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曹爽惡事做盡,司馬懿待時而發(2)
第376章 曹爽惡事做盡,司馬懿待時而發(2)
「謝謝夫君您的關心了……」張春華擺了擺蒼白枯瘦的手,彷彿看破了一切似的淡淡地笑著,「難得您這麼用心良苦地如此安慰為妻了!為妻自知大限已到,又豈是區區一顆九轉續命丹可以扭轉的?呵呵呵……它如果有效,管寧師父為何自己卻在三天前也報了病危呢……」
司馬懿聽張春華這麼一說,不禁捧起了她的雙手,淚光瑩然地看著她,硬聲泣道:「春華……你啊!你啊!為夫什麼話都騙不了你……」
「夫君,你這樣的欺騙,為妻感到很高興啊!」張春華的眼眶也紅了,目光凝注在他垂在額角的灰白鬢髮上,「你看,你自己在溫縣那裡似乎也是消瘦了不少,真是歲月催人老啊……師兒、昭兒都已經長大了、成熟了,你也不必再將所有的難題都往自己肩上扛著了。該交給他們去做的,就放心大膽地交給他們,他們不會讓你我失望的。」
「嗯!」司馬懿捧著張春華的手,埋下了臉龐,哽咽著點了點頭。
張春華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慢慢說道:「方瑩妹妹待您是一往情深……她多次和為妻談起,在夫君您功成名就、登峰造極之後,便要與為妻一道陪著您真正歸隱田園,卻沒想到為妻負了此約將先行辭世而去。日後,為妻就要拜託方瑩妹妹好好照顧夫君您了……」
司馬懿的聲音哽哽的:「方師妹她聽到你病危的消息之後,一急之下在溫縣也病倒了。本來她是準備和為夫要回洛陽一齊探望你的。」
「她的好意,為妻心領了。」張春華的眼眶也濕潤了,「這麼些年來,也苦了她了!唉,這都是各人的命。夫君,實不相瞞,為妻也曾嫉恨過她,嫉恨她在夫君您心目中所佔據的位置。但是,後來為妻知道了她苦心孤詣地為夫君您所奉獻的一切后,為妻便被深深感動了。在這個世界上,只要誰對夫君您是真心的好,為妻對她也定是報以十倍、百倍的好。將來,有她陪在身邊好好照顧夫君您,為妻也就完全放心了……」
司馬懿緊咬著雙唇,淚如珠落:「你們都對為夫實在是太好了……」
「現在,為妻要和夫君好好談一談身後之事了。」張春華忽然一翻手,抓住了司馬懿的雙掌,肅然正視著他,雙眸中放出異樣的亮光來,「三弟雖然和您貌合神離了不少年頭,但您也該和他敞胸開懷相見了。經過這麼多年的冷眼旁觀,三弟他也覺悟到了我司馬家代魏而立、一統三國確是順天應人,實至名歸,只不過他在口頭上一直不肯承認罷了。他應該不會再與您之間存在有什麼歧念了……
「再就是,為妻近來反覆觀察驗證,發現為妻的那個姨侄兒山濤、羊徽瑜的弟弟羊祜、我家婉兒的丈夫杜預都是人中俊傑。這也不是為妻蔽於親疏之見而任人以私,夫君您自己也是可以加以明察的,立時便知為妻所言不虛。您讓師兒、昭兒一定要和他們結為心腹之交,日後必是大有奇用的!『親賢並舉,化賢為親,親賢一體』之大略,是我司馬家建基拓業的不二法門。這個法門千萬不能丟棄!只有將越來越多的賢才志士都千方百計地納入到我司馬家的三親六戚的範圍里來,我司馬家的事業才會日益蓬勃壯大!」
司馬懿深深點了點頭,哽聲答道:「為夫記得你的忠告了。」
「還有,為妻臨去之際,其實最放心不下的是師兒。師兒一生婚運多舛,很是不幸。當年為妻讓周宣大夫暗暗推算過了,知道師兒是命中無子之相。您作為他的父親,對他這樁心事不能不出面裁斷一下。您在合適的時候,就將昭兒膝下炎孫或是攸孫過繼給師兒吧……」張春華緊握著司馬懿的手道,「夫君,自古以來,齊家之難不低於治國之難。這些年來,有為妻在,我司馬府的家法可謂明肅儼然,上下和睦。卻不知為妻一旦撒手而去,誰能為咱們司馬府正綱立紀、整齊內外啊?方師妹多年來不親庶務,只是超脫人間煙火之人。她是擔不起這副重任的。所幸的是,徽瑜、元姬她們都是大器大量的女中豪傑,都是夫君和為妻給師兒、昭兒精心挑選的媳婦,必能齊家立本、相夫教子的。可是,以後呢?在炎孫、攸孫他們那一輩呢?為妻就再也顧慮不到了……」
司馬懿聽張春華為自己家族的未來憂慮籌思得如此深遠,不禁感動得連連抽泣。
張春華又道:「夫君您近來施展『欲擒故縱』『以退為進』之計在麻痹和驕縱曹爽他們,這本也不錯。但是,為妻卻要在此提醒您,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您與曹爽兩虎相爭之際,一定要提防著莫被第三方的外來勢力有隙可乘啊!」
