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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一個消失的人

  第61章 第一個消失的人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一輛大卡車的駕駛室里,那個戴白手套的人正在專註地開車。外面下起了濃濃的霧,把兩旁的蘆葦盪都吞沒了,只能看到前方一點點的路。不知道是不是車燈的原因,那霧好像是紅色的。


  「白手套」轉頭看了看我,竟然笑了一下。


  我說:「你用什麼東西射了我?」


  「白手套」說:「麻醉劑。」


  我朝前看了看:「你這是要把我帶到哪兒去?」


  「白手套」說:「送你出去啊。」


  這是遣送?我忽然後悔了,早知如此還不如跟著那幾個人去石棺了……


  我大聲說:「你有什麼權利這麼做?」


  「白手套」說:「你跟我說沒用,我只是個司機。」


  我的身體搖搖晃晃,幾乎不能保持平衡,我左右看了看,根本就沒有安全帶。


  我盡量讓自己變得心平氣和一些:「這是拉葦子的車吧?怎麼改成押送車了?」


  「白手套」說:「兼職。」


  這種大卡車的駕駛室很高,我肯定不敢跳下去,只能木木地坐著,開始琢磨剛才的遭遇——為什麼整個辦公大樓的人突然都不見了呢?


  具有這種能力的人,只有那個陳工。


  難道就是他跟我父親有過節,所以才這麼費盡心機地算計我?竟然連暗器的用上了……


  大卡車靠邊停了下來,「白手套」說:「你到了。」


  我猛然想到,他不會要槍斃我吧?


  我膽戰心驚地問:「已經離開404了?」


  「白手套」說:「我開了半輩子車都沒能離開這個鬼地方,這麼一會兒你就想出去了?」


  我說:「你……不是負責把我送出去嗎?」


  「白手套」說:「404隻要一下霧就出不去了。」


  我說:「什麼意思?」


  「白手套」說:「你的話太多了。趕緊的。」


  我只好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大卡車笨拙地掉了個頭,「轟隆隆」地開走了。


  此處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我根本不知道是哪裡。沒辦法,我只能在大霧中摸索著返回。這時我已經確定了,四周的霧就是紅色的。一般說來,如果PM 2.5嚴重超標就會呈現暗紅色,但憑我在北京生活的經驗,這絕對不是霾,它們紅得很通透,很溫潤,很妖嬈。


  走著走著,前面出現了一座座破敗的空屋,我還在404!我在大霧中努力辨別著道路,尋找我們剛剛入住的那個招待所。


  我走過了一座很高的水泥橋,橋頭上刻著三個硃紅色的字——「擁軍橋」,我朝下照了照,都是霧,什麼都看不清。


  下了橋之後,我順著街道朝前走,偶爾照照旁邊的門匾,看到了「評劇團」,「群藝館」,「棋牌室」等等,當年這裡應該算是文化一條街了。我很肯定,我從來沒來過這個地方。


  我這才意識到,自從進入404,我從來沒見過汽車站、火車站、飛機場之類的地方。這裡不需要流動。


  突然,一個門匾跳進了我的眼帘——防疫站。


  我猶豫了一下,急匆匆走了過去,我很怕再看到扈阿姨的照片。


  很快我就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我在大霧中停下來,不知道該朝哪裡走了。街角立著公告欄,那上面很可能貼著路線圖,哪怕是之前留下的,這麼想著,我就湊過去用手電筒照了照,卻看到了一個光榮榜——


  1994年全廠衛生防疫系統先進個人表彰。


  原來應該張貼著十幾張照片,大部分都掉落不見了,只有左下角殘留了一張,那正是年輕時的扈阿姨,她穿著草綠色的高領毛衣,正朝我微微地笑著。


  最下面是廠辦的大紅公章……


  我的腦海里忽然萌生了一種猜測——我剛剛路過一個防疫站,扈阿姨肯定貼在那個防疫站的牆上,她已經孤獨了許多年,好不容易把我盼來了,她以為我會走進去看看她,結果我跑掉了,她很生氣,又追上來,貼在了十字路口的公告欄上……


  我也不管東南西北了,撒腿就跑。


  跑出很遠之後,我回頭照了照,只有濃濃的大霧。


  就算是白天我也很難找到那個招待所,何況這是黑夜,而且還下了這麼大霧,我放棄了,打算找個空房子先歇息,等天亮霧散了再說。


  就在我尋找落腳點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絲光亮。


  我警惕起來,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萬萬沒想到,那正是我要找到的招待所,我誤打誤撞地走到了它的跟前!


  窗上的被褥已經掉下去了,漏出了手電筒的光,否則我肯定會跟它擦肩而過。


  看來,那幾個人已經回來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進去,看到了四爺和小馬哥,他們又在玩烏諾牌。四爺抬頭看到了我,立刻放下了牌,問:「你回來了?」


  我在他們跟前坐下來,使勁拍了拍胸口。


  四爺說:「有收穫嗎?」


  我說:「別提了,白跑一趟,還差點回不來。」


  四爺說:「發生什麼事兒了?」


  我說:「辦公大樓的人都換了,什麼都不告訴我,還差點把我押送出去。小差他們呢?」 四爺說:「別提了。我們去了石棺之後,根本沒找到什麼入口。他們三個不死心,還在那兒轉悠呢,我和小馬哥就回來了。」


