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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三寸之舌,智退董卓殘兵(8)

  第28章 三寸之舌,智退董卓殘兵(8)

  司馬懿微一點頭,沉吟著答道:「既是如此,小生可就又獻醜了。其實,哪些書該『務於精熟』、哪些書該『觀其大略』,與各人胸中的志趣有關,各人心頭自有一番權衡的,不可一概而論。以小生自身的讀書體悟為例:小生以《易經》、《道德經》、《太公兵法》、《論語》、《孟子》、《荀子》、《管子》、《孫子兵法》、《鬼谷子》、《史記》、《漢書》十一本經典為立身行道的大本大源,所以對它們百讀不厭,奉為圭臬;而這十一本書之外的一切典籍,小生便只是觀其大略、擇其精華而已!」


  「哦?你小小年紀,居然也讀《易經》?」水鏡先生聽得一愕,而後慨然說道,「告訴你罷——老夫研讀《易經》數十年,也僅從其中讀出三十二字『屈伸之訣』來:能屈能伸,能伸能屈;時屈則屈,時伸則伸;屈中有伸,伸中有屈;恆蓄有餘,以備不測。說來只怕讓管兄你們見笑了!」


  管寧心中暗暗一動:這分明是水鏡先生在不露聲色地指點司馬懿嘛!想不到水鏡先生身為青雲山莊之主,竟能胸無門戶之見,當真是可欽可佩!

  「先生這三十二字『屈伸之訣』實在是精妙,小生受教了!」司馬懿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


  「管兄,你這徒兒實在是太謙虛了。老夫這三十二字,也就淡如白水,談不上什麼精妙不精妙的。不過,司馬君,老夫可要提醒你一句:你讀《易經》啊、《道德經》啊這些有字之書固然是不錯的……」水鏡先生的表情雖是笑眯眯的,口裡的話卻毫不含糊,「但這世間真正最玄妙、最精深的好書,卻往往是無字無相的,講直白一點兒,洞察世事和人情練達才是最高的學問,這也是咱們儒家中人不可不看的一本『好書』啊!」


  「先生這番妙言,小生永遠銘記於心。」司馬懿一聽,急忙伏身作禮謝過。


  「呵呵呵……水鏡兄,你本人就是一本無字無相的絕妙活書啊!」管寧一撫銀髯,揚聲一笑,對他誠摯地說道,「你既然雲遊到了我紫淵學苑,不妨留下來多住幾日,為司馬小徒他們傳道授業一番,如何?」


  「那是當然。」水鏡先生竟是出人意料地爽快大方,毫不推辭地說道,「老夫有幸遇見司馬君這般的『璞玉之材』,豈能輕易放過?不經一番切磋、一番琢磨,怎能讓他英華內蘊而潤明外耀?」


  出師

  靈龍穀穀口的索橋下面,依然和往常一樣水流湍急、淙淙有聲。司馬懿、周宣、胡昭、方瑩等人將桓范送過了索橋,在谷口的碣石處依依惜別,久久不能自已。


  「桓兄,你出谷之後有何打算?」司馬懿懇切地說道,「你我自此一別,只怕難得相會——唉!懿真捨不得你這位耿耿諍友啊!」


  「司馬兄,桓某也捨不得和你們分手啊!只是父命難違,桓某也該回鄉去盡一盡為人子的敬孝之道了。」桓范的目光投注在谷底那一脈淙淙激流之上,悠然言道,「依桓某之見,如今帝座失所、朝綱大亂,天下雖然群雄競起,不過都是蝸角喧囂而已。吾等縱是學成了諸子百家之術,然而漢室飄搖,上無可輔之明主,下無可言之賢相,桓某隻怕返鄉之後要學姜太公垂釣於渭濱了……」


  「當今之世,曹操將軍英明睿智,荀彧大夫寬仁禮賢,正為重振朝綱、匡扶漢室而廣納群賢。」司馬懿微一凝眉,沉吟道,「桓兄可以去投效他倆啊!」


  「是啊!是啊!」周宣在旁聽得分明,也插話進來講道,「桓兄一家本與曹將軍素有同郡鄉誼、世交之情,你去投奔曹將軍,必會大獲重用——高官厚祿指日可待!」


  「咄!咄!周君只知道勸人出仕做官!」胡昭聞得此言,卻是不以為然,「在小弟看來,以桓兄剛直明敏之心性,猶如韓非再世,何必非要出仕任官不可?似韓非子一般著書立言,其功亦偉矣!」


  方瑩聽了周宣、胡昭二人給桓范的勸言之後,靜思片刻,方才淡淡地說道:「桓兄,想必在你出谷之前,師父一定會對你有所忠告的。你離谷之後,只需照著師父叮囑的去做,大約錯不了的。」


  聽了方瑩的話之後,一臉沉靜的桓范心頭微微泛起了一陣波瀾:的確,師父管寧在他出谷之際曾經手寫了一幅書箴給他:夫君臣之接,以愚奉智不易,以明事暗亦難,唯以賢事聖、以聖事賢為可。故而,輔人之擇,不可不慎。切記,切記。他已決定將這幅書箴牢記在心,沒齒不忘。於是,他面色一正,向方瑩、司馬懿等人說道:「以身事主君者,竭忠義之道,盡忠義之節,服勞辱之事,當危難之時,肝腦塗地、膏液潤草而不辭者:誠欲以安上化民、宣化成德,使主君為一代之聖明而己為一世之良輔。輔千乘則念過管仲、晏嬰之功,佐天下則思勝舜君、大禹之勛,豈為七尺之軀寵一官之貴、貪充家之祿、榮華囂之觀哉!據吾所見,曹將軍此時身邊已有荀彧大夫為輔,桓某前去投效對他而言已無多大裨益。待得二十年之後,亂世澄定、天下清寧,桓某方才出仕輔君濟民!」


