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饕餮之胃:貪吃果的奇妙傳說(2)
第143章 饕餮之胃:貪吃果的奇妙傳說(2)
周圍有消息靈通的人說,這腰盤巨蛇、肩停雄鷹的男人,乃是商國的一位大將軍。
「他是大將軍?那有莘不破是誰?江離又是什麼身份?」想起以羋壓祝融少城主之尊,在商隊中的位子依然排在其他首領之後,馬蹄心下更是震撼,「難道那幾個人的身份個個都比羋壓更加尊貴嗎?」
馬蹄突然發現自己離他們好遠好遠,無論自己有多大的雄心壯志,在這些人面前永遠都是那麼卑微。「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是這樣的年紀,為什麼他們就能這麼風光?我卻要靠坑蒙拐騙來過活,甚至還要吃女人的軟飯!」這個問題他以前不是沒想過,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震撼他的心房。
車馬過盡,人群漸散,馬蹄失魂落魄地隨著人流亂走,驀一抬頭,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回到了阿芝的門前。
「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木門半開,阿芝向馬蹄招手道,「快進來啊!」
馬蹄進門之後,一個方士打扮的人從暗處現身,喃喃道:「奇怪,這小子怎麼進了這道門?難道……」
馬蹄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蹤,他依然沉浸在剛才見到的場面里。直到阿芝關上門用力地搖晃他才醒過來,叫道:「阿芝姐姐。」
「你怎麼了?」
「沒什麼。」
「沒什麼?那幹嗎失魂落魄的?」
馬蹄道:「剛才,我看見了一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他好威風!」
阿芝笑道:「你妒忌他?」
「嗯。不過我更妒忌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
「對,他也很威風,一直都很威風。有錢,有漂亮女人,有厲害的朋友,到了哪裡大家都眾星捧月一般圍著他。他和我差不多大,為什麼他就什麼都有,而我,卻什麼都沒有!」
阿芝跟眼前這個年輕人好上,本來也是抱著玩玩的念頭,這時聽他說得忘情,也不禁自失起來:「其實這樣的人也沒什麼好羨慕的,他說不定也活得很痛苦。」
「很痛苦?那怎麼會!」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不過和他比起來,你畢竟自由得多。雖然你沒什麼錢,可是想去哪就去哪,想幹嗎就幹嗎。權勢大了,有很多事情便不能隨心所欲了;朋友多了,有時候也是一種壓力。」
馬蹄見眼前這個女人突然變得比自己還認真,忍不住笑道:「阿芝姐姐,你好像很有感觸。」
阿芝微笑道:「因為你有感觸,所以我就陪你一起感觸。」
馬蹄道:「其實,阿芝姐姐,我那個便宜姐夫應該是個大人物吧?你跟著他,應該也見過許多大人物。」
阿芝點了點頭:「他確實是個大人物。」心中道:「我也確實見過許多了不起的人,但卻不是因為跟著他。」這句話卻沒說出來。
馬蹄問道:「好姐姐,能讓我知道姐夫是誰嗎?」
「姐夫?」阿芝笑道,「你真想知道?」
「嗯。」
「告訴你無妨,不過我怕嚇著你。」
馬蹄大笑道:「嚇著我?哈哈,這裡就算是六卿、元帥的外宅,我也不怕!姐姐你要真能嚇到我,嘿!我今晚給你端水洗腳,做你的奴才。」
「真的么?你可記住你這句話才好。」阿芝微微一笑,道,「他叫葫蘆。」
「葫蘆?沒聽夏都有這麼一號大人物。」
「你當然沒聽說過。這是他的小名,知道的人寥寥無幾。但他的大名,卻真是威震寰宇,霸絕天下。」
馬蹄冷笑道:「什麼大名啊?能讓你吹得這麼響!」
阿芝聽他質疑,也不生氣,只是淡淡道:「血祖都雄魁!」
拖延之計
馬蹄所妒忌的那個男人,此刻正喝著悶酒。
羿令符一言不發地看了他很久,終於轉身要走,卻被有莘不破突然叫住:「別走!羿將軍,過來陪我喝酒!」
羿令符走回來立定,有莘不破把酒杯遞過去,他卻搖頭道:「我現在喝不得酒,怕壞事。」
有莘不破冷笑道:「壞事?壞什麼事?現在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壞?你就是不喝酒又能幹得了什麼?這別館前後左右,至少圍了八千大夏精銳。嘿,暗處還不知埋伏了多少術師方士,把這方圓百丈搞得死氣沉沉,只怕我連大旋風斬也弄不起來了。羿將軍,你的修為比我厲害,可有什麼好辦法可以衝出去么?」
「你在怪我?」
「怪你……」有莘不破的聲音低了三分,隨即怒吼道,「我當然怪你!你不聽我的話,我不怪你。你要跟著來,我也不怪你。可你幹嗎把這伙兄弟也帶上?他們雖然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可在都雄魁面前,他們根本就像一群嬰兒,一群等待宰割的嬰兒!要是只有你,只有我,聯手一衝,興許還能逃出去。可有他們在,你叫我怎麼逃?」
