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眾神大戰崑崙之巔(1)
第177章 眾神大戰崑崙之巔(1)
城空
最後一個參加玄戰的方士上了崑崙以後,人間的大戰也開始了。一切來得那麼突然,沒有半點預兆,剛一接鋒,勝負立決。東方聯軍在昆吾地面上潰敗如山倒,一場曠古大火擋住了夏軍的攻勢,使聯軍主力得以朝東南撤退,但他們又能逃得了多久呢?
羋壓以祝融世子的身份坐鎮祝融城,一直憤恨不能上前線的他終於不再憤恨了,因為形勢告訴他,祝融這個南方大本營很快就要變成前線了。
從北方敗退下來的軍隊一步步地往城裡涌,一開始是一些隸屬祝融的敗軍游勇,逃離行伍之後跑回家來了,然後就是大隊大隊的聯軍:朝鮮部、九夷部、屍方部、鬼方部、淮夷、萊夷……跟著是商國的主力。
「到底是怎麼回事?」羋壓急得跳腳,但先來的將領都支支吾吾沒說出個所以然來。直到商人本部到了之後,暫統軍權的商國大臣女鴆13道:「我們快退!」
羋壓怒道:「退!還往哪裡退?這裡是祝融!」
女鴆道:「往東退,往大荒原退。」
羋壓道:「祝融的城池在這裡,祝融的墳墓在這裡,祝融的百姓在這裡!」
女鴆道:「先顧活人,鬼神的問題靠後,城池和墳墓管不上了!百姓也走!」
羋壓怒道:「幾十萬人,怎麼走!」
女鴆道:「跟不上大隊,就讓他們各自逃命。」
羋壓怒道:「我不逃!背城一戰,未必就輸。」
女鴆沉默了。他沒有其他的表情,有的只是躊躇,似乎在考慮一件不知該如何說的事情。
「話說回來……」羋壓道,「我祝融的軍隊呢?」
女鴆道:「祝融的部隊殿後,再過半個時辰應該就能到,這是……這是令尊的意思。」
羋壓道:「那好,等我父親回來再作決定。」
女鴆道:「不用了。我在半路上已經和尹相聯繫上了,聯軍的行動權由我統籌,便宜行事。」
羋壓怒道:「這裡是祝融!要退你們退,我祝融的將兵絕不會棄祖宗基業於不顧!」
女鴆道:「祝融的軍隊暫由我直接指揮——這是羋方大人的意思。」
羋壓驚道:「你說什麼?」
女鴆道:「這個授權,祝融各部的將軍都曾與聞。」
羋壓先是憤怒,以為女鴆趁機奪權,隨即聽到他話中有話,心內感到一陣恐慌,猶豫了好久,那句不敢問的話終於還是問了出來:「我父親呢?他……他殿後,明天就回來,對不對?」
女鴆嘆息了一聲,道:「如果不是羋方大人,我們連撤退的時間都沒有。」
羋壓叫道:「誰問你這個!我是問你,我父親明天就會……」
女鴆打斷了他:「不會回來了,羋方大人不會回來了。他已經化作五百里重黎之火,為我們斷後……羋少主,你挺住!」
羋壓暈倒在女鴆的臂彎里,醒過來時,祝融的副帥已經趕到。什麼話也不用說,羋壓已經知道那個噩耗不是假的,可這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不!」他咆哮著,就要衝出去,卻被一隻手按住。屋子中突然現身的白衣人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而女鴆的驚訝比其他人更甚三分。
這個白衣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屋內好幾個人已經要拔刀,但很快就見到女鴆竟然恭恭敬敬地向白衣人行了一個禮——他似乎認得這個白衣人。
羋壓不用回頭,已經知道是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卻掙不脫那隻手的壓制。
那突然現身的白衣人道:「你們先出去,按你們商量好的計劃行事吧。他先交給我。」
祝融的副帥要問個究竟,女鴆卻鞠了個躬,制止了其他人的盤問,領著眾將出去了。
「大頭,我爹爹他……這怎麼會……」
大頭道:「你爹爹離城之前,吩咐過你什麼?」
羋壓道:「爹爹說,此去不管前方勝負生……生死如何,我都要以祝融繼承人的身份,把祖宗基業守住,護國衛民。」
大頭道:「羋壓,你今年幾歲了?」
羋壓道:「十八。」
大頭道:「十八歲,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有窮商隊其他朋友遇到你這種情況,他們會如何?」
羋壓身子一震,想起了江離,想起了羿令符,想起了桑谷雋,想起了有莘不破,如果和自己易地而處,他們會怎麼樣?
