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有取無失

  第112章 有取無失

  火小邪給水妖兒包紮好傷口,剛才那一刀雖未致命,仍算重傷,而且烏豪刀本身就有毒,傷上加傷,使得水妖兒嘴唇青紫,看著極為虛弱。


  藥王爺並無大礙地趕來火小邪此處,想必他也是度過此劫,全身而退。藥王爺醫術高明,趕忙給水妖兒解了幾劑,烏豪之毒在藥王爺眼中並非極致,所以鎮住毒素攻心,尚不算難。


  火小邪問道:「謝藥王爺,你還好吧。」


  藥王爺十分沉默,神情沮喪,低嘆一聲,好似不願回想,輕聲回答道:「無論誰年輕時總有一點荒唐的念頭,我本以為我忘了……此生對我來說,已經活得足夠了,再沒有什麼可以追求,只求死得其所。」


  火小邪見藥王爺如此,也不好再問什麼,心中對水妖兒的愧意反而越發濃厚,低頭問道:「妖兒,你感覺好點嗎?」


  水妖兒緊緊攥著火小邪的手,眼中淚光閃爍,輕聲道:「小邪,我真想忘了剛才幻境中的一切。我沒事,你放心。」說著,一行淚已然流下。


  火小邪心如刀絞,顫聲道:「妖兒,我們離開這裡吧,羅剎陣以玩弄人的心靈為樂,除非是無情無義之人,否則是破不了此陣的。」


  水妖兒露出一絲笑容,輕聲道:「好。」


  此時一直肅立在旁,凝視著聖王鼎的水王流川說道:「恐怕沒有人走得了。」


  火小邪抬頭一看,就見原本清晰的洞穴四壁,正在急速地向後退去,越退越遠,直至天邊。


  一個無限廣大的空間,沒有邊際,也沒有頂部。


  火小邪這數百號人,在這片空間里,只如滄海一粟,渺小之極。


  水王流川又道:「我們的身體都在麻木,失去勁力,逐漸變成比常人還不如的人,你們感覺到了嗎?」


  火小邪果然也有同樣感覺,聽力、耳力、目力、嗅覺、觸覺全部在慢慢地遲鈍,全身發軟,動作越來越吃力。


  這種異象和感覺,很快傳遞給了所有人,此地變得無邊無際,雖驚慌但尚能接受,眼下苦修數十年的盜術,竟在飛快地消失,如果這樣下去,連一個尋常人都比不上。


  火家人體感敏銳,最先亂成一片,尊景齊大喝道:「怎麼像是中了火家的火曜針!」


  金潘試圖把槍舉起,可是原本輕鬆的槍支,好像重達千斤,需要費吃奶的力氣,才能把持住一會兒,就耐受不住,只能放下。


  田問動了動身子,亦覺得身體重如鉛塊,運息調整,全無效力!

  林婉詫異不已道:「我的味覺和嗅覺消失了!這,這不像是毒,而是魂魄和身體的聯繫,被阻斷了!」


  水王流川平靜地說道:「水家盜術,被廢了。」


  金木水火土五行世家,轉瞬間盜術盡皆被廢!

  唯獨清楚的,只有頭腦,而頭腦越是清楚,越深深地覺得,大家所面對的羅剎陣,絕不是可以用常理推敲的。


  伊潤廣義死前,言語阻止火小邪等人破羅剎陣,並不是單純地恐嚇,而是所言不虛!伊潤廣義,是這個活在世界上的人中,最了解羅剎陣真相的一個!可他卻死了,再也不能開口。


  五行合縱,輕則必折其二,重則五行寂滅千年?這個預言,即將變成真相?而且是寂滅千年這個誰也無法接受的真相?


  所有人心中一片死灰,儘管沒有人願意承認。


  有人不顧一切地想向外奔逃,但是沒跑出幾步,身子就越來越沉重,最後沉重到只能趴在地上,連手指也動彈不得的地步。


  反而,越是靠近聖王鼎的地方,還感覺稍微輕鬆一些。


  很快,聖王鼎四周,再度聚滿了人,粗略一看,僅有不足三百人,乃是五行世家最後的精華。


  突聽頭頂上方嗵的一聲皮肉爆裂的聲響,兩團黑影先後從眾人頭頂上方跌落,砸進沙土之中,正在眾人面前。一個黑影全身包裹在透出鮮血的黑紗之下,看起來軟塌塌的,只是一團碎裂成團的皮肉,僅在黑紗之下露出一隻兒童大小的異狀血手,皮膚慘白,黑色斑紋交錯,看起來頗為瘮人。


  而另一個跌落下來的黑影,蓋著一層正胡亂變幻顏色、五色斑斕的輕紗,依稀看得出是個人形,微微有些起伏,好像還是活著的。


  無人說話,也無人有力氣說話,現在無論發生什麼,都好像是正常的。


  半晌之後,彩紗的顏色變幻一停,漸漸恢復成與地面一體的顏色,有男人的聲音在紗下嘶啞地笑道:「最後竟是如此,呵呵呵!呵呵呵呵!」


  水王流川默然上前一步,說道:「水家三蛇,你回來了。」


  紗下的男人笑道:「不得不回來,好在影子死在我的刀下。呵呵呵!你是二哥吧!不妨把大哥也叫出來吧!我想我活不了多久了!呵呵呵!」


  水王流川說道:「三弟,你記得你是誰了?」


  另一個與水王流川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默默走出,與水王流川並肩站立。


  「記得了,記得了,臨死之前,能想起我是誰,也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啊!呵呵呵!大哥,你上前來。」


  剛剛走出的水王流川面色冰冷,雖不情願,但也木然地走上幾步。


  紗下的人笑道:「時至今日,大家的盜術全無,生死一線,我想我也不必隱瞞了。大哥,你我三人,都是水王流川,此乃水家最大的秘密,我的水家身手雖是三人中最強,卻為情所困,是我不聽大哥訓誡,最終落得裂心散魄,做了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水家三蛇。請大哥不要再糾結了,你沒有錯,錯的是我。但大哥你要問我是否後悔,我還是會回答你,我不後悔。」