「你有想過逃?」
「當然!好漢不吃眼前虧!在夏都跟人硬碰硬,我還沒那麼傻!」
「既然你知道夏都是硬碰不得的,為什麼還來?」
「我知道危險,所以我才一個人來。如果成功,我可以把江離救出去。如果失敗,我就把命留在這裡,是生是死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一個人……你的性命真是你一個人的么?好,我不問你家國父祖,我只問你,若是你死了,雒靈怎麼辦?」
「她、她、她……我對不起她。可我不能放著朋友不管,有些事情我必須去做。」
羿令符淡淡道:「可是你還沒做,我就已經知道你一定會失敗。龍門山下發生的事情,已經證明我是對的。」
有莘不破冷笑道:「好啊,就算你對,你神機妙算,可是現在……你告訴我現在你到底打算幹什麼?除了把這一百多個兄弟拖來給我們墊背之外,你告訴我你還能幹什麼?」
羿令符並沒有跟著他的思維走:「從龍門山到這裡,我盡量拖延時間。兩天前,我感應到那對子母箭被重黎之火所焚滅,這是我和羋壓的約定——也就是說,羋壓已經把我要他傳達的信息送到伊尹大人手裡了。」
有莘不破怒道:「你招惹我師父來幹什麼?」
「來救你。」
「我什麼時候讓你請他來救我了?」
「你沒讓,不過……」羿令符淡淡道,「請不請救兵是我的決定,你憑什麼不讓我行動?你有資格命令我?」
有莘不破呆在當場,羿令符繼續道:「這次你離開之後,我召集商隊長老會議,因為你不顧商隊,私自出走,大家一致決定,不再奉你為商隊台首。現在我才是有窮商隊的台首,你沒資格命令我了。」
有莘不破盯著他,突然覺得很好笑卻笑不出來:「也就是說,你……你廢掉我了?」 「是。不過對於你的另一個身份,我沒有權力干涉。也就是說,假如你以儲君的身份來命令我,我也許會聽你的。」
有莘不破冷笑道:「也許?」
「也許。」羿令符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特別是亂命。何況你還只是儲君。而我,其實也不是真將軍。」
「可你這個假將軍比真將軍還要威風得多!」有莘不破冷笑道,「其實你一直很想我回家去坐那個位置,是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羿令符道,「不過我知道我父親很想。我一直不是個好兒子,可在這件事情上,我想孝順一回。」
提起羿之斯,有莘不破也不知道自己該生氣還是感動:「你父親……你父親……我不知道他在天之靈看見你親自把我送進夏都,把我逼入死境是不是會很欣慰!」
羿令符淡淡道:「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如果成功了,我想他會欣慰的。」
「成功?你想做什麼?」有莘不破道,「今天夏朝的卿相來迎我去覲見共主,你推說我要齋戒沐浴。東郭馮夷要接我進九鼎宮居住,你又說這別館是祖父住過的(據歷史記載,成湯也曾被召喚到夏桀身邊遭受軟禁),說什麼我要遵行祖父行跡以表孝思。話是說得冠冕堂皇,可誰都知道你在拖時間。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在等什麼?就算我師父真的趕來了,你認為他一個人就能橫行夏都不成?」
「當然不能。」羿令符道,「夏都的城牆、城門、地面、水道都施加過禁制。有都雄魁這樣的人主持,這個夏都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陣勢。這裡是大夏數百年根基所系,固若金湯,就是能入地飛天的桑谷雋和燕其羽,只怕也難以在這裡來去自如。甚至伊尹大人親自來了也難有用武之地。總之在城裡我們是不能輕舉妄動的。」
「在城裡不能輕舉妄動,虧你也知道!現在我們就在城裡,像一百多隻被人扣在陶瓮中的魚鱉,等著人家來殺呢。」有莘不破冷笑道,「難道你還希望夏人會放我們出去不成?」
「夏人自然不會主動放了我們。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們對我們也還很優容,大概是因為有絕對把握能壓制住我們吧。」羿令符沉吟道,「只是不知道夏人下一步會怎麼做。」
「羿令符下一步會怎麼做呢?」江離沉吟著,他當然不相信這個鷹眼男人當真會束手就縛。
都雄魁坐在客座上一語不發。這裡是九鼎宮,江離接掌太一宗門戶之後,在夏都的地位和他持平。對此都雄魁倒沒有二話,因為這種局勢本來就是他故意造就的,就算江離成為九鼎宮之主,他也有把握控制這個年輕人。
鎮都三門中,東君和雲中君仍然傾向於他,只不過表面上服從江離的指揮,對眼前這個年輕人並未服膺,只有河伯這個重新歸附者才真正效忠於江離。
