,還差這點兒時間嗎?」刑仁舉舉起那張紙,「從紙上來看,你們要想真的找到奇門,也許還得花幾十年甚至百年的時間。」
車夫意識到了什麼:「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奇門的位置?」
刑仁舉依然搖頭:「我不知道,只有張墨鹿知道,所以,你們要想順著他留下來的這些線索去找到奇門,就必須讓我去做該做的,否則,你們什麼都得不到。」
車夫聽完刑仁舉的話,拍了拍手,很快,從街邊各個角落中鑽出來數十個持槍的男子,這些人不約而同地舉起槍,瞄準了黃包車上的刑仁舉。
刑仁舉環視周圍一眼:「這裡可是公共租界,一旦你在這裡開槍,不僅是巡捕房會來人,各國駐紮的軍隊也會趕過來,到時候,你們插翅難飛。另外,國民政府已經打算對付你們了,你們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