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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迷路

  第17章 迷路

  Asa正要說什麼,我一把拉住了他,問:「請問演習什麼時候結束?」


  中士看了我一眼,說:「軍事機密,無可奉告。」


  Asa說:「那溝鎮武警站為什麼給我們開具通行證?」


  中士一直板著臉:「比如你去台灣,你要在大陸辦理港澳台通行證,那是大陸准許你去。但你還要辦一個入台證,那是台灣准許你來。懂了嗎?」


  Asa馬上反擊:「你說404是台灣?」


  中士說:「台灣也是中國的一部分,我的比方有問題嗎?」


  Asa說:「當然有問題!」


  雖然這個武警打的比方有點不恰當,但我沒想到Asa竟然敢跟人家這麼頂撞。我碰了碰他,然後對這名武警說:「我們是從外地來的,我們只想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進去?」


  中士正要說話,突然聽到了什麼動靜,立刻轉過頭去,鐵絲網裡面突然出現了一個很瘦的背影,他應該是從白房子背後繞過去的,正快步朝里走去。


  另外兩名武警也聽到了,紛紛轉過身去,中士高聲喝道:「站住!」


  那個人似乎沒聽見,反而加快了腳步。


  三名武警都把槍舉起來,中士接著喊道:「警告一次!警告兩次!警告三次!」


  這三次警告幾乎是連著喊的,我覺得就是走個程序,根本不給人考慮的時間。


  很顯然,那個人聽到了,撒腿就跑,他前面不遠就是一大片蘆葦,他一定是想鑽進去。中士果斷地抬起槍口,朝著天空扣動了扳機——404外圍太安靜了,槍聲太響了,驚起了蘆葦中很多鳥,「撲啦啦」飛向了天空。


  那個「偷渡客」一下就跪在地上,大聲哭喊起來……


  兩個武警淡定地走過去,把他拖進了白房子。


  我有點疑惑,這地方如此荒僻,應該常年都見不到什麼人,為什麼我們剛剛一來就遇到了有人闖卡被抓?

  會不會是專門演給我們看的呢?


  接著我對自己說,你以為你是特朗普的特使?自作多情了啊。


  四爺也說話了:「我就不理解了……」


  中士把嗓門提高了:「我最後通知你們一遍,請立刻離開!」


  我趕緊拽著Asa和四爺離開了。四爺憤憤地嘟囔起來:「鳥都不拉屎的破地兒,還管這麼嚴!」


  走出一段路之後,我回頭看了看,那名武警已經回到了白房子,只剩下那道鐵絲網了。我說:「歇歇。」


  三個人紛紛放下行李箱,停下了。四爺余怒未消,一腳踢在行李箱上,它直接變形了,多功能睡袋掉了出來。


  我看了看她說:「你踢的是我的箱子。」


  她低頭看了看,這才說:「哪兒買的啊,質量這麼差。」


  Asa蹲下去,打開我的行李箱,把物品都裝進了多功能睡袋,睡袋直接變成了旅行包。他說:「都不要生氣了,他們也是遵守規定,奉命行事而已。」


  我朝溝鎮方向看了看,剛才悔不該把那個開三輪的大爺放走。我說:「我們先回溝鎮吧,過兩天再來打聽一下。」


  Asa說:「走回去?」


  我說:「你也可以選擇跑。」


  返回的時候,三個人都有些泄氣,沒人說話。Asa戴上耳機,又開始聽他的成功學了。


  我忍不住說:「它能讓我們『成功』地進入404嗎?」


  Asa很少貧嘴,他沒有接話。


  我並不甘心,又回頭看了看,忽然生出了一個計劃——這裡是平原,哨卡又不是什麼兩山之間的要塞,為什麼非要通過它?我們完全可以繞一下,找條小路鑽進去。小時候去公園,我從來沒有買過門票,圍牆的豁口就是我的大門。


