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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大唐狄公案貳(34)

  第84章 大唐狄公案·貳(34)

  「我在戲班裡小心謹慎,行事處世很有策略。魔魔生不知內情,無意中反倒幫了我的忙。在表演劍舞時,他常常取笑我,耍弄我,這令我妹妹十分害怕,怕他傷了我。兄妹之情,也叫她忘了對我的怨恨。在演出結束后,她偷偷從包夫人處溜出來,在戲台後匆匆告訴我,她目前極端困惑。包夫人表面上對她非常仁慈可親,甚至還收養她,認她為乾女兒,其最大的願望便是希望我妹妹正式出家當道姑,在朝雲觀遵守戒律,行入教儀式,因她是一個對道教十分虔誠的婦人。可她太熱心了,總有點……不管怎麼說,妹妹在包夫人的影響下,出家的念頭很堅定。但情況很快有了變化,因為她遇到了年輕詩人宗笠,這是她剛來朝雲觀不久碰到的事。她雖然至今尚未清楚宗笠的家世及其本人的情況,但他們對彼此都有好感,妹妹因而開朗了許多,也有了些正確的決定,但畢竟心裡還有很大的疑慮,難以定奪。包夫人對此頗為不滿,妹妹雖然在其他方面都聽她的話,不叫她失望,但她在對宗笠的態度上自有主張。包夫人十分熱心於學習教務,又是朝雲觀的大施主,與真智道長交情很深。包夫人為了我妹妹的事也費盡心機,遇到了不少麻煩,尤其在她姻緣未遂、受到家庭阻撓之際,包夫人百般關心愛護她,給予慰藉,因此,妹妹似乎離不開她,已完全受其擺布。現在她來找我,事情肯定已有轉機。大人,我想這是個好機會,遂約她上樓到我的房間,好好談談下一步該如何走。我要她脫下黑服,換上我常穿的白衣裙。因為人們常常誤認我們二人,將我看成她,因此,我們互換服飾定會讓人更加難辨。白玫瑰依計而行,將黑衣夾於左腋下,神色慌張地悄悄由包夫人處溜了出來,我則在後面緊緊跟定。」


  康亦德用手撓了撓頭皮,頗為後悔地繼續說道:「當時我欲跟著她,隨她一起上樓,但在大廳門口遇見了那個傻蛋宗相公,他認定我是歐陽姑娘,想與我套近乎。我匆匆打發了他,回到房間時,妹妹已不見了蹤影。我到包夫人房中轉了一圈,那裡空無一人,再到膳廳察看,也無蹤跡。關老大他們依舊在喝酒,還勸我喝了兩杯。趁著間隙,我又到包夫人房裡去了一次,明知她們不會在,但還是不死心。一去果然如此,房裡的燭光全熄,門也鎖著。明日一早我還得再去找!大人,我要說的就這些了。」


  狄公慢慢地捋著他的絡腮鬍。他曾聽說過京城的康員外,知其為京城名噪一時的首富。他對康亦德道:「如若你將這些事告訴有關地方官員,請官府來辦,情況當會好些。」


  康亦德說:「恕晚生對大人之言不敢苟同。白玫瑰欲拋棄紅塵,遁入道家法門,最後為雙親所允,此系自願,並非脅迫;其次,包夫人在京城道教教眾里很有頭面,評價頗高。大人,您也知道,當今朝野崇奉道教,道家勢力如日中天,官府亦深受其影響。家父原系一介儒生,崇尚孔孟聖教,後來雖然經商,仍不忘聖人教誨。他得罪不起道觀,也不願得罪道教,否則,這會對家父的生意極為不利,故而我只能暗中行事。」