  大流川答道:「你終於願意說你錯了。」


  紗下人笑道:「此生我只說這一次。二哥……你來。」


  二流川上前兩步,說道:「三弟,你還有話要對我說嗎?」


  紗下人笑道:「二哥,你雖說在我們三兄弟里,武力最弱,卻是領會水家心法,得以大成之人。你千變萬化,仍能不失本性,三弟我極為佩服。水家這些年來,里裡外外其實都是你在操持,若沒有你,水家難存至今日。只可惜啊,二哥,你無情無欲,無悲無喜,這樣的人生,你都能承受。」


  二流川平靜道:「三弟,你一向瞧不起我,今天的你,也不像以前的你,所以你剛才說的,對我沒有任何價值。」


  紗下人笑道:「好啊,二哥。如果不是我們處在這樣的狀況,可能你根本不容我叫大哥、二哥,並說出有關水家三王的話吧。」


  二流川說道:「正是。而且,三弟,我還有三個分身,水家一共是六位流川,你說的數字少了。」


  大流川亦詫異道:「二弟,你還有三個分身?」


  二流川說道:「是的,可我之前不想告訴你。大哥,你這十年,今天是你第二次見到我本人。」


  紗下人笑道:「高明啊,真是高明啊。」


  二流川說道:「三弟,你的話已經夠多的了,你可以去死了嗎?」


  紗下人笑道:「呵呵呵,好。二哥,請你照顧好我們的女兒。」


  二流川說道:「是三弟你的女兒,而且,你的女兒在重蹈你的覆轍。」


  水妖兒聽到此話,掙扎著站起,喝道:「水家三蛇是我親爹?」


  二流川一笑置之,並不答話。


  大流川沉聲說道:「是的,水家三蛇就是你的父親,他在十年前裂心散魄,人格化為三個,從此替換了原來的水家三蛇。張四爺的妻子周嬌,乃是你的母親。」


  水妖兒極力要往前走,想看看紗下人的真面目。


  大流川伸手阻止住,喝道:「水妖兒,我勸你最好不要看他的樣子!他現在的樣子,根本就不是一個人。水妖兒,你和火小邪在一起,最多七年,便會與他一模一樣,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永遠不知道自己是誰,又是為什麼而生存。」


  紗下人呵呵笑道:「大哥,謝謝你。我死以後,請你們將我燒成灰燼,我不想任何人看到我此時的樣子。」


  大流川點頭道:「三弟你放心,此事無須叮囑。好走。」


  紗下人「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連笑數聲,便再也不動,沒了聲息,身上蓋著的薄紗顏色變了幾變,光華退去,最後僅是一片灰白,再無生氣。


  大流川嘆道:「水家再無彩朦帳一法,此技從此失傳了。」說著伸手丟出一物,正中灰紗之上,緊接著騰起一團火焰,灰紗一碰即著,很快大火熊熊,將紗下人籠罩住。


  水妖兒輕輕啊了一聲,跪倒在地,看著烈火出神,毫無表情。


  火小邪陪在水妖兒身旁,也是沉默。


  大流川又走上幾步,十分吃力地將影丸的屍體拖過來,丟在火焰之上,一併燃燒。


  火焰漸漸熄滅,僅剩下一個焦黑醜陋的肉團,再也無法分辨身份。


  大流川招呼幾聲,水華子、水信子等水家人上前,與大流川一道,抓起地上的濕沙,把水家三蛇和影丸的屍體蓋住。


  只不過是小小的一捧黃沙而已,便從此永遠地埋藏了水家最大的秘密。


  有時候,天大的秘密,也僅僅埋藏在毫不起眼的沙粒之下。


  兩個水王流川依舊靜立,除了穿著略有不同,實在難以分辨誰又是誰。


  其中一個水王流川說道:「這便是結束了嗎?」


  另一個水王流川說道:「除非羅剎陣認為,這就是結束,而不是我們。」


  無人說話,甚至沒有人再覺得悲傷,五行世家的大盜們,只是靜靜地看著聖王鼎,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下來。


  到底過了幾分鐘,還是一個小時,沒有人說得清楚。


  就聽得腦海中嗡嗡聲亂響,刺得人眼冒金星,眼前一片慘白。


  可白光過後,所有人的眼前,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棵巨大而翠綠的樹,正生長在聖王鼎的位置上,而聖王鼎,不見蹤影。


  到底這是每個人心中的幻覺,還是真的有一棵樹存在,誰也弄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所見即是真嗎?答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除了這棵大樹外,樹下有一個打扮十分平常的陌生男子,站在樹邊,正和大家一樣,出神地看著這棵樹。


  火小邪恰好能夠看清此人的長相,可他此時情感已經變得和身體一樣遲鈍,只是哼了哼:「炎火馳……」


  炎火馳根本不覺得身邊圍坐了這麼多人,看了一會兒后,他突然笑了起來,回頭念道:「凌波,你不要藏了,你不覺得很辛苦,很無聊嗎?出來說說話吧。」


  「呵!」一側有輕笑聲傳來,但並不見不到人。


  炎火馳依舊笑眯眯地看著一側,不久之後,一個人影慢慢地浮現出來,並越來越清晰,正緩慢地向炎火馳走來。


  此人的樣貌,竟與水王流川有幾分相似,只不過穿著一身黑衣,面無表情,眼神極深。他走上前來,將一塊彩紗一抖,收入袖中,與炎火馳不遠不近的,並肩站立。


  兩個水王流川均輕喝一聲:「凌波大人……」


  同樣,凌波並不覺得有火小邪這些人存在,他和炎火馳,只是存在於眾人的腦海中或者是以前的影像罷了。


  炎火馳見凌波走近,說道:「你也看到這棵樹了?」


  「不錯!」凌波答道,「我們兩人,有共同的幻覺。」


  「你確定這棵樹只是我們的幻覺?」炎火馳微笑道。


  「當然,這種地方,怎麼可能突然長出如此大的一棵樹。」


  「凌波,我得叫你一聲前輩,你不覺得我們平時所見所聞所感的東西,也是假的嗎?」


  「眼見為實,炎火馳,你是不是要拿佛教的一套來說教?不過,你想說什麼,我洗耳恭聽。」


  炎火馳抬頭看著大樹,好似自言自語一樣說道:「佛說,三千大世界,一個大千世界,又包含三千中千世界,一個中千世界,又有三千個小千世界,而我們只不過是一個小千世界中,微不足道的一人。而我們這個小千世界,佛又說,一花一世界,一塵一世界。」