在捉拿有莘不破的行動上,都雄魁對江離的策劃沒有半點異議。實際上這個年輕人這段時間以來的表現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料,在龍門山圍住有莘不破之後他便想:「能把對方的行動料得這樣準確,果然只有昔日的朋友才能做到。」
東君和雲中君唯血祖馬首是瞻,默然無語,河伯卻肯耿直而言:「宗主,我看那羿令符推三阻四,多半另有圖謀。還是趁早把有莘不破拿進九鼎宮囚禁起來,免得夜長夢多!」
江離道:「若要動粗,何必等到現在?你說羿令符另有圖謀,可知他圖謀的是什麼嗎?」
河伯道:「多半是要把有莘不破救出去。」
江離道:「如何救?」
「這……」
江離問都雄魁道:「大人有何看法?」
都雄魁笑道:「我也覺得暫時不用動武。只要展示壓倒性的實力讓這幾個小子自知必敗,想來他們多半會就範。不過那個鷹眼小子的想法我卻有些猜不透。如果說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有莘不破帶回亳都去,那就該趕在我們之前動手!以他的能耐,還有他和有莘不破的關係,應該能做到這一點才對。」
「他確實能做到,不過,他想的應該更加深遠。」江離道,「他不但要把有莘不破的人帶回去,而且還要把他的心也帶回去。」
「心?」都雄魁道,「你這麼一說,可連我也聽不懂了。」
江離道:「他要有莘不破向命運低頭,不敢不回亳都去履行他作為儲君的職責。」
「不敢?連國家都可以拋棄的人,還有什麼不敢的?」
江離道:「不破的任性遲早會讓很多人受到傷害。可他自己卻不知道這一點——或者說,他拒絕去想這件事情。羿令符這次親自把他送來夏都有兩個目的:第一,自然是要把他送進城來之後再救出去。」
鎮都三老連連冷笑:「痴心妄想!」
都雄魁也嘿了一聲,道:「第二呢?」
江離道:「第二,就是讓有莘不破不想看見的事情提前發生。」
「不想看到的事情?」
「是啊。」江離道,「先師曾和我講過屍積成山、血流成河的事情,但在眼見之前,我實際上並不能真正體驗殺戮原來是那麼慘。我對世事熱心起來,肇端其實是在壽華城。不破的情形其實和我很像。什麼天下興亡,現在對他來說不過是個很模糊的概念罷了。可要是和他有關係的人在他面前死去,那種震撼就完全不同了。」
河伯驚道:「宗主的意思是……」
「現在進城的這支隊伍,只有有窮商隊總人數的一半不到。這些人在夏都對整個戰局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死。」江離道,「這一百個人,是羿令符故意帶來送死的——要讓不破親身體驗到下屬為他死亡的滋味。」
河伯聽得毛骨悚然:「這些人不是他家商隊的子弟兵么?」
「是。」
「那他……瘋子!瘋子!」
都雄魁卻面露欣賞之色:「妙極!有窮饒烏的關門弟子,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九鼎宮主人
羿令符扔下越喝越迷糊的有莘不破,走出兩進門,坐在滴水檐前,畫了一個棋盤——這是常羊季守教他的西方棋弈,當時那一局尚未下完,便被來犯的燕其羽擾亂了。
他細細回想當初的棋路,想把那殘局復盤出來。
遠在九鼎宮的江離沉默良久,道:「現在羿令符最大的問題,是如何把有莘不破救回去。否則他之前的努力便會白白浪費,他帶來的那些人也會白死。但他要一路把人帶回亳城估計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猜他的計劃,應該是由他把有莘不破帶出夏都,然後由埋伏在城外的人手把他接回去。」
河伯道:「我現在就到城外去搜查!」
「不急。」江離道,「就是搜也未必能搜到。現在甸服還是朝廷的勢力範圍,敢來夏都、又有可能把有莘不破帶出甸服的,人數不可能多,但一定是絕頂高人。這樣的人就算來了藏在城外,你也未必能發現。」
都雄魁突然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那來的一定是伊摯!」
聽到這個名字,鎮都三老均是全身一震。
卻聽江離道:「不錯。多半會是我那位師伯親來。羿令符在龍門山東來的路上拖延了不短的時間,現在亳都那邊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不過,就算是伊摯師伯,在夏都也未必能來去自如。所以,把有莘不破送出城外的事情,羿令符應該會攬到自己身上。」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雲中君突然冷笑道:「那他打算怎麼辦呢?飛天?還是遁地?」
「遁地術沒用,就算桑谷雋和有莘不破關係破裂是裝出來的,他也別想用地行之術帶有莘不破跨越有三千重禁制的王都城牆。」江離道,「但是,有莘不破身邊還有另外兩個要注意的人,一個是雒靈,她的動向我一直沒搞明白。另一個是風神飛廉之後燕其羽——這女人是天上的霸王。也不知她現在和有莘不破的關係如何,若她被羿令符說動,帶了有莘不破飛上高空,或許有逃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