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遺失千年的《山海圖》真相(6)
第164章 遺失千年的《山海圖》真相(6)
「十成?那你的本尊在亳都可就什麼也做不了了。既然如此,何必分身?」
雲間的聲音嘆道:「我王近日染疾,我若不在,人心不穩。」
成湯已經老了,儲君有莘不破又不在,在這個關鍵時刻,亳都實在不能出一丁點的事故。
「你有這樣的大魄力,我十分欽佩。」藐姑射道,「我雖然很想看你的企圖能達到哪種程度,可今天……伊摯,雖說你這紫氣分身具有你本身的十成功力,但臨戰之際,比起本尊親至只怕還是有些不便吧?」
雲間人沒有回答,川穹心道:「這就怪不得了,方才我們和都雄魁激戰,他一直沒有使用什麼絕招,只是儘力做我們的力量之源。原來是這個原因。」
藐姑射道:「伊摯,靠著這個分身你鬥不過我的。更何況你這分身現在損耗得這麼嚴重。」
雲間的聲音很淡然:「那又如何?」
「伊摯啊,我若把你這分身送往至黑之地,只怕你的本尊就成為一具行屍走肉了……」藐姑射沉默了一陣,終於嘆道,「算了,我和你多說什麼。你雖然通達,但到了某些節骨眼上,那份執著卻並不比我差。」說完這句話,藐姑射便不再開口。
「伊摯居然還沒走。」都雄魁笑道,「而且還和藐姑射打了起來,妙極妙極,你們要不要去看看熱鬧?」
江離道:「還是不要吧。」
都雄魁心念一轉,點頭道:「不錯,藐姑射為人怪異,若我們去了,也許他們反而打不成了。」
雲中君捏著落日弓,看著從瓦礫中挖出來的屍體,神情獃滯。
「這是杜若?」
聽到這個聲音,雲中君回過神來,看見了東君。
「不知道。」雲中君的聲音藏著悲痛,「屍體被濕氣侵襲,腐爛得太厲害了。」
「那這濕氣……」
「是若兒的功夫,沒錯。」
「那這具男的屍體……」
「看身材骨架的形狀,或許真是羿令符。」
「難道羿令符頭斷了也還能動彈么?這樣看來,他們兩人是同歸於盡。」東君撿起地上的落月弓,手一緊:就是這把弓射死了他弟弟。而如今,那個鷹眼年輕人已經倒斃在他腳邊。
「你還在恨他?」雲中君問。
東君沉默。
東君是日族的後人,羿令符是射日神將大羿的後代,射日者與日族之間,似乎總是有不可避免的命運糾纏。
雲中君道:「這些年來,你一直都為這件事耿耿於懷,為什麼突然……」
「他都死了,還有什麼好恨的。」東君略一伸手,說道,「我要火化他,你徒兒……」
「一起吧。」雲中君嘆道,「和這個男人死在一起,不丟臉。」
看著幻日的火焰中,東君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有莘不破這一逃脫,無論是天下還是夏都,都有一場大變吧。」
「那又能怎麼樣?」雲中君黯然道,「當年宗主出走,我不得已依附血門。但看到他的所作所為,根本都未曾為王室、為天下著想,我的心早就冷了。」他睨了東君一眼,說道,「你呢?鎮都四門裡面,你可是和他走得最近的。」
東君拳頭一緊,顫抖著從懷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臉皮來。
雲中君驚道:「是烏懸!」
「是!」東君痛心疾首道:「他是我弟弟留下的唯一骨血,我也未能保住。」
雲中君道:「是誰下的手?」
「血宗傳人。」
「血門?雷旭已死,血晨聽說也被他殺了。血門還有其他什麼傳人?」
東君道:「不知道。不過不會錯的。烏懸……這孩子現在只怕連骨頭也沒剩下半點了。我為無瓠子做了這麼多事情,到頭來我唯一的徒兒、我唯一的親人卻死在他門下!」
雲中君對都雄魁心中不滿,但卻不願說昧心話,想了想道:「按他們血門的傳統,每一代師徒互相都不對頭,這件事都雄魁大人只怕未必清楚。」
「雖然有那種傳說,可他們門中之事,誰知道!」東君連眼睛也紅了,「他若真的怕被他傳人所殺,為何卻接二連三地收徒弟?那傢伙能吃烏懸,功力已經不俗,肯定經過無瓠子的精心培養。這件事他又瞞著我們,可見用心良苦!或許他已經找到了破解那詛咒的法子也未可知。無論如何,這筆賬總是得算到他血宗頭上!」
雲中君嘆道:「就算你把賬算到血門頭上又能如何?你難道還能去找他報仇不成。」
東君冷靜了下來,話鋒一轉,說道:「你看我們這個新宗主如何?」
「新宗主?」雲中君眼神閃了兩閃:「你是說江離……江離大人?」
「不錯。」
雲中君沉吟半晌,道:「我看不透他。」