  凌波冷言道:「炎火馳,你是個蓋世大盜,可當賊王之王的人,怎麼改了喜好,開始研究這些虛無縹緲的佛理?」


  「因為這個我親手打造的羅剎陣,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意思。」


  「不妨說一說怎麼個有意思。」


  「凌波,我知道你對破解我的羅剎陣,抱有強烈的興趣,可是現在,我告訴你,這個羅剎陣一旦完成,是根本破解不了的,連我在內。因為羅剎陣,是一個只取無失之地。」


  「只取無失?」


  「比如說,把聖王鼎放在陣中,龍嘴燈一亮,五行世家的珠子可以放入龍嘴,就再也取不出來。只能放東西進去,而拿不出來東西,便是只取無失。」


  「笑話!宇宙蒼穹,也不會存在這樣的地方!」


  「你不信我嗎?」


  「我當然不能隨便相信你,除非你說出原理。」


  「呵呵,凌波,你太相信我們自身的感受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每個人,都在另一個人的夢中?」


  「周公夢蝶,蝶夢周公。」


  「不僅如此,另一個人,可能同樣是我。」


  「此話怎講?」


  「凌波,你幾乎可以變成任何一個人,音容笑貌,性格舉止,惟妙惟肖,甚至連你都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人,可你就是你,你不是他。」


  「可以這麼說。」


  「羅剎陣,就可能打開這扇門,讓我找到我的本源是誰,離開這個世界,回到真實的世界中去。我是誰這個問題,可能因此得解。」


  「哈哈哈,真是荒謬!炎火馳,我看你這麼多年研究羅剎陣,已經快要瘋狂了。」


  「我就是個瘋子,凌波。本來我是想做一個無盜可盜的防盜陣,所以盜齊了五行世家的重寶,結果發現,除此之外,還有更讓我著迷的東西。」


  「我還是很欣賞你的,炎火馳,看來我有必要把你拉回到現實中來,不讓你繼續瘋下去。」


  「凌波,如果我這麼說,另一個世界,我已經去過,而且是好幾次。」


  「你去過?哈哈,好,我聽聽你怎麼去過,見到了什麼奇聞?」


  「可我每次去,都會回來,回來以後,就會失憶,不僅僅是我在那邊見到了什麼,經歷了什麼,也包括我在這個世界的一切。好在我有火盜雙脈,每次回來都能慢慢恢復記憶,只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我一點都想不起來。等等,我知道你會問,你憑什麼這麼說,告訴你吧,我每次進去,回來以後的穿著打扮,年齡大小,都有所不同。我一共進去了五次,最長的一次,有近一個月,最短的一次,只有三個時辰,雖然我不記得那邊有什麼,但我知道我在那邊,最長的一次,生活了有幾十年。凌波,聽到這裡,你是不是也開始半信半疑了?」


  「確實有趣。」


  「凌波,既然你和我一樣,能見到這棵樹,那你也能進去。你要不要試一試?」


  「讓我試試?哈哈哈!」凌波長笑不已。


  「你不敢?」


  「我不敢?哈哈,恰恰相反,我現在相信你說的是真的,我想去看一看。」


  「不過,你可能不像我一樣,能夠回來。」


  「回來?如果真像你所說,是另一個世界,我何必回來?這個世界,我知道得太多,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你說吧,怎麼去?」


  「很簡單,直直地走過去,千萬不要後退即可。」


  凌波轉過頭,與炎火馳對視片刻,又哈哈大笑起來:「好!這個賭我打了!」說罷,筆直地向大樹走去。


  凌波走到樹前,伸手一探,那棵樹看似有形,實際無質,手掌直沒樹內,凌波深深吸了一口氣,腳步不停,一個加勁,整個人便直沒進樹內,再沒有半分蹤跡。


  炎火馳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凌波,倒是唯一可以理解我的人,只怕以後再見不到他了。」


  炎火馳也向樹前走了幾步,突然站住,笑了起來,朗聲說道:「慎兒,爹和你說的聰明樹,就是這一棵。爹做的羅剎陣,因為有萬世隕鐵和木媻之眼,可以將爹所說和所做的事情全部記錄下來。爹這次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慎兒不用擔心。爹每次走之前,都要說幾句話給你聽,慎兒啊,羅剎陣不是不能破,而在於你舍不捨得,又能捨得多少,如果有五行合縱,若五行皆可捨棄,一齊進來,應有破陣的希望。可說了這些,爹仍然不能確定。爹造出這個羅剎陣,可能對世人來說,是一個大錯,有可能被人利用,來穩守聖王鼎,江山永不旁落,如果這時,慎兒你要自己把握,破不破陣,只在乎你對此事的看法,按你自己的心思去做吧。爹不管天下是誰的,也不在乎道德信義,因為爹覺得這些可能都不是真的,爹在這個世界上,只在乎慎兒比爹能更勝一籌!為了慎兒你,爹就最後再去一次,回來以後,爹會將羅剎陣暫時封閉,然後好好地陪你長大成才。慎兒,珍麗,我去了。」


  炎火馳笑了一笑,說道:「這一段慎兒會不會看得到呢?喂,木媻之眼,千萬記清楚了啊,不要瞎編。」說著身子一起,嗖的一下,鑽入大樹內,不見了蹤影。


  這顆大樹隨著炎火馳的進入,樹葉立即枯黃,落葉紛紛,接著再長出嫩芽,綠意融融,一遍又一遍,越來越快,如同歲月輪轉,每一次發芽、落葉,都像是過去了一年似的。


  這樣三十個罔替,彷彿是說過去了三十年,終於不再變化。


  一個身穿忍裝的男子,從大樹軀幹中一躍而出,一落地立即長喘了一口氣,回頭看去,卻好像什麼也沒有看到。此人的面貌,正是炎火馳!