  我的心裡一陣灰暗。


  去他媽的「錯」吧,我乾脆回去跟黑風衣三人組拚命得了。


  過了會兒,我突然站了起來,四爺說:「你幹什麼去?」


  我說:「睡覺。」


  她說:「你倒是跟我們說說啊,他們為什麼要把你押送出去?」


  我說:「沒心情。」


  我回到我那個房子,一頭扎在了床上。這些天我一直對404抱有幻想,因此天天心急火燎,現在沒希望了反而坦然了,我就想好好睡一覺,一切都等我醒來再說吧。


  果然,我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突然聽到有人來了。


  我一骨碌爬起來跑了出去,四爺和小馬哥也從房間露出頭來,每個人都拿著滿手的牌。原來是小差和Asa回來了,沒看見C加加。


  我睡眼惺忪地問:「C加加呢?」


  小差沒有回答我,她疲憊地走回了她和C加加的房間,都沒問問我今天的收穫。


  Asa對我使了個眼色,然後緊跟著小差走了進去。


  我忽然有了一個猜測——C加加出事了。


  我的睡意一下就沒了,走進小差的房間,看見她靠著牆壁坐在床上,正在流淚。我看了看Asa,他的眼睛也紅紅的。


  四爺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終於說話了:「到底出什麼事了?」


  小差依然木獃獃地看著半空。


  Asa說話了,聲音有些嘶啞:「C加加消失了。」


  我的腦袋轟隆一聲,什麼叫消失了?

  接著Asa又補充了一句:「我們找到了石棺的入口。」


  我大聲問:「你是說他不見了?」


  Asa也大聲喊起來:「他消失了!」


  四爺也火了:「你不會說中國話嗎!你是說他失蹤了?」


  Asa突然瞪著四爺,一字一頓地說:「消失,是消失!」


  費了半天勁,我們終於從Asa嘴裡勉強還原了當時的情況——


  四爺和小馬哥離開之後,小差、C加加和Asa真的找到了入口,它隱藏在5米高的石壁上,跟水泥融為一體,很難發現,就算髮現了也很難進入。


  他們費了很大週摺,從最近的生活區找到了一架古老的木梯子,扛到了石棺下,這才爬上去了。


  鑽進入口之後,他們看到了鐵質的樓梯,它直通通地朝上伸去,寬闊而陡峭,不過已經銹得不成樣子了,就像一棵被蛀空的大樹,隨時都可能轟然倒塌,事實也是如此,他們每走一步,腳下都會發出「咔咔」的聲音,彷彿是一種警告。


  一株不知名的植物從地下冒出來,它像毒蛇一樣盤著樓梯朝上延伸,在樓梯盡頭開了一朵巴掌大的花,粉紅色的,形狀有點像曼陀羅,蜷曲的花瓣透著一股妖氣。這裡終年不見陽光,它竟然生長得這麼好,令人匪夷所思。


  他們順著樓梯一直爬到頂端,看到了一圈類似棧道的平台,中間黑糊糊的,用手電筒根本照不到底,有一個螺旋狀的鐵質樓梯通下去。


  按理說,這裡不應該出現這種螺旋狀樓梯,學室內設計的都知道,這種樓梯雖然造型美觀,而且節省空間,但不能作為主要人流交通和疏散樓梯,一旦反應堆出現事故,要求全員疏散,這座樓梯就會成為災難,也不知道當初的設計者是怎麼想的。


  Asa踩上去試了試,樓梯立刻搖晃起來,小差擔心它的承重能力有限,於是三個人商量了一下,最後把個子最高的Asa留在了平台上,C加加和小差下去了。


  C加加在前,小差在後,兩個人來到了樓梯的半腰,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反應堆,那樣子很難形容,有點像放大了千百倍的馬桶搋子。


  樓梯搖晃得越來越厲害,C加加讓小差留在樓梯上不要動,他一個人下去了。他走走停停,如履薄冰。


  小差盯著C加加,他越走越深,最後只能看見手電筒在晃動了。過了會兒,那支手電筒突然照向了一個方向,然後就再也不動了。


  小差喊起來:「C加加?C加加?」


  那支手電筒依然紋絲不動,也沒有回應。


  小差慌了,趕緊順著樓梯走下去,終於來到了底部,只看到了C加加的衣服、鞋子和手電筒,人卻不見了。


  小差蒙了,她四下看了看,四面八方都是不知道多厚的混凝土,就算C加加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去。


  小差趕緊把Asa喊了下來,Asa看到C加加的物品也驚呆了。兩個人圍著反應堆尋找了好幾圈,把地面和牆壁敲了個遍,還是不見C加加的影子……


  最後,小差回到樓梯下,蹲下去仔細檢查,她發現,C加加把所有衣服都留下了,包括內褲和襪子,他是赤裸裸離開的。


  ……


  Asa說完之後,連小馬哥都瞪大了眼睛。


  小差不哭了,她靜靜地看著前方,似乎變成了木頭人。


  手電筒的光線有點暗淡了。在這種凄惶的光線下,任何一張臉都顯得有些可憐。


  404一片死寂,只有無邊無際的大霧,或者叫妖氣,它們無聲地飄舞著,把一切都藏在了懷裡。一些霧飄進了屋裡,就像要著火一樣,但一點都不嗆。


  我的腦海里忽然跳出了一個空白的網頁,上面寫著:404 NOT FO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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