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暗礁突現(5)

  第102章 暗礁突現(5)

  「仲達,其實以為師耳聞目睹的實人實事實例當中,你們司馬家便有一位身處亂世而謹守『為民而為所當為、為民而為所可為』要訣的大賢高士!」荀彧娓娓而言,「這位賢士就是你的叔祖巨鹿太守——司馬直大人,那還是靈帝之時,內廷下詔催令天下各大州郡自民間聚斂造宮修殿之錢,而你叔祖司馬直大人在收到詔書之後悵然而嘆『身為民之父母而反割剝黎庶以稱上之奢欲,吾豈忍為此哉?』遂上書奏請停收一切奢華之費並極言直陳當世之失,可惜靈帝昏聵而不聽用,他便吞葯自盡以明志了。為師當時身為守宮令,聽聞司馬直大人這一赫赫義舉之際,亦是欷歔嘆服、衷心嚮往,以為身為儒士者實是該當如此方不愧此生。正因如此,為師愛屋及烏,才對你司馬家一直是瞻望有加,傾心與你司馬家中人永結金玉之交。只盼著你司馬家承蒙儒學清惠華澤之蔭潤而再出一位經天緯地之大才扶世安民、兼濟天下!」


  關於叔祖父司馬直大人這件感人至極的故事,司馬懿自幼便已耳熟能詳,今日聽到荀彧這般娓娓道來,只覺胸中心弦緩緩彈動,泛起了陣陣共鳴。令君老師這是在苦心提醒我,只有將「為己而善謀、為他人而善謀、為社稷而善謀、為天下而善謀、為萬世而善謀」等五個層次的善謀之術融會貫通起來,自己才能成為「立身行道足以感人肺腑而一呼百應」的曠世雄才,自己才能遠遠超越賈詡一流的智謀奇士之上而與漢高祖、光武帝媲美於世。看來,令君老師對我司馬懿、對司馬家的衷心期許實在是高絕於人啊!只是……只是,他為什麼會這麼重視和關注我司馬家吶?他有沒有隱含著其他的目的?他的重視和關注會不會給我司馬家正在暗中實施的「偷天換日」大略帶來麻煩呢?……不行,我一定要巧妙周旋其間,既能夠從令君老師這裡得到源源不斷的指教和幫助,又不能讓他過多地察覺到我司馬家的所有內情——尤其是那些核心機密方略,一個也不可以泄漏出來讓他知道……不過,他既然表明了要幫助我司馬家參與這一場還遠遠沒有結束的「平定天下、扶世安民」之大業,我司馬家自然亦可順勢從他這裡借力采力,以實現「異軍突起、后發制人、扭轉乾坤」的宏圖。


  堯舜禹三代之後第一盛世

  燭光幽幽,點點如星,忽閃忽亮。顆顆燭淚凝結在密室當中的青銅樹形燭架之上,猶若一叢叢樹梢間垂滿了晶亮的瑪瑙、珍珠。


  司馬防如往常一樣依然端坐在那座方几之後,面前依然擺著那張紫檀木棋枰和那一黑一白兩缽玉雕棋子。司馬懿和司馬朗分別坐在左右兩側的榻席之上,神情甚為凝重。


  「從你今天去探望荀令君所觀察到的情形來看,他們潁川荀門應該真的是已經徹底放棄了繼續為曹家效忠,荀令君連許都後方坐鎮統領使的職位都推給了華歆,看來他是準備完全淡出曹家的核心勢力圈子,和曹家拒不合作了。」司馬防的目光筆直地射向了司馬懿,慢慢言道,「這一切,對我司馬家而言,絕對是一件至幸之事。潁川荀門是曹家勢力最主要的支柱,如果它被自行拆掉,曹家的根基可謂崩去大半矣。我司馬家對付曹氏,就更有把握了。」


  司馬朗、司馬懿兄弟倆聽得默默點頭。


  「對了,懿兒,你談起荀令君似乎對我司馬家亦是異常重視與關注?甚至還對你有『亂世經緯之器』的殷切期許?」司馬防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有些難以理解地自語道,「莫非我司馬家『異軍突起、后發制人、扭轉乾坤』的大略已被他暗暗察覺了?這……這不可能啊。」


  「這個……孩兒也曾有過這樣的猜疑。不過,後來孩兒細細一想,如今許都朝廷有四大世家根深葉茂,堪稱名門之冠——一是以前太尉楊彪為首的關中楊氏,他們一族自孝安皇帝之時的名臣楊震以至今日的楊彪,乃是四世三公的高門豪族,聲望非同小可;二是以荀令君為首的潁川荀氏,荀氏子弟與門生可謂人才薈萃、各居要津、遍布天下,這一望族的潛在勢力堪稱天下第一;三是以諫議大夫王朗為首的山東王氏,這一望族之中俊才輩出,道德文章堪為儒林冠冕;四就是我們河內司馬家了……」司馬懿沉吟了一下,終於還是將自己心底苦苦思索出來的想法一吐而出。