  炎火馳再度出現,卻有些疑惑,好似對這個地方極為陌生,上下左右看了個遍之後,方才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了幾圈,確定無人。炎火馳按著腦門,回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麼,拉起衣袖,用一把小刀將手心割破,擠出鮮血,滴在地面上,鮮血立即滲入地下,地面隨之一跳,抖動起來。


  火小邪等人眼中的大樹,便立即消失不見。


  炎火馳一看不妙,猶豫了一番,將面罩拉起,拔腿便跑。身影向著火小邪方向跑來,眼睜睜的便要撞上,可突然之間,就消失在空氣中。


  嗡嗡聲再次在眾人腦海中響起,一片白光遮住視力,再睜開眼時,又只剩下聖王鼎孤零零地坐落在中央。


  沉默片刻之後,眾盜終於清醒過來。


  水王流川說道:「凌波原來是這樣不見了。」


  另一個水王流川說道:「爹的選擇沒有錯,如果我是他,我也會這樣做。」


  而火小邪雖不說話,但心裡明白,伊潤廣義所說的炎火馳穿著忍裝,親手殺了母親珍麗,並想殺掉幼年的火小邪,這不是編造撒謊,而是確有其事。因為,火小邪親眼看見炎火馳失去了記憶,穿著忍裝返回。


  火小邪站直了身子,平靜如水,朗聲道:「於公於私,羅剎陣都必須毀去。其一,我們在此等死,不如一試;其二,五行世家合縱,來此破陣,到現在可謂慘烈,僅剩下我們這二三百人,就算我們盡數在此消失,也不墮中華威名;其三,大家可曾想到,為什麼只有聖王鼎不會消失?」


  水王流川說道:「也許凌波所去的地方,不允許聖王鼎這樣的事物存在。」


  另一個水王流川也說道:「也許是聖王鼎聚集了五行之氣。」


  火小邪說道:「不錯,既然炎火馳說,這裡是只取不失之地,那麼只要取出聖王鼎,此陣必毀!取鼎即破陣,破陣即取鼎!五行世家,現在我們盜術全無,形同廢人,無法取巧,只能靠舍!不捨不得!同等條件,換聖王鼎出來。」


  一個水王流川笑道:「不捨不得,同等交換,這都是有違賊盜的事情,我們這樣做了,還叫什麼盜賊。只不過,做了一輩子盜賊,不妨做個聖人、英雄。」


  鄭則道此時上前一步說道:「五行合縱,集五行之血氣,那就是說,每家都要挑出一個所屬五行氣脈高絕之人,五人一起上前,一起去撼動聖王鼎。」


  林婉說道:「若木媻之眼嗜血,還需每人將血液釋出。」


  田問沉聲道:「此法可行。」


  金潘猶豫一下,向火小邪看來,可見到火小邪神態堅決,金潘呲的一聲笑,說道:「這生意不好做,但不好做的生意,才更要做。」


  火小邪高聲道:「那好!既無異議,哪家先派人出來!」


  火小邪話音剛落,就聽青辰又哭又笑,跌跌撞撞地跑出,高聲叫道:「我要去!」


  原來青辰從剛才看到炎火馳的幻影一幕起,神志已經略微清醒,不再是那般瘋癲。


  青辰哭笑道:「羅剎陣我要破,我要打碎炎火馳的心魔,可我更想他,只要是他去過的地方,我都想去……」突然孩童一般哇哇大哭起來,「火馳!我終於來了!你知道我來了嗎?」說罷,不管不顧地自行向前走去。


  青芽將青辰一把拽住,喝道:「青辰,我不想攔著你!但你一個人去,還是破不了陣!」


  水王流川說道:「既然木家已有人選,那麼各家是否各自推舉一人上前破陣。水家,和青辰同等級別的,水信子,由你去吧。」


  水信子微笑著躬身一拜,說道:「幸然!」說罷走上一步。


  水王流川向火小邪看來,目光深入潭水。


  火小邪笑了一聲,喝道:「土家可有人合縱!」


  不等田問、田羽娘吩咐,御嶺尊者田觀已經昂首走出,沉聲拜道:「土家御嶺尊者田觀願往。」


  田羽娘急哼一聲:「田觀。」


  田觀笑道:「田觀若能解土家危難,能解五行世家危難,能解中華之危難,實為我之榮幸!」


  田羽娘再無話說,田問也微微點頭。


  田觀大笑,穩步而立。


  火小邪看向金潘,金潘盤算一下,看向劉鋒。


  劉鋒爽朗一笑,邁步走出:「金家劉鋒願與木家、土家、水家同往!」


  金潘面露一絲痛惜之情,低聲道:「劉鋒,保重。」


  劉鋒笑道:「金王大可放心,劉鋒生為金家人,死為金家鬼,而且此番一去,未必是死,若有一片新天地,我仍會為金家事業操持,這個生意做得划算之極!哈哈哈!」


  火小邪沉聲又問:「火王大人,火家派誰?」


  苦燈和尚當即就要站出,讓鄭則道死死拽住,一旁尊火堂堂主尊景齊見狀,返身向鄭則道、苦燈和尚一拜,說道:「火家只要有兩位在,定有光復騰達之日,我這個老朽,一生與嚴烈為敵,未能實際給火家做出什麼貢獻,嚴烈一死,我心已了,我又佩服炎火馳能做出此陣,若不去嘗試一番,實在遺憾。有嚴道為火王,苦燈做法壇,我欣慰之極,就讓老朽為火家做最後一些貢獻吧。」