  狄公說:「不管怎的,由當下起,你切勿管這些事,將它交給我。明日上午我便去找包夫人及令妹私下談談。我將竭力使她回心轉意,她若對宗笠有意,我可玉成其事。宗笠系大戶人家出身,隨其年齡增長,當會改掉缺點而日趨成熟。自然,我不會選他做東床,這點你大可放心。我一向以為,老天予婦人之職責乃結婚生子,我極不贊成閨閣女子去獨伴青燈。好,康相公,我且問你,你是怎的得到那頭駭人的黑熊?為何將它帶來這裡?」


  「回大人的話,在下自幼喜歡狩獵。七年前,我在北方狩獵時抓到它,那時還是只小幼熊,打那以後它就一直跟著我。我也常訓練它,教它跳舞雜耍是件煞有趣味之事。小熊也非常喜歡我,常向我撒嬌,把我認作『熊老爹』。僅僅有一次,它用利爪將我左手臂颳了一道又長又深的口子,但那是個誤會,它原想同我親近,不料卻適得其反。後來手臂上的傷口雖然癒合了,但一遇潮濕陰雨的天氣,就總是隱隱酸疼,給我帶來了不少麻煩。就如今夜的天氣,風雨交加,舊傷發作,叫人好生厭煩。您看,我左臂總有些僵硬,不能靈活自如地彎曲。我入關老大戲班時,就帶著大黑熊做伴,因為它只服從我,家中也沒其他人能照顧它;此外在演戲中,它與我出雙入對,配合默契。」


  聽完康亦德的話,狄公才恍然大悟。過去種種迷惑,現下都明白了。原先不解為何康亦德演戲時總不使左手,原來他受過傷。白玫瑰遇見他和陶干時,左臂緊貼身體,是因她腋下夾著換下的衣服。其行色匆匆,是欲避開包夫人,可最終她還是沒能避開。或許明日她便會與其兄長好好談談,以決定去留。如今一切皆已明了。


  狄公道:「我幾乎一點都不知曉熊的習性。如若你未能及時相救,這黑熊可會咬我?它真的會撞破那隻衣櫥嗎?」


  「哦,大人,它才不會!這熊雖說狡猾,但終究沒什麼心智,無從擘畫詭計。它們不會做之前從未做過的事,除非有人教它們。故而我有時就將它留在房內而不給它上鎖,它也從不設法打開房門,只用鼻子東嗅西嗅,或不時用爪子扒門。它確信你仍舊藏在那裡,便會蜷縮起來趴伏在門前,一直等你出來,它們的耐性可是很驚人的。」


  狄公聽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問:「聽說它們不吃人,可是實情?」


  「那可比吃人糟多了!」康亦德苦笑道,「它們先將人擊倒在地,之後虐待他、耍弄他,就像一隻貓玩弄捕到的老鼠一般。直到獵物死去,才悻然離開。我曾親見一獵人的遺骸,被黑熊撕成碎片,慘不忍睹!」


  「啊,老天爺!」狄公驚叫道,「我真服了你,有那麼個玩伴。」


  康亦德聳了聳肩,道:「我很尊重它,決不會為任何小事煩它。它亦喜歡我的妹妹,雖說服從她時有勉強,不像對我那般百依百從。大人,我告訴您,熊這類野獸很恨陌生人,因陌生人會煩擾它們,雖說那也可讓它頗覺興趣。不過也並非總是如此,有些陌生人它並不在意,至多獃頭獃腦地看上一眼,接著便蜷伏在角落裡對人不理不睬。很明顯,您不屬於這一類。但是,我得說,黑熊需要活動,如若一直將它關在一個窄小的空間里,其暴躁的脾氣馬上便會發作。故而,我往往在黎明前一兩個時辰內,帶它到兩幢房子中間散散步,這段時間周圍甚為寧靜,而且空無一人。它特別愛到那個夾道中去,那裡即便白天也鮮有人跡,聽說以前是專門用來關押犯罪之人的。那夾道只一扇堅固的門可以開啟,只需關上門,誰也進不去、出不來,因此黑熊便可在那裡自由自在地耍一陣,而不會傷害到觀內的其他人了。」