  自從桓范離去之後,司馬懿突然覺得自己的書院生活中彷彿空缺了一塊什麼東西似的。在學堂之上,沒有了桓范和他針鋒相對地辯論,他的思維似乎一時難以碰撞出閃亮的火花,居然有些不適應了。倒是方瑩的琴聲彈得清雅不俗,讓他每次都能從中得到一番滌盪身心的陶冶,這才聊有所慰,暫時填補了自己在桓范離去后的空虛之感。


  近來,周宣的占卜測卦之術亦是學得越來越精湛了。他彷彿像突然發掘到了寶藏從而一夜暴富的幸運之徒一般,總是按捺不住自己的虛榮心,不時地在同學們中間跳出來露一手,以炫耀他的神機妙算。


  這一日,他又在學堂之上就著書桌排開銅銖大算其卦,向同學們神吹鬼吹的。司馬懿在一邊聽得有些心煩,忍不住起了一絲捉弄他的意思,便放下書本,走到周宣面前,微微笑道:「周君,你的卜卦神算之術固然是非同凡響,懿也一向佩服得緊——不過,今日懿卻可設計出一個問題,讓你永遠測算不出!」


  「仲達,你這話可有些託大了!縱然你智謀非凡、識量超群,但周某這排卦占卜之術卻是先天奇學、玄門絕技,可以『研幾於心意初動之時,窮理於事物始生之處』,對過去、現在、未來之事無不如觀掌紋、『明見千里』!」周宣仰臉直視著他,用手掌撫摸了一下排書桌上的那三枚銅銖,臉上流露出一縷傲然之色來,「你有何難題,只管道來,周某必能一測即中!」


  司馬懿聽罷,只是呵呵一笑,也不言聲,就轉身慢慢走到了學堂的門口邊,右腳跨出緩緩抬起,懸在那門檻上空停了下來,然後回頭朝著周宣問道:「周君,此刻請你排卦測算一下——懿眼下這情形究竟是要進這個門,還是出這個門呢?」 「這……這個……」周宣見他這般舉動,頓時傻了眼:倘若說他是「出」罷,他右腳懸空往內一收,便成了「進」;倘若說他是「進」罷,他右腳懸空往外一踏,便又成了「出」!此刻周宣縱是精通奇門算卦之術,面對書案上的三枚卦錢也是無從下手,張口結舌地說道「你……你……你耍刁!」


  「怎麼樣?周君——你這周易測卦占卜之術,今日碰到懿的這個問題,也是束手無策了罷?」司馬懿瞧著周宣一臉的窘相,臉上不由得浮起了一片濃濃的得意之色。他仰天哈哈一笑,自語道:「吾之智略猶如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亦無難。及其與時勢推移,千變萬化而鬼神莫測。所可知者:能行於所當行,能止於所當止,操之於己一念之際,如此而已!」


  眾位同學一聽,頓時紛紛鼓掌喝彩起來。周宣羞得滿臉通紅,一個勁兒地搖頭苦笑又不敢多言。


  「且慢!」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驀然響起。司馬懿和同學們循聲回頭一看,卻見管寧先生不知何時已然坐到了方竹榻上,正目光炯炯地向這邊看著。


  他凝視著司馬懿,伸手握筆在面前烏木案几上一張宣紙上面寫了一個大字,緩緩說道:「司馬仲達,你眼下這動作又有何難測的?你且瞧一瞧為師寫的這個字兒……」


  柯靈將那張宣紙拿到司馬懿眼前一亮——那上面赫然寫著一個遒勁非凡的大字:「卡」!

  一見此字,司馬懿大驚失色,急忙收回右腿,撲通一聲,遠遠地向師父拜了下來。


  「司馬仲達,你且告訴為師:先賢倉頡造字之時,這個『卡』字的意思究竟是想讓它『上』還是想讓它『下』呢?」


  「師父……師父,徒兒……徒兒……」


  「你剛才抬腿懸空,正是這『不上不下』之狀,可見這『卡』字兒便是你那問題的答案了。一念之傲、以智自矜、炫才於眾,終究會在緊要關頭『卡』住,不上不下、不成不敗、不聖不俗,旁人一眼而覷破,又何須卜卦?」


  「師……師父,徒兒知錯了……」


  司馬懿伏在地上連連叩頭認錯。同學們見師父此番言動來得十分嚴厲,也一個個慌忙伏地為司馬懿求情:「仲達師兄既已知錯,還請師父息怒。」


  管寧右手一擺,止住了下面諸位弟子的勸說求情,緩緩閉上雙眼,冷冷說道:「司馬仲達,你心中妄生技癢之念,只怕已是不甘於在我這紫淵學苑裡清修苦行了。罷了,罷了。俗諺有云:『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已在我靈龍谷中待了整整四年,也到了出山的時候了……」


  「師父!師……師父……」司馬懿一聽,如遭五雷轟頂,頓時面無人色,慌忙哽咽著悲呼道,「徒兒請……請您收回成命……」


  管寧卻不再答話,身形一起,竟自離榻而去。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


  冰冷的青石地板上,一動不動地跪著司馬懿。他從中午時分起,就一直如同石像般跪在管寧精舍門外的石台階前,靜靜地等待著。


  「師兄——」方瑩也一直站在他的身後陪他等著,一再勸他,「你不要再在這裡等了,師父今夜是不會再見你的了。你還是先回宿舍好好休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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