  鄭則道低頭輕嘆一聲,眉頭緊皺,微微晃了晃頭,說道:「尊堂主,你去吧。」


  水王流川見五行都有了人選,略作安排,木家青辰、土家田觀、金家劉鋒、水家水信子、火家尊景齊,五人割開手心,血流滿掌,各據方位,即面對聖王鼎龍嘴燈所在,各自站定。


  水王流川對火小邪說道:「木王大人,由你號令指揮吧!」


  火小邪默默點頭,長吁一聲,喝道:「第一步!」


  青辰等五人齊齊向前邁出一步。


  「第二步。」火小邪又喝道。


  如此這般,青辰五人漸漸向聖王鼎走去。


  青辰一直又哭又笑,嘴裡只是不住地低念著:「火馳,我來了。」


  田觀雙目炯炯,無比堅定。


  劉鋒嘴角微笑,神態洒脫。


  尊景齊雖沒有了火家身法,但一步一穩,依舊動作乾淨利落。


  水信子雖無表情,卻突然說道:「此生在水家,有太多心愿未了,此次終於能擺脫水家的控制了!」


  兩個水王流川聽了,均是不言不語。


  不足十步,五人已到聖王鼎面前,離鼎近在一臂之內。 火小邪深吸一口,沉聲道:「各位抬手,三聲過後,一起伸出手去,同時握住龍嘴燈,哪邊有力,便向哪邊或推或拉,力求將聖王鼎取下,大家可明白?」


  五人均微微點頭。


  「一、二、三,去!」火小邪清楚地念道。


  五人都是成名大盜,這樣的配合,不在話下,當即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掌,向聖王鼎抓去!


  猛然間,各人的手掌周圍,一道微微的紅光盪起,五人均握住了聖王鼎上的龍嘴燈。可是明顯可以看出,五人均神色大變,好像感受到了不可思議之事。


  極淡極淡的紅光泛起,驟然間將五人籠罩在內。


  青辰、尊景齊好像在高聲叫喊,不過外圍的火小邪等人根本聽不到青辰的聲音。


  青辰等五人幾乎同時,不由自主地向聖王鼎又邁出了小半步,突然人影一淡,消失無蹤。


  聖王鼎隨之微微一顫!

  火小邪等圍觀之人,全部啊的一聲輕叫。


  而聖王鼎只是微微顫了顫,依舊紋絲不動。


  一片沉寂,誰都明白,五個五行大盜的消失,徒勞無功,只換得聖王鼎微微動了一動。


  可憐土家四門,發丘神官田遙因羅剎陣幻境自殺,御嶺道宗田觀消失陣中,摸金都尉田令探索羅剎陣孤山地下失蹤,搬山尊者田令死於羅剎陣外的忍軍交戰,土家四門宗主,就此消亡。


  青辰、尊景齊,但願他們得償所願,能去尋找炎火馳的印記。


  水信子,曾經張四爺府上的劉管家,也是火小邪接觸到的第一個五行世家之人,一去無蹤,終於得償心愿,脫離水家掌控。


  至於金家槍隊的劉鋒,蓋世的神槍手,一生終於金家,帶領金潘進入金家之人,可能會在另一個地方,再為金家之銳。


  半晌之後,才聽到青芽慘聲呼喊道:「妹妹……」啊的一聲,顧不上自己的身份,掩面而涕。


  藥王爺輕咳一聲:「我覺得,該我上了吧,我這個殘軀,半死不活之人,應該是我了。」說著要往外走。


  火小邪揮手攔住藥王爺,對兩個水王流川說道:「一下子就消失了五個五行世家的元老級人物!現在不宜再派青辰之類的人物上去,先試幾輪普通的五行合縱!」


  一個水王流川笑道:「木王大人,你也是十分殘忍,只不過這樣很好,難能可貴!」


  另一個水王流川平靜道:「至少前面五個大盜,證明了一件事,就是此法確實有可能破陣!」


  鄭則道跟隨道:「尊景齊的犧牲十分值得,木王大人的建議十分合理,我們五大賊王,不到最後一刻,不能輕易出場。」


  田問、田羽娘均沉默不語。


  金潘同樣一言不發,目光已在喬大、喬二、金家槍隊眾人的身上看了看去。


  一個金家槍隊的槍手按捺不住,跳出大叫道:「劉隊長死了,我也要隨劉隊長去死!金王大人,請派我出去吧!」


  尊火堂幾個尊景齊的弟子,臉漲得通紅,一起上前,跪在鄭則道面前,紛紛喊道:「與其等死,還不如讓我隨尊堂主壯烈吧!火家盜義,寧肯入陣死,不可袖手亡!請派我去吧!」


  土家御嶺一宗正土行士,亦是不少人上前,雖不說話,但去意堅決。


  木家黒枝有幾人站出,哀聲道:「木王大人,青辰總仙主走了,我們與青辰總仙主是生死同命蠱,請木王大人讓我們去死吧。」


  只有水家無任何一人站出,這卻是水家的風格,只需水王流川發令,無人敢說不去。


  一時間請死之聲一片。


  火小邪黑著眼睛,勃然大怒道:「統統閉嘴!什麼死不死!你們沒有看見嗎?炎火馳能夠回來!捨得五行世家的名號,我們全部消失,不做此想,破陣無望!否則我們統統困死在此,無所作為的爛成稀泥算了!」


  一片安靜。


  「啪啪啪」有一人掌聲響起,正是水王流川,「木王大人,說得好,敢舍千年五行世家,才必有一得!」


  另一個水王流川輕輕一笑,說道:「有趣。」


  眼下五行世家所剩百餘人,無外乎上中下三等,上等為賊王和各家元老,如火小邪、水妖兒、鄭則道、苦燈、金潘、喬大、喬二、田問、田羽娘、林婉、三位売長、兩個流川、水華子、青芽、藥王爺等;中等為木家普通仙主、火家各堂行度、土家四門中的「印封守前硨罔行遣墜盾集圍」、金家幾個槍隊組長、水家普通筏主;下等則為一般盜眾。


  既有此動議,很快各家便派出五個下等盜眾,依照前例,再向聖王鼎探去。


  只是此行效果,遠非青辰等五人可比,剛剛伸出手去,沒等觸摸到聖王鼎,便全部消失無蹤。


  又是四組人上前,雖然仍舊是毫無斬獲,卻激得聖王鼎周圍的空氣,泛起一層淡紅光芒,若隱若現,不再消失。


  火小邪眼中黑氣翻滾,絕無一絲憐憫猶豫,再次差遣。


  再是五組二十五人!