大頭道:「戰亂之時,我們連悲傷的從容也沒有。如果你真的長大了,就該去把你父親還沒做完的事業繼續下去,而不是躲在這裡啼哭。」
羋壓搖頭道:「我……我做不到。」
大頭道:「這句話,你對你父親說去。」
羋壓全身劇震,眼眶淚水狂涌,淚水流干,繼之以火——血一般的火!當火把這間屋子燒光之後,出現在眾人面前的不再是那個稚氣未脫的羋壓,而是一個腰桿挺直了的祝融國主。
「女鴆將軍,背祝融堅城也打不贏么?」
女鴆道:「如果能打贏,我們也不用一路潰退了。現在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拖,拖到崑崙玄戰結束,拖到王孫回來,只要我王或尹相能恢復神通,或者有一位宗師出面制衡……」說到這裡他看了羋壓身後的白衣人一眼。
白衣人卻道:「我也不行。」
女鴆道:「如果這樣,我們只能按尹相的策略行事了。得快,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聯軍早在羋壓情緒穩定之前就已經開始行動,而祝融的民眾則在羋壓國命下達之後亂成一團:聯軍的主力退入大荒原,而百姓則由部分軍隊分批引領往西邊和南邊撤退。
「逃吧,逃吧……」知道前線戰況之後,羋壓祝禱著。他的心在滴血,不僅因為父親的死,更因為自己沒法保護祝融的子民。
面對夏軍,在千里潰逃之後,東方聯軍居然還沒有渙散,這不但因為他們對成湯威望的信仰,也因為羋方捨棄生命釋放出來的那場大火。他們為了各種利益和立場而站在伐夏的大旗底下,但那場大火卻震撼了他們,打動了他們心靈中超乎利益之外的那一部分。
短短的時間內,繁華一時的祝融城就幾乎空了,還留下的,只有抱著必死決心的小部分人。一些固執的老人寧願死在祖宗墳墓旁也不願背井離鄉地加入逃難的行列。
「我不走。」羋壓在聯軍離開之前說。
「那麼,末將也不走!」祝融的將軍們單膝跪倒。
「我們也不走!」這些將領的親兵也跟著跪倒。
旁邊一些百姓看到也跟著伏倒在地。一個自縛於家門前大樹的老人見到這一幕,哭著讓人給他鬆綁,爬到羋壓腳下,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終於,祝融城空了。
來自北方的追逐來得比預想中晚得多,擅長觀天聽地的一位屍方軍師說,夏軍往西邊去了。在那裡有祝融一支小部隊故意布下的迷陣,或許正是那支部隊把夏軍主力引過去的吧。真實的情況如何,東方聯軍已經沒有能力去打探了。他們甚至無法放出幻獸去察看敵情,因為任何靠近夏軍的生命體都會成為對方的養料。但不管如何,這是個好消息,至少讓祝融的人得以從容撤退。
羋壓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他站在城頭,對大頭道:「我……我們還會回來么?」
「會吧。」大頭道,「都雄魁不會連沒有生命的東西也吞噬掉,你回來的時候,說不定城牆還在,屋瓦也還在。」
羋壓道:「如果我留下呢?」
大頭道:「那祝融會多一場大火,或者……或者世上會多一具行屍。」
羋壓道:「大頭,我一直沒問你是什麼人。」
大頭道:「第一次見面你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不是嗎?」
羋壓道:「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份!女鴆大人認得你,是嗎?他雖然對誰也不肯說,但大家都能猜到,你一定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一陣清風吹過,大頭沉默著,突然道:「羋壓,也許,我們是時候分別了。」 羋壓大驚道:「分別?為什麼?難道……難道是因為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不是。」大頭道,「僅僅因為分別的時候到了。」
羋壓道:「可是……」
大頭截口道:「不要多說廢話了。我們見面之前,也沒有人來給你解釋為什麼我們會見面。」
羋壓只感到眼前一陣迷惘,這個白衣男人,就像霧一樣撲朔迷離。羋壓當初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現在也不知道他為何要離開。羋壓只知道,自己無論做什麼都無法阻止他——也許世界上根本沒人能夠阻止他。
「那麼……」羋壓道,「你要到哪裡去?」
大頭道:「不知道。」
「那麼……」羋壓道,「我們還會見面嗎?」
大頭道:「不知道。」
羋壓道:「那麼……」
大頭道:「羋壓,別忘了你現在已是一國之主,更別忘了你已經長大。難道到現在你還要像一個沒斷奶的小孩一樣離不開我么?」
羋壓咬緊了牙。
大頭道:「像一個男人一樣,跟我道別吧。」
「我……」羋壓猶豫著,卻終於什麼也沒說,終於道,「保重。」
「嗯,保重。」說完這句話,大頭就不見了,不是消失在羋壓的影子之中,而是消失在藹藹暮色里。
惑軍