  狄公點點頭,道:「順便問一句,你在尋白玫瑰和包夫人時,是否瞧見了魔魔生?」


  「沒有!」康亦德頗為氣憤道,「那個丑傢伙總是去騷擾丁香姑娘,我對他厭惡之至,真想抽他一頓鞭子,給他點顏色瞧瞧。他雖比我高大、粗壯,但我練過些拳腳功夫,才不會將其放在眼裡。我見他去丁香姑娘那裡,心中便冒火。大人,丁香姑娘真是一個好女孩,她身手敏捷,還是個騎馬好手,騎術叫許多漢子自嘆不如。說句笑話,如果她嫁給我,我定會帶她去打獵。我不喜那些柔嫩嬌弱的淑女,真是平庸無聊。父母大人總催我儘快成家,可我一直無緣得會意中人。只有她……但她又很特別,我不知她心中是否有我?」


  狄公站起身來,笑著道:「你去問她就是了!你定會發現,她是個異常直率的女子。我該走了,我的隨從會因找不到我而心焦的。」


  狄公臨走前試圖對黑熊表示友好之意,朝它點了點頭,但大黑熊的小眼只顧對狄公怒目而視,頸上的毛也快豎直了,狄公遂匆匆離去。 十二

  康亦德送走狄公后,關上房門,獨自歇息。狄公卻走到他對門的房間,那該是魔魔生的住處了。房門未上鎖,他輕輕推開門,伸頭張望,裡面無人,小半支蠟燭在竹桌上燃燒,將要燃盡。屋內除了一張床和兩把椅子外,一無所有,甚至連箱子、包袱也不見,木製的衣架上光禿禿的,一件衣服俱無,整個房間空蕩蕩的,要是沒那支燃燒的蠟燭,有誰會想到這裡還住著人?


  狄公拉開竹桌的抽屜,裡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層厚積的灰塵。他走至床前,跪下仔細察看床底與床身,床下什麼都沒有,只見一隻小老鼠「吱」的一聲躥過。


  狄公站起身,撣了撣膝蓋上的灰塵,見一無所獲,便退出門去,回陶乾的房間。現在已過夜半時分,他猜想這個瘦削的隨從適才定會不斷與戲班的優伶拉家常,套話頭。但見陶干正獨自坐在寒冷、空蕩的房間內,弓著背在火盆邊烤火。火盆里只兩三塊燃燒的木炭。陶干不喜花費時間去做那些他以為是不必要的調查。當他見狄公進來時,便站起身來,陰鬱的長臉頓時發出光彩,他對狄公道:「大人,有什麼情況沒有?我已經查了許多地方,但——」


  狄公感到餓了,此時不想聽他稟報,遂打斷了他的話,道:「給我來杯熱茶!」呷了一口后,又道:「你這裡可有吃的東西?」言罷,狄公更覺又餓又乏。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陶干很快地從一隻行囊中找出三塊干油糕,遞與狄公,含糊地說:「大人,對不住,只有這個,我沒——」


  狄公抓過一塊油糕,咬了一口,滿足地說道:「味道太好了,別胡扯這是什麼素食,此糕倒有肥豬肉的風味,味道真香。」他美美地咀嚼油糕,連喝了三杯熱茶,伸了個懶腰,道:「當下,我唯一想做的事便是好好地睡一覺,可我內心總有些許不安。儘管有些疑點現已廓清,但還有些問題尚待澄清,須加緊注意,尤其是去年三個女子之死,總須弄清才是。」狄公將適才所發生的一切,包括與丁香姑娘及「歐陽姑娘」的談話,扼要地敘述了一遍。講到最後,他道:「那個虔誠少女白玫瑰之事,實際上到此已可告終。明日離開之前,我將同白玫瑰、包夫人談談。不過如今卻有個謎團始終縈繞心頭,究竟是誰襲擊了我?又為何要襲擊我?」