  連號令都不用再喊,一組五人先後站定,自念一二便上前去,一起伸手,一起消失。


  哪個不是在俗世里可以響噹噹的人物!卻在羅剎陣里被集體廢了盜術,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消失在這個世界,不知去了哪裡,生死未卜。儘管火小邪說炎火馳能夠回來,未必是死,可現在就像是說「你消失了其實去了天堂」一樣,沒人告訴會你準確答案。


  悲壯、慘烈的氣氛,依舊是濃濃地瀰漫。


  可五行世家的這些大盜,沒有人猶豫,不論結果是生是死,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既然已有這麼多大盜,一路為羅剎陣犧牲,甚至自相殘殺,最終盜術全無,衰弱不及常人,一切恍如過眼雲煙,還要貪戀什麼苟活之事呢?既然是賊道,不敢冒險又是什麼賊道?

  歸根到底,定不能損五行世家在此世的威名!哪怕結果是全部消失,也不能讓日後的東洋倭寇看五行世家活生生困死在羅剎陣內的笑話!五行世家,千百大盜,丟不起中國人的臉!

  中國人是有骨氣的!哪怕是盜賊,世人不齒的行業,同樣是中國人!比一些虛假正義、道貌岸然、狼心狗肺、欺名盜世的所謂君子、聖人,更能代表中國人!

  五行至尊聖王鼎,封建帝國之代表,得之可得天下,失之可失天下之物,還是安靜地安置在眼前,天若有靈,可知五行合縱的決死拼搏之心?

  如此的漫長,又是如此的一瞬間。


  加上最早的青辰、田觀、劉鋒、水信子、尊景齊,為破羅剎陣,而消失在羅剎陣內的五行盜眾,已有七十五人。聖王鼎未動分毫,只有漸濃的血色光霧瀰漫不散。


  這光霧雖說不散,只要五行盜眾稍有遲鈍,便會開始淡化。


  火小邪全身邪氣滾滾,濃黑的眼中看不出一絲遲疑之氣,讓人見著害怕。


  決不能讓這層出現的血光淡去!火小邪唯做此想。


  火小邪冷冷喝道:「普通盜賊不再上前,改為更高一級!」


  木家普通仙主、火家各堂行度、土家四門中的「印封守前硨罔行遣墜盾集圍」正土行士、金家幾個槍隊組長、水家普通筏主,又是五組二十五人,統統消失。


  但這二十五人,已能觸摸到聖王鼎!甚至有一組人,撼得聖王鼎動了幾動!尤勝最初的青辰等人。


  金家唯剩五個槍隊組長,全部耗光,已無人可派!


  聖王鼎外籠罩著的光霧,業已成為鮮紅色。


  火小邪厲聲道:「各家元老,派人出來!木家是誰?」


  藥王爺呵呵一笑,扶著胸前傷口上前,走到木家方位,說道:「小老兒在,等了許久,迫不及待。」


  田羽娘淡然笑道:「既然木家的藥王爺,那土家便是我了!」


  田問沉呼一聲:「娘。」眼底已泛出淚光,此乃田問罕見的動容。


  田羽娘十足愛憐地看了眼田問,說道:「兒啊,娘永遠站在你一邊。」


  水家水華子十分主動,站出說道:「我乃水家水華子,亦是水王流川大人的某個分身,我應該搭配得起藥王爺和田羽娘。」


  火家苦燈念了聲佛號,站直了身子,說道:「火家火法壇主苦燈,陪同各位大人。」


  鄭則道面露不舍,緊緊咬牙說不出話。


  苦燈和尚面帶微笑,念了聲:「火王大人請多保重,苦燈此生無憾,我去也。」


  金家喬大不知從哪裡冒出的蠻力,一把將喬二推開數步,喬二一屁股跌坐在地,大叫道:「大西瓜!輪不到你!」


  喬大早就大踏步站上金家方位,罵道:「二子,你放屁!我怎麼也是師父的大徒弟!個子都比你大!我都站在這裡了,你別丟人現眼的。」


  喬二跪地放聲大哭:「大西瓜!我會來找你!」


  喬大已經把手掌劃開,鮮血橫流,罵道:「二子你這個烏鴉嘴!我們五個這麼牛,估計這次就破陣了!」說著對已經各占方位的藥王爺、田羽娘、水華子、苦燈和尚叫道,「喂,由我來喊號子吧。」


  水華子笑道:「請!」


  喬大嚷道:「火小邪大師父、金潘二師父,弟子喬大腦袋為你們破陣!哈哈哈!」


  喬大放聲號令,五人穩步上前。


  田羽娘滿眼是淚,卻不敢回頭再看一眼田問。


  這五人很快便沒入血光之中。


  就見五人抓住聖王鼎龍嘴燈,僵持了片刻,聖王鼎突然之間,被推得傾斜了半分,可以看到喬大興奮地張嘴大叫,可聽不到任何聲音,而就在此時,五人驟然消失……


  聖王鼎噹啷啷在石台上顛了幾顛,可惜被青藤拉扯著,未能傾覆,但位置確實被挪動了!