「我一開始很看不起他。可是現在想想,他完全不愧是祝宗人大人的傳人!」東君道,「這次鏖戰,無瓠子被洞天派那小子打了措手不及,何其狼狽!可山鬼出現之後,形勢馬上逆轉。在《山海圖》的子虛幻境裡面,我們可差點就把他們逼入了死境!」
「你說的不錯。」雲中君道:「若不是心宗宗主出現,還有那聲劍鳴……也許我們已經贏了。」
東君道:「他才多大年紀!可是凌空布界,便製得伊摯大人左支右絀,這份能耐,比起祝宗人大人只怕也不差多少了。」
雲中君眉毛揚了揚,目視東君:「你難道想……」
空流
白雲紫氣的外圍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空間裂縫,數量接近百個,但每一個都很小,而且伊摯無法將之連接成一個巨大的裂口。不過川穹知道,一旦這些裂縫連成一片,那他所藏身的白雲紫氣將處於那個大裂縫的中心,再也無法逃脫被吞噬的命運。
川穹擔憂地從白雲中探出了頭,望了望外面的情形——這種情況下他已經不怕被藐姑射看到了。誰知道才露了一下臉,便覺得身旁一陣異動,他趕緊縮了回來,方才那個位置的一小塊雲氣已經被藐姑射攫在手中。
「師父佔了上風。」川穹想。
那上百個空間裂縫正一張一縮的蠕動著。張是由於藐姑射的催動,縮是被伊摯以逆轉時間之法壓制了回去。不過深悉玄空之法的川穹卻能隱隱感應到各個空間裂縫正緩慢地擴大。
「怎麼辦?」川穹曾想用大搬運法連同白雲紫氣一起帶離這個困局,卻被雲間人阻止了。川穹知道,這位前輩是怕自己會落入師父的圈套之中。
「該怎麼辦?難道就這麼拖下去?」
「伊摯好像落了下風啊。」妺喜道,「而且藐姑射也沒傳說中那麼厲害。」
「哼!那是因為雙方都在剋制。」都雄魁道,「在四宗裡面,藐姑射那個瘋子是最危險的。他的玄空術,隨時會連祂自己也控制不了。」
江離突然道:「也許不完全是這樣的。也許……」
妺喜道:「也許什麼?」
「也許,藐姑射是在等什麼吧。」
「唉——」
耳邊那個嘆息聲令川穹心驚,這個嘆息附帶著許多信息。川穹彷彿從中聽出了雲間人認輸了。果然,一個微笑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用玄空挪移術,逃出去。」
「什麼?你是說用大搬運么?」
「不,不是,帶著白雲紫氣你沒法逃的。」
川穹驚道:「你是說我自己走?」
「對。」
「不!不行。你留下來幫我,我怎麼可以……」
「沒有我在這裡拖住你師父,你能逃出他掌心?」
川穹怔住了,想起了上次的經歷,也嘆了口氣,但仍然堅持道:「我不走——我不會一個人走的。」
「放心吧,這片紫氣只是我的分身,我的本尊不會有事的。」
「你騙人。」川穹道,「雖然我對你這神通不是很了解,但如果你的分身被送往至黑之地,那本尊也一定會受到相當的傷害,是吧?也許會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也許……總之我不走。我們還沒陷入絕境,或許還有其他的辦法。」
「其他的辦法?現在這種情形,除非是他來了……咦,難道藐姑射一開始就……」
川穹奇道:「一開始就怎樣?」
雲間人還未回答,川穹便覺周圍一陣劇烈的空間震動。那震動是這樣劇烈、這樣可怕,甚至連白雲紫氣也無法穩定下來。劇震過後,川穹驚訝地發現:那數十個空間裂縫正在彌合。
九鼎宮內,都雄魁臉色一沉,江離眉毛一揚,兩人同時脫口而出道:「是他!」 川穹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已經被白雲紫氣送了出來,腳一著地,便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高大男子的身旁,川穹還沒看清他的面目,便已經歡呼起來:「季丹!是你!」
那男人笑了笑,藐姑射看著他,有些痴。
季丹洛明對川穹道:「沒事吧?」
「沒事。」
季丹洛明抬頭道:「伊摯,你怎麼來了?」
「我來帶那個調皮的徒弟回去。」
「不破也來了夏都嗎?」
「剛回去了。季丹,你來夏都何事?」
季丹洛明道:「九鼎宮好像開了,我本想來接有窮出去。」
「你這件事只怕會有些阻滯。」
季丹洛明道:「不破既然回去了,你還待在這裡幹什麼?是為了川穹這小子么?」
「可以這樣說。」
「那你回去吧。這小子我來照料就是。」季丹洛明道,「什麼時候你忙完了俗務,我們再喝一杯。」
「嘿!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白雲向東飄去,對這一切,藐姑射就像看不到似的。