  「然而,荀令君決意退出與曹家的合作,那麼就等於這四大世家中楊、荀、王三姓大族已然一同疏離了曹家,而我司馬家由於與曹家眾所周知的故舊淵源關係,所以不能也不必與曹家『切割』。這樣的話,我司馬家倒成了無形之中楊、荀、王三姓世家與曹家之間可以左右逢源的一股勢力。面對楊、荀、王三姓世家,我司馬家和他們有著相同的文脈背景和緊密的人脈關係,他們至少是不會像討厭華歆、董昭那樣反感我們司馬家的;面對曹家,我司馬家和他們有著源遠流長的故舊世交關係,而且曹家也需要倚重我司馬家與楊、荀、王三姓世家相互制衡,所以他們對我司馬家自然亦是一味籠絡有加……


  「如此一來,在荀令君的慧眼之中,他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真正站到這時勢的大舞台之上,馳騁縱橫的,就只剩下曹家和我司馬家兩大勢力了。曹家此刻尚還站在明處,站在高處,站在強勢之處;我司馬家此刻尚還潛在暗處,潛在低處,潛在弱勢之處。但是,只要假以時日,我司馬家亦可乘時運機,由弱變強、由低變高、由暗變明的。換而言之,荀令君既然不願由曹家來完成『平定天下、兼濟蒼生』的大任,那他就只有轉過頭來寄期望於我司馬家來完成了,這是一個『非此即彼』的問題,荀令君也許只能這樣選擇了。父親大人,不知孩兒這番見解是也不是?」


  司馬防緩緩撫了一撫頷下的垂髯,思忖了良久,才開口而道:「你這話倒也有些道理……荀令君千古一聖、才略無雙,到最後他所有的心血和貢獻從近了說是給曹家做了嫁衣,從遠了說是給我司馬家做了嫁衣,細細想來真是可嗟可嘆啊!」


  司馬懿聽了,卻在心中暗道:其實這才是我最敬佩令君老師的地方——捨己為人、薪火相傳,身雖歿而業不朽!只要誰真正能實現他平定天下、兼濟蒼生的大志,他是甘願奉獻一切、捨棄一切的。以前,他選中了沛郡曹家;現在,他暗暗選中了我河內司馬家——這真是我司馬家千載難逢的天賜之幸啊!真想不到區區一個孔融,用他的捨身殉漢之義舉竟然促使了荀令君與曹操的徹底決裂,從而為我司馬家的雄圖偉業增添了巨大的助力……冥冥上蒼待我司馬家何其恩厚也。


  他正暗想之際,司馬防又向他徐徐道來:「不過,為父聽了你剛才複述他的那些話,字字句句都可謂是金玉良言,你一定要銘記在心。我司馬家子弟就是應當繼承祖先代代相傳的宏圖大志,一方面在朝廷之上縱橫捭闔、所向無敵,另一方面在市野之間『為民而為所當為、為民而為所可為』,攬盡民心而為我所用…… 「只是,荀令君的有些話也有些迂鈍。平定天下、兼濟蒼生之大志,非但需要曠世奇才為根本,而且更需要絕大權柄為後盾。這一點,朗兒、懿兒,你們都要牢牢記住。古人有云:『賢人而屈於不肖者,則權輕位卑也;不肖而能服於賢者,則權重位尊也。堯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為天子,竟能威天下。吾由此而知勢位之足可恃以立身行志也。』手中無權無勢,又如何去實現『平定天下、兼濟蒼生』之大志?所以,我司馬家目前還是應以奪取天下權柄為首要大事,不可稍有懈怠。待大權獨攬之後,我司馬家族以蓋世之才,必能令天下重歸一統、四海重返昇平、萬民重獲康樂,開創堯、舜、禹三代之後第一盛世!」


  聽了父親的話,司馬懿心中的激情之焰又似被熊熊燃燒起來,全身上下氣勁充溢,恨不得躍躍欲試、大幹一場。


  賈詡這個絆腳石

  正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司馬朗突然開口講道:「父親大人、二弟,你們可知新任太中大夫賈詡已被曹丞相聘為丞相府左軍師,將會隨同曹丞相一道南征荊州?這件事情只怕有些棘手。」


  「唔……曹操果然在最後起用了賈詡。這是一步妙棋。」司馬防從棋缽里摸出一枚黑子,在手心裡緩緩地把玩著,臉上掠起一絲憂色,「荀攸呢?他沒有隨同曹操南征嗎?」


  「荀大人現在被任為丞相府右軍師。」司馬朗身居相府主簿之位,對內中政務機密自是了如指掌,「他應該也要隨同曹操南下出征的。」


  「曹操右有荀攸出謀,左有賈詡策劃,真是虎生雙翼,荊州說不定真能被他一舉拿下吶!」司馬防幽幽地說了一句。


  「父親大人,您過慮了。」司馬懿道,「依孩兒之見,荀攸身為荀令君的親侄,亦是潁川荀門中的首要人物,他不可能不受到荀令君的影響,應該也不會全力輔佐曹操的。」


  「那也不一定。荀攸可不像荀令君那般『立德高整,軌儀以訓物』,他可是一向都非常深沉縝密的,喜怒愛惡從不形之於外,有點兒隨方逐圓之機巧。」司馬朗對荀攸的行事作風甚是了解,不禁駁了司馬懿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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