  但是,我不能把這個計劃告訴Asa,他肯定不同意。


  走著走著,蘆葦盪中出現了一條彎曲的小路,它呈「Λ」形折向了我們背後。


  我停下來說:「從這兒走。」


  Asa愣了愣:「你要去哪兒?」


  我說:「回溝鎮啊。」


  Asa連連搖頭:「NoNoNo,應該一直往前走。」


  我說:「你錯了。」


  Asa挑高了眉毛:「我錯了?」


  我點了點頭:「來的時候,我一直都在記路,那個大爺就是從這裡開出來的,然後我們就來到了柏油路上。不信你問四爺。」


  四爺一直在低頭玩手機,她說:「我從來不記路。」


  Asa朝小路看了看,說:「這是折回去了啊……」


  小路旁邊長著一棵病歪歪的榆樹,它伸出一根很長的樹枝,像欄杆一樣擋在了小路上。


  我臨時抱佛腳,說:「你看見那根樹枝了嗎?當時那個大爺還差點撞到它。沒錯兒。」


  Asa終於相信了:「那好吧。」


  於是我就帶頭走上了小路,Asa和四爺都跟了上來。


  走出了幾百米之後,Asa警覺起來:「我怎麼覺得我們一直背對著溝鎮的方向呢?」


  我說:「你轉向了。」


  四周的蘆葦越來越高,小路越來越濕濘,我的鞋子上沾滿了泥巴,走幾步就要甩一甩。朝前看去,視野中只有無邊無際的蘆花,看不見一座房子。


  大概半個鐘頭之後,蘆葦漸漸稀疏了,前面出現了大片的積水和苔草,那是沼澤,小路像個黑心導遊似的,突然就不見了。


  看來,這些沼澤是404的天然圍牆,並沒有任何豁口。


  Asa看了看我,說:「你確定你一直都在記路?」


  我撓了撓腦袋,不知道說什麼了。


  Asa說:「趕緊朝回走,去找到那條柏油路。」


  我只好跟著他朝回走去。 路上,我問四爺:「四爺,你住北京哪個區啊?」


  四爺說:「我住在牡丹園。你們呢?」


  我說:「Asa在金融街,我挨著通州。」


  我忽然感覺,我們三個人的位置很有代表性——Asa算是外地精英,他住西二環。四爺算是老北京坐地戶,她住在北三環和北四環之間。我是北漂一族,住在東五環……


  我又問:「你從事哪一行?」


  四爺說:「那可就多了,最早我在酒吧賣過啤酒,後來當過房產中介,再後來還在橫店跑過龍套……」


  我說:「現在呢?」


  四爺說:「現在在家待業。」


  我說:「你最後一個工作是什麼?」


  四爺說:「幼兒園老師。」


  我說:「挺好啊,怎麼不做了?」


  四爺說:「他們不知道跟哪家公司合作,給所有小孩兒都戴上了『緊箍咒』,說是監控什麼注意力,我一生氣就辭職了。」


  走著走著,我發現這片蘆葦盪就像個迷魂陣,我們朝回走了將近一個鐘頭,始終沒看到那條柏油路,四周的景物越來越陌生。


  我停下來觀察了一下,廣袤的黑土地被陽光加了一層黃色的濾鏡,就像《三毛流浪記》漫畫最後一幕的那個破敗工廠。不遠處有一條廢水溝,水是黃色的,漂浮著塑料袋和廢油漬。旁邊有一個巨大的金屬管道,一半埋在地面之下,一半露在地面之上,就像人體腐爛看見了骨頭。上面還包著黃色的海綿,時間久遠,海綿已經變成了絮狀物。


  我不得不承認,我們迷路了。


  沒辦法,我們只能繼續朝前走,盼望碰到人。


  四爺問我:「你是幹嗎的?」


  我想說我是個編劇,話到嘴邊又改了:「跟你一樣,待業。」


  她忽然有些興奮:「回北京之後,咱倆合夥開個烤串店吧?」


  我說:「好哇。」


  她接著說:「我烤,你賣。」


  我說:「為什麼?」


  她特意打量了我一下,說:「你長的標緻。」


  我心中暗喜,嘴上卻謙虛:「我標緻嗎?」


  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突然說:「哎,你說404裡面會不會有什麼秘密設備還沒有搬走?」


  我說:「為什麼這麼說?」


  她說:「不然他們為什麼不讓外人進入?」


  我說:「不是說軍事演習嗎?」


  她說:「那肯定是借口!連個人都沒有,演什麼習?」


  這麼一說我也起疑了,軍事演習是為了應對突發的戰爭,404都廢棄了,誰會把把它設為打擊目標?


  又走了很長時間,我們拐上了一條沙土路,這時候,我們已經徹底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


  就在我們四處亂撞的時候,終於看到了一輛卡車,它停在路邊,七八個穿著反光服的人正在養護道路,地上扔著一些工具,還有個水壺。他們應該是道班的工人。


  我們立刻快步走了過去。


  我問道:「師傅,請問溝鎮怎麼走?」


  這地方長年見不到人,所有人都朝我們望過來,當然他們主要是看四爺。其中一個年長的工人拄著鐵鍬直起腰,似乎沒聽清:「哪兒?」他的頭頂是禿的,典型的「地中海」。


  我大聲說:「溝鎮。」


  「地中海」說:「你們要走過去啊?」


  我說:「不然呢?」


  「地中海」說:「遠著呢,等會兒我們下班了捎你們一段吧。」


  好心人啊。


  Asa趕緊說:「謝謝!」


  太陽被地平線吞掉之前,我們跟著這些道班工人一起爬上卡車,坐下來。車尾拖著一根釋放靜電的鐵鏈子,車開動之後,鐵鏈子「嘩啦啦」地響起來,吵得耳朵疼。Asa和四爺都戴上了耳機。


  這些工人不怕吵,其中有幾個還靠著車廂睡著了,「地中海」坐在我對面抽起了旱煙,很嗆,Asa咳嗽起來。


  「地中海」問我:「你們從哪兒來?」


  我說:「北京,來404旅遊的。」


  有個年輕工人插嘴問:「404是哪兒?」


  我正要解釋,「地中海」說話了:「一個廠子。」


  年輕工人頓時失去了興趣。


  我有些驚訝,立刻問「地中海」:「你也知道404?」


  「地中海」說:「以前我在那裡面干過活兒。」


  我說:「可是我們被武警攔住了,不讓進。」


  「地中海」說:「溝鎮有個司機給404送物資,一個月跑一趟,你們去找找他,說不定能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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