紫氣東歸后,季丹洛明拉著川穹坐下來,問他別來之事。
川穹道:「等等,我要去接應我姐姐。」
「別忙。」季丹洛明道,「等天黑了再去。」
川穹想了想,便坐在他身邊。
身邊的季丹不說話,藐姑射在天上也不說話。川穹便講述起別後之事。季丹洛明靜靜地聽著,不置一語。藐姑射一直望著他,卻不知在看什麼。
川穹講述完,季丹洛明卻似乎對這些事情全不關心,只是點了點頭。
川穹望了望高空中的藐姑射,道:「師父好像很冷。」
季丹洛明道:「你的功力去到哪個地步了?嗯,能承受伊摯的紫氣發動無底洞了,那大概也夠了。」
川穹道:「師父的頭髮,被風吹得乾枯了。」
季丹洛明道:「看來我和有窮的約定又要推遲了。」
川穹道:「師父在發抖。好像病了的樣子。」
季丹洛明道:「現在主持九鼎宮的是江離?你確定他不是被都雄魁控制嗎?嗯,其實被都雄魁控制還好對付一些。如果不是的話,只怕我要進九鼎宮沒那麼容易。」
川穹站了起來,大聲道:「你不用說這些不知所謂的話了,我不想聽!」
季丹洛明閉上了嘴。
川穹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師父?」
季丹不說話。
川穹道:「師父其實很可憐的。為什麼你就不能……」雖然藐姑射一直要殺自己,但不知道為什麼,川穹就是無法恨藐姑射,甚至還在為藐姑射說話。
季丹洛明突然暴喝道:「夠了!」
川穹嚇得全身發抖。季丹洛明臉皮抽搐著,沉聲道:「我們的事情,你不懂,最好也不要懂!」他舉起了右手,眉毛突然粗了起來,整張臉都變了形,右上方凝聚起一個暗黑的能量團。當季丹洛明把這個內里不斷爆裂的光團放到川穹眼前的時候,川穹彷彿感到這個光團彷彿是半個宇宙的力量壓縮而成。
季丹洛明道:「拿著。」
川穹不敢拿。
「拿著,你應該承受得起的。」
川穹嘗試著把右掌變成虛空,包住這個光團。季丹洛明一放手,川穹只覺一陣噁心直透咽喉,體內被某種壓力壓得幾乎連心臟都要吐出來。
他翻滾在地,掙扎著,翻滾著,季丹洛明卻不管他,任他掙扎。這痛苦一直延續到太陽西下,他才停住了喘息,抬頭道:「這是什麼東西?」夕陽下看清了季丹洛明,大驚道:「你……你怎麼了?怎麼這麼憔悴?」
「放心。休息半年就好。」季丹洛明道,「如果你師父再要殺你,我又不在,你可以用這個保命。」
「我不要」
「不要,為什麼?」
川穹道:「你是不是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
季丹洛明搖頭道:「是,也不是。」
川穹道:「你要去找那個叫有窮的人決鬥么?」
「嗯。不過你放心,我會等真力恢復了再去。」
「那個人很厲害,是嗎?」
「嗯。天底下最好的對手。」
「能不能不打?」
「當然不行。」季丹洛明道,「這一戰已經拖了太久了。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本來連半年也不願意等的。」
說完這句話,他終於抬起了頭,川穹心頭大震,看他和藐姑射四目相交,藐姑射臉上的孤傲消失得乾乾淨淨,臉像凝固的石雕,眼睛卻如蕩漾的秋水。季丹洛明卻像面對一個死人。
「半年後,或者九個月後,我要和有窮決戰,到時你別來攪和。」
「在哪裡?」
季丹洛明沉默了一下,道:「不知道。」
「我替你安排吧。」
季丹洛明不開口。
藐姑射道:「那可能是你的墳墓,你連墳墓也不肯給我?」
季丹洛明的鼻息粗重起來,良久,才道:「好吧。」
藐姑射道:「把川穹交給我,我有些話和他說。」
「不行。」
「你不相信我?」
季丹洛明道:「你能相信你自己么?」
藐姑射沉默中,川穹道:「我相信。」
季丹洛明道:「不行!」卻動搖不了川穹的堅定。
過了好久,季丹洛明終於妥協了。他與藐姑射、川穹三人之間相處的時間不多,但三人間卻存在著一種極其微妙的關係,一種極其微妙的信任。
「好吧。」說完這句話,季丹洛明就走了,走得不快,卻走得決絕。
夜風中,川穹道:「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想知道?」
「我……算了。」
天上一個人,地上一個人,一起望著一個已經消失了的背影。如果這時候有人遠遠望去,一定分不清楚誰是川穹,誰是藐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