夏人突然發動的攻擊讓東方的軍士嚇了一跳,許多中下層兵將都沒搞清楚怎麼回事,便接到命令向東南撤退。
「前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祝融新軍的百夫長彭陸臉上憂慮重重。上級那裡沒再透露進一步的內容,彭陸便想和馬蹄商量看看,卻發現對方正望著北方瑟瑟發抖。
前方,血祖已經發動了能夠吞噬一切生命的小流毒。但隔了這麼遠,也只有馬蹄才能感應到那種可怕。
彭陸問道:「你怎麼了?」
馬蹄道:「害……害怕。」
彭陸大感奇怪:「害怕?你害怕什麼?」
馬蹄道:「怕死。」
彭陸道:「怎麼會,你一直很勇敢啊。衝鋒的時候,你跑得比我還快,我也跟不上你;收兵的時候,你又永遠走在最後面。」
馬蹄道:「那是因為當時我知道我決不會死!但這次……這次我們死定了。」他望著北方,「我也不是很明白,他怎麼能做到那樣的……可是,我們死定了!」
「你是說敵人的大軍么?」彭陸道,「還沒交鋒,勝負還難說!」
「交鋒?」馬蹄憂形於色,「等到交鋒,可就什麼都完了。」
彭陸道:「為什麼?」
馬蹄道:「我沒法跟你解釋,但……總之我們根本就打不贏!不行,我要走了。」
「走?」彭陸道,「你要去哪裡?」
馬蹄道:「回祝融找到我哥哥,然後有多遠逃多遠。」
彭陸怔了一下,隨即一巴掌颳了過去,大怒道:「馬蹄!」
馬蹄被彭陸颳得一怔,說道:「你為什麼打我?」
彭陸大聲道:「你說呢?」
馬蹄沉默了一會兒,道:「彭陸,我做不到啊,我知道留在這裡一定會死的。」
彭陸道:「那又怎麼樣?我們是祝融的勇士!只能做陣前屍,不能做窩囊人!你這樣子算什麼?」
馬蹄冷笑道:「你倒英勇!可惜這腔調都是上邊的人拿來愚化我們這些小卒的。那些本領高強的人,商人的大將也好,祝融的國主也好,我以前認識的那些高手也好,他們會親臨戰陣只因為他們功力高超,就像我一樣,明知道沒有危險才會上陣。這就叫藝高人膽大——其實不是膽大,而是僅僅因為藝高。」
彭陸也冷笑道:「你真是這樣想?那我以前可真是看錯你了。」
馬蹄默然半晌,說道:「當然也有例外。比如你就……」
彭陸揮手道:「不單是我,還有很多人都是這樣的!」
「很多人?」馬蹄知道彭陸沒有說謊,他吃過的人裡頭確實有不少人有這樣的想法,但他馬蹄卻不是,那些人的勇氣也還沒有融進馬蹄的骨髓之中。他偶爾敢於冒險,但那僅僅是因為被利益沖昏了頭腦,或者走投無路放手一搏。在沒有切身利益或者有其他出路的時候,他還是會像芸芸眾生那樣,選擇逃跑。
彭陸道:「馬蹄,我們總有逃不了的時候。那時怎麼辦?」
馬蹄道:「到那時再說。」
彭陸道:「那如果遲早要面對呢?」
聽了這句話馬蹄整張臉都僵硬了。遲早要面對的人,他想起了那個他平時想都不敢多想的絕代魔頭,他知道,那個人此刻就在北方,就在前線。
彭陸道:「如果你真要逃跑,我也不會攔你。不過……算了,你自己想吧。」
馬蹄最終沒有獨自逃跑,而是和大軍一起撤退。他以為這樣的行軍速度一定沒法逃掉,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卻把夏軍給攔住了。
「那火是一位大高手放的。」馬蹄心道,「那人放這把火,只怕是拼上了性命了吧。」在那一瞬間他知道自己又錯了。肉食者當中也不是沒有捨生取義的人在。
逃離前線之後,東方聯軍在逃跑的同時作了種種布置,最重要的兩種是設置陷阱和布置惑軍。陷阱是為了拖延夏軍行軍的速度,而惑軍的任務則是盡量吸引夏軍的主力——簡言之,惑軍就是以死來為聯軍主力爭取時間。
惑軍人數不多,但都是祝融最勇敢的戰士,彭陸和馬蹄也名列其中——兩人的勇敢在軍中可是有名的。看到這樣的安排,馬蹄也唯有苦笑。不過他想這些陷阱和惑軍都應沒法瞞過那個可怕的「便宜姐夫」吧。
惑軍在離開大隊三天之後進駐昆吾西南的一座小城盧城,和馬蹄預料的一樣,惑軍一路上留下的種種蛛絲馬跡並沒能把夏軍的主力吸引過來,不過還是有部分隊伍向這個方向進發——那是昆吾國的部隊。
昆吾兵甲之利號稱八大方霸中第一。這些年雖然國力軍力都大不如前,但那浩浩蕩蕩的十萬人馬,就是祝融的全部兵力在此也未必有勝算。盧城中的數百祝融勇士只遠遠望到那因軍隊行過而揚起的灰塵,便知道除了投降,他們已經沒有第二條生路了。
「怎麼辦?」五個百夫長聚集起來,商量對策。
彭陸道:「我不喜歡戰爭,不過既然參與了,為國死戰,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
其中一個百夫長一起道:「不錯!」另外兩個卻面有難色。
彭陸問馬蹄道:「馬蹄,你怎麼說?」
馬蹄道:「我一個人頂得過一萬人!殺兩個怎麼會有賺頭,至少要殺他一兩萬。」
彭陸笑道:「呵呵!你殺得越多越好。有本事的,你把五萬人全殺了。」
眼見昆吾兵馬的前鋒明日就要兵臨城下,幾個首領商議之後,索性把城中積糧存酒全都取出,讓全軍大吃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