  陶干坐於一旁也陷入深思,左手習慣性地撫弄著左臉頰黑痣上長出的三根長毛,一會兒將它捲起,一會兒又把它拉直,最後他說道:「大人,丁香姑娘曾告訴你,魔魔生很熟悉朝雲觀的路徑門戶,他會不會是個雲遊道士?這些人到處遊盪,遍歷名山大川,憑弔千年古迹、道觀遺址。他們並不著道士服飾,如佛教中的在家居士一般,行蹤也不引人注目。魔魔生便是其中之一,早先他可能來過朝雲觀,或許還捲入了那些謀殺案中。您所見到的獨臂女子,可能就是他的犧牲品。假定他現在雲遊回來,偽裝成優伶,或許是為了殺獨臂女子滅口,或許是來敲詐他的同謀。」


  「你說得太多了,陶干!」狄公怏怏地說道,「我想,對事情做簡短的敘述,有時候不妨簡約些。我一直以為,朦朧糊塗些有時反倒得窺真相,這與清晰闡明一己思路是如出一轍的。你早些時候曾說,膳廳中有一遲到的道士大發牢騷,說少了一副碗箸。這話倒提醒了我,可能魔魔生已換上了道袍、雲履,扮成道士模樣,混跡於眾人之中。如若他有個同謀,肯定很容易就能完成此事。道觀里的常住道士只因他戴著假面,並不識其真面目。即使他不戴假面,臉部也必定化妝,那便不難解釋為何我等找他不到,為何他的房間空無一人?如若偷聽我與真智談話的人是他,那便說明他害怕罪行暴露,內心甚虛,欲以此來警告我別插手道觀諸事。」


  陶干說:「不過,這小子膽子也忒大了,要知道,謀害朝廷命官系屬重罪!」


  「問題也在於此!這就是為何我將魔魔生視為此案最重要嫌犯之由。你想,道觀里那幫人應不敢害我,他們以道觀為家,一旦朝廷命官在此被殺,官府怎會輕易放過他們?那時觀中不大亂才怪呢!上自道長、執事、都管,下至提點、雜役等,無一脫得了干係。官府不查出兇手是不會離開道觀的,這也夠他們折騰了。唯魔魔生這傢伙不忌諱這點,他是外來者,下手之後便可逃之夭夭。他可不會關心道觀里發生何事,亦絕不會顧惜道觀中眾道士與戲班優伶之死活。」


  陶干點頭表示同意,過了一會兒,他道:「大人,我們還應記住另一條線索,亦即前任道長玉鏡真人之死。您說您對此事有疑,並在今晚的宴席上稍稍了解了些情況。目下假定玉鏡也死於謀殺,那與此案有牽連的人必心虛驚慌,千方百計想阻撓您調查此案,甚至不惜以謀殺相威脅,直至您離開道觀為止。」


  狄公說:「絕無可能!我曾告訴過你,玉鏡真人羽化之時,道觀中有許多人集聚殿中,聽其講道,殿內還出現了一些異象。我曾清楚地告訴真智,我不相信那……」說到此,狄公忽地止住了話頭。接著,他慢慢地繼續道:「是的,你說得完全正確!我還說過,即便經過藥物、香料等處理過的屍身,也常能於其間發現暴力致死的痕迹。觀內有些人可能聽說了我的話,捕風捉影地推斷,我正考慮驗屍。」


  狄公說至此,躊躇了一陣,接著以拳擊桌,憤憤地說道:「宗笠必須告知我有關玉鏡之死的全部細節!你知道那廝現在何處?」


  「怕還在關老大那裡喝酒吧!我從關老大處離開時,他們還在興高采烈地胡鬧,宗笠也在那裡。今晚戲班關老大給每個人發了錢,他們喝酒取樂,怕還得玩上一會兒呢!」


  「好,我們二人當下便去那兒!」狄公站起身來說道。


  「大人的頭疼不是還未好嗎?」陶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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