  田問伸手去抓,也知此事無法挽回,顫抖著手,垂了下來,一絲淚從眼角滑落,低念了聲:「娘……」


  林婉更是情難自已,緊緊摟住田問結實的胳膊,熱淚翻滾。


  喬二驚聲高叫:「大西瓜!啊!!你媽媽的啊!!」說著連滾帶爬站到聖王鼎的金家方位,大吼道:「金家金王二徒弟喬二爪子來了!誰和我一道啊!」


  木家青枝總仙主青芽神色黯然,走了出來,嘴裡喃喃道:「老甲,你死了,我實在不想自己留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我會去哪裡,但願此生,只是夢幻。」


  土家一位売長,上前長身一拜,踏上前去。


  水家一位相貌平常之人,從水家人中鑽出,一抹面目,頓時換了一張面孔,向兩位水王流川笑道:「輪到我了!」


  兩位流川均是點頭。


  火家九堂一法,排行第二位的耀火堂堂主耀景民,他之前身負重傷,苦苦支撐至此而不死,算是命大。尊景民上前向鄭則道拜道:「火王大人,還好不需什麼身手,只考量火性,我臨死之前總算還有點用,萬幸啊,讓我陪老尊去吧。」


  鄭則道低聲道:「去吧。」


  很快又是五人位列五行方位。


  喬二如喬大一般大叫:「火小邪大師父,金潘二師父,二弟子喬二為你們破陣!必勝必勝,為了大西瓜,就是必勝!」說罷又哭得稀里嘩啦了,「大西瓜,大西瓜,我的好兄弟,二子來了。」


  金潘鼻子一酸,死死忍著不落下淚來,嘴裡咬得鮮血橫流,背過身去,再不敢看喬二的身影,嘴裡只是低念道:「喬大、喬二,你們這兩頭豬……為什麼最後連說話都一樣……」


  青芽雙眼微閉,只是嘆道:「老甲,老甲,另一個夢裡再見吧。」


  五人割破手掌,齊齊向前。


  血光之中,聖王鼎被提起半分,但馬上跌落,噹啷一聲,鼎身歪斜!而喬二、青芽、耀景民等五人,就在聖王鼎被提起的瞬間,消失不見……


  啊的一片驚呼之聲,剩下的幾十個五行世家盜眾,無不扼腕嘆息。


  未等火小邪開口,反而是田問最先大聲說道:「該我了!」


  火小邪厲聲應道:「好!」說著也要上前,水妖兒掙扎著,一把將火小邪拽住。


  火小邪低喝道:「放手!」


  水妖兒看著火小邪,就是不肯鬆手。


  這兩人全無身手,也無力道,火小邪只好扭身,要把水妖兒的手掰開,而水妖兒咬緊牙關,就是不松。


  火小邪厲罵道:「你太自私了!壞我大事!」


  水妖兒看著火小邪,低聲說道:「在你心中,是破陣重要還是我重要?」


  火小邪厲聲道:「田問捨得,我也就捨得!」


  「不對!」突然有一女子聲音高聲道,「火小邪,你不能代表木家,你木性不足,還是我來代表木家吧!我雖然不是木王身份,但木性比你火小邪高出數倍。」


  火小邪扭頭一看,說話人正是林婉。


  林婉邁步向前,牽起田問的手,柔聲道:「田問,你也希望我陪你對不對?」


  田問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


  兩人牽手齊步,走到各自方位。


  火小邪目呲盡裂,還在堅持,一定要把水妖兒的手掰開。


  水妖兒低聲道:「除非,你和我一起去。」


  火小邪狂吼道:「不行!我不允許你和我一起冒險!」


  水妖兒目光一柔,柔聲說道:「可是我想。」


  一個水王流川哈哈大笑,走出幾步,說道:「好了火小邪,林婉說得沒錯,讓她來代替木家吧。水家,是我來,第一號流川!」


  金潘搖頭晃腦地走出,說道:「金家,金潘,哎……坐上金王的位置才沒幾天。」


  火小邪罵道:「潘子,過來幫我!」


  金潘搖了搖手指頭,笑道:「No No No,火小邪,對你老婆好點啊,你們應該在一起啊。還是你兄弟我來破陣吧。」說著不搭理火小邪,向鄭則道看來:「喂,火王大人,站出啊。」