「為夫知道你講的是誰。」司馬懿替張春華掖了掖錦被,「你放心——他們跳不出為夫的手掌心的。」 「既然夫君您如此自信,為妻也就沒有什麼好再囑咐的了!」張春華慢慢張開自己乾瘦而白凈的雙掌,靜靜地凝視著它們,喃喃地說道,「為了幫助夫君實現您胸中的雄圖大志,為妻從一個只識針綉織紡的柔弱閨秀脫胎而出,學會了陰謀詭計,學會了殺人、陷害……為妻曾經親手殺死了愛婢翠荷,又指使死士暗殺了陳矯,殺了很多很多的人……為妻的這一雙手簡直是沾滿了鮮血!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兒,誰讓為妻這麼深愛著夫君您呢!這都是為妻為夫君心甘情願付出的一切犧牲啊!不知到了地下之後,天帝會不會念在為妻對夫君您一片痴心的份兒上饒恕春華呢?!」
「春華你快別這麼說!」司馬懿捧住張春華的面龐,淚光蒙蒙地凝視著她,彷彿要把她的一切音容笑貌都永遠深深地銘刻在自己心裡,「春華!你日後一定會供進我司馬家的宗廟享祀受禮百年、千年、萬年的,司馬家的子子孫孫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對司馬家所做出的貢獻的……」
張春華卻淡淡然微笑著看向他來:「夫君……有您這樣一句話,為妻縱是身入地獄,也都無怨無悔了……」
雖然外面有不少傳言里講司馬懿在夫人張春華逝世之後,就因哀傷成疾、舊風發作,雙膝重又僵硬如木,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但他們若是在此刻看到司馬懿居然還於後院密室之中舞劍健身,一定會咋舌於這個傳言與事實的出入差異竟是如此之大!
「父親大人,衛尉郭芝已經是第四次派人登門送訊意欲求訪於您了,您見還是不見?」司馬昭站在一旁向司馬懿稟報道。
司馬懿這時正將手中寶劍揮成斗大的一朵劍花粲然綻放:「昭兒,你稍後易容改裝親自到郭芝府上去回復他,就說為父近來因妻亡之慟而傷身成疾、舊病發作,實在不宜接見於他。待到為父身體稍稍康復之後,為父定當親自前赴郭府與他相見。」
「父親大人,據孩兒私下接觸了解,郭衛尉意欲前來登門拜訪於您,其目的是想和您儘快達成聯手共同對付曹爽一派的協議……」司馬師沉吟著提醒道,「近來郭太后一黨被曹爽他們打壓得非常難受,他們是十分迫切地需要和我司馬家合力對敵的。父親大人,此刻亦是咱們急需助力之際,您還是可以考慮一下接見他吧?」
司馬懿手中揮舞寶劍的動作猶如行雲流水一般毫不停滯,口裡慢慢說道:「師兒,為父覺得咱們現在就和他們郭家聯手對付曹爽一派,時機還不夠成熟。是啊!現在我司馬家和郭氏一族聯手打倒曹爽,是輕而易舉的。但是,打倒了曹爽之後,這朝中格局又是什麼樣的一個情形呢?你們兩兄弟幫為父分析分析看?」
聽他這麼一說,司馬師有些怔住了,眉尖微蹙,若有所悟。司馬昭卻是先行開口答道:「父親大人思慮深遠,誠非孩兒等所能及啊!如果這個時候我司馬家和郭太后一黨聯手合力打倒曹爽之後,郭太后和郭芝他們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說不定就會居功自大,也未必會對我司馬家的援手之恩有什麼特別的感激之情。況且,打倒一個曹爽,然後又扶起一個郭芝或郭太后,這符合我司馬家『異軍突起,獨攬天下』之大業的需要嗎?父親大人如此睿智,自然是斷斷不會行此得不償失之事的。」
司馬懿聽罷,不禁停住了舞劍,朝司馬昭撫須頷首而笑。然後,他轉過頭來,將意味深長的目光投向了司馬師。司馬師這時其實亦已明白了這其中的玄機,臉頰微微一紅,但也並不自羞自隱,侃然而言:「二弟講得不錯。看來咱們就是要按捺住性子繼續隱忍潛伏下去,一直待到曹爽一枝獨大壓群芳而將郭太后一黨盡行打翻之後,咱們才順理成章地清君側,誅逆臣,伺機雷霆出擊,把曹爽一派剷除凈盡!這樣一來,非但曹爽孽黨蕩然無存,而且郭氏一族亦在先前和曹爽斗得兩敗俱傷、無力振作,不得不憑仰我司馬家之鼻息而依附趨從。只有到了此刻,我司馬家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反客為主,後來居上,獨攬天下』了!」
「不錯。你兄弟倆都講得很對。『鷸蚌相爭,坐收漁人之利』之策,本是妙絕天下。」司馬懿慢慢地拿起一塊羊毛皮氈擦拭著手中寶劍的鋒刃,把它擦得越來越亮,光可鑒人,「但是,我司馬家在利用這一條計策對付曹家、郭氏雙方之時,也要千萬牢記『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銘訓啊!說不定,在某個被我們一時大意而疏忽了的陰暗隱晦之處,也偷偷地潛伏著一股詭秘的勢力在等待著最後的時機跳出來竊取這朝局之爭最後的勝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