  鄭則道嘿嘿嘿笑了三聲,說道:「抱歉!我命格里是水火雙生之人,火性只怕不如火小邪純粹。火小邪是木王身份,卻有林婉替代,我為何不能找人替代?」


  金潘破口大罵道:「鄭則道,你真是無恥啊,怎麼有你這種王八蛋啊。」


  鄭則道毫不生氣,說道:「我說的是實話,怎是無恥?我火性不純粹,和你們一起,豈不是害了你們?」


  這番耽擱下來,聖王鼎外本已赤紅的血光正有淡化之勢。


  火小邪大吼道:「要來不及了!鄭則道!不論是不是你,派人出來!」


  鄭則道高喝道:「火小邪,我是為了大家好!我說的,水王流川大人也不會反對!」


  水王流川哼道:「鄭則道的確不合適,火家還有更合適的人選。」


  鄭則道叫道:「聽到了吧,火小邪,人不能逞一時之勇,損傷大局!火家自有人選!鬧小寶!出來!」


  一個一直蒙面的火家灰衣人上前,將面罩扯下,那容貌正是鬧小寶。


  鬧小寶說道:「火王大人,我已不是嚴火堂堂主,只是個尋常弟子,也可以嗎?」


  鄭則道說道:「當然!火家火性至真至純之人,非你莫屬!你不是堂主,勝似堂主!甚至你有成為下任火王的資格。」


  鬧小寶抱拳道:「願為火家鞠躬盡瘁!」說罷快步上前,站上火家的位置。


  水王流川哈哈大笑:「鄭則道啊鄭則道,虧你想得出來,不過,你選得對,就是他鬧小寶,火家火性第一人。你不叫他出來,我也會叫他出來。」


  鄭則道沉聲道:「多謝岳父大人誇獎。」


  鬧小寶此時對火小邪一笑,笑容依舊乾淨純粹,恍如十一年前火門三關的那個鬧小寶。


  鬧小寶說道:「火小邪,對不起你呢,你來火雲庄,我恩將仇報,居然想殺你,慚愧得很,所以,我一直躲著,蒙著臉不敢見你。請你讓我代替火王大人去吧!」


  火小邪只是厲哼道:「要來不及了!」


  鬧小寶點了點頭,雙肩一抖,兩團鮮艷的火焰騰在肩頭,漂浮於肌體上,不滅不減,不知是何技藝,不同於火家任何一人。


  鬧小寶說道:「能與眾位賊王大人合作破陣,三生有幸。」


  水王流川笑道:「哈哈,精火炎身,終於見到能夠凈火浮肩的火行奇人。鬧小寶,你足足的夠格了!」


  田問低喝一聲:「走!」邁步向前。


  流川、鬧小寶、林婉、金潘再不言語,立即邁步同向聖王鼎走去。


  五人沒入血光之中,水妖兒方才鬆開火小邪。


  火小邪只是屏息靜氣看著五人的動作,如同沒有感覺到水妖兒鬆開了自己。


  五人伸出手去,握住了龍嘴燈,竟將聖王鼎再次提起,僵持在半空不動!明明流川五人都有發力的動作,可是聖王鼎只是被他們持在半空,無論如何也拿不下來。


  雖聽不見這五人的任何聲音,但可以看得出,流川在急促在講話。


  還是沒有用處,好像五個人的力量,全部消失在聖王鼎之內,無法作用。


  五個人的身影不同於之前探陣的遭遇,不是突然不見,而是開始慢慢地淡化。


  鄭則道在外竭力大叫道:「取鼎下來!取鼎下來!怎麼了!你們是怎麼了!取鼎下來啊!」


  陣內的水王流川依舊在無聲地快速說話,可五人已經不可阻止地漸漸淡去。


  隱約間,就見田問伸出手來,和林婉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兩人相視而笑,幸福而又甜蜜,無怨無悔。


  當的一聲,聖王鼎從空中掉下,在石台上震了幾震,安靜下來。


  而流川、田問、林婉、金潘、鬧小寶五人,已經再也看不到,他們,同樣消失了。


  血光再次赤紅,濃烈的居然無法再看到聖王鼎。


  鄭則道慘呼一聲:「輸了!我們還是輸了!」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本以為能贏的,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做了所有的努力……」


  「鄭則道!還有最後一次機會!你參不參加!」火小邪突然厲聲道。


  鄭則道哈哈慘笑:「金王沒了,土王也沒了,木家殘兵,再談什麼機會!」


  火小邪厲聲道:「還有我,水妖兒,另一個流川,土家売長,和你,我們雖湊不成最強的五行,但足夠一試!」


  鄭則道哈哈慘笑:「火小邪,你連水妖兒也要搭上嗎?你好狠的心!你已經瘋了啊火小邪,認輸吧,等到日本人再次回來羅剎陣,從外部打開羅剎陣,也許我們還能活下去。」


  火小邪罵道:「鄭則道,你這個懦夫!」


  鄭則道高叫道:「我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伊潤廣義殺了我父親,我甘受胯下之辱,隱忍七年!你奪走我的妖兒,為了得到聖王鼎,我雖恨你入骨,還是與你合作!苦燈是我的叔叔,他走了,火家九堂一法沒了!這些還不夠嗎?我做得還不夠嗎?火小邪,你看到的炎火馳,根本就是個幻覺,炎火馳可能根本就沒有去,所以根本就沒有回來之說!他和你一樣,都在做夢!羅剎陣只是還原了炎火馳的一個夢!我只相信,得到聖王鼎,登基稱帝一事,是實實在在可行的!誰理解我!誰理解我!」


  火小邪冷哼一聲:「可以,你可以不去,讓小鬼子來救你吧,也許他們佔領中國后,能分你一杯羹。」說著,火小邪從懷中摸出兩顆木廣珠,丟在腳下,說道,「我去了!」


  水妖兒拉住火小邪。


  火小邪冷冷地看著水妖兒,說道:「你要阻止我?」


  水妖兒說道:「不是,請讓我和你一起去吧,沒有你的世界,活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


  火小邪一雙黑眼,凝視著水妖兒,黑色漸漸淡去,火小邪柔聲道:「妖兒……隨我來吧。」說著,把水妖兒扶起。


  兩人彼此攙扶著,向聖王鼎走去。


  另一個流川眼中更深,也邁出一步,向前走去,說道:「火小邪,我相信炎火馳離開過這個世界,凌波也離開過,但炎火馳回來了,凌波沒有回來,那他一定是不想再回來了,所以,我對此行非常感興趣。走吧,我陪你一趟。」說著,手中一揚,兩顆水靈珠落入水家人面前,一個水家人趕忙將珠子收起,恭恭敬敬地向水王流川拜了再拜。


  火小邪長聲道:「各家願意來的,就都來吧!」


  土家還剩二位売長,其中一個將兩顆土盤珠取出,遞給另一個売長,一言不發,也向聖王鼎走來。


  金家槍隊中一個槍手見狀,將兩顆金涅珠也取了出來,放於地上,說道:「金王大人,恕我不能為你保管了。」說著,也向前走去。


  木家最後剩下的二個普通仙主,略向木家弟子打點,邁步向前。


  火家亦剩最後幾個剛烈之人,繞過鄭則道,再不看鄭則道一眼,跟隨而上。


  最終,包括火小邪、水妖兒、水王流川在內,一共有十三人,全部來到血光的邊緣。


  赤紅血色濃郁,根本看不見裡面的景象。


  火小邪緊緊摟住了水妖兒,兩人依偎在一起。


  火小邪低頭吻了吻水妖兒的額頭,問道:「五行世家毀在我手,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水妖兒柔聲笑道:「對錯又有何妨,只要我倆還在一起。」


  火小邪淡淡一笑,說道:「妖兒,謝謝有你。」


  水妖兒輕輕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說道:「帶我走吧,不管將去哪裡。」


  火小邪抬起頭,看著一片血色,無數的身影浮現在眼前。


  火小邪朗聲道:「大家聽好!割開手心……我數三聲,便與我同時入內!一、二、三,進!」


  眾人齊齊邁步,踏入血光之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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