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萬年公主

  第30章 萬年公主

  皇女某,光和三年封萬年公主。


  ——《後漢書皇后紀第十》


  腳步聲微微響起的時候,劉營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


  雲台之前是有過守衛的,都是些說著她聽不懂的口音的人,不過最近都撤走了,只有嘉德門依然森嚴。


  肯定是聽錯了

  劉營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好讓自己快點清醒過來。


  此時她癱軟在榻上,臉上帶著快要凝成血滴的紅色,像一朵高處沾著露水盛開的花。


  「劉營啊劉營,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她的皮膚白皙細嫩,掐上去立刻就留下一道醒目的印子,不過腿上傳來的痛苦反而讓她有種贖罪般的快感,她抬起頭,虔誠地看向陰沉的天幕。


  老天的目光,真的能看到這空蕩蕩的雲台嗎?


  雲台,就是開國之初放置「雲台二十八將」畫像的地方,不過到了東漢中後期,這個地方也被當成一個隱秘的囚籠,關押那些不方便直接打入冷宮的人。


  當初大將軍竇武和太傅陳藩誅滅宦官的行動失敗之後,竇太后便被靈帝安置在雲台,實為軟禁這位授予他天子之位的恩人。


  而劉營則是被李儒關在這裡,成為了雲台又一個高貴囚徒。


  萬年公主劉營,因封地食邑在關中的萬年縣而得名,是先帝劉宏三個子女中的大姐,也是最不得寵的一位。


  因為她的母親是劉宏的第一任皇后,宋皇后。


  扶風宋氏向來有出美女的基因,早在章帝時就出過一位宋貴人,生下清河孝王劉慶一脈。從此宋氏與老劉家一直沾親帶故,這一代的宋氏女更是一入掖庭便被直接封為貴人。


  劉宏本是河間國一個小侯爵,當時掌權的外戚竇氏就是看中這個小年輕沒勢力沒背景,才選他以旁支的身份繼位。


  如果不出什麼意外,少年天子劉宏至少要當竇家半輩子的傀儡,運氣不好的話當一輩子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當年八月,大將軍竇武與太傅陳藩密謀誅滅宦官,被王甫、曹節等人獲得情報,宦官們當晚便發動政變,完成絕地反殺。


  這場「九月辛亥政變」遠的影響不談,對於劉宏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喜訊——這意味著他可以甩開外戚,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天子了。


  所以他說出「張常侍是我父,趙常侍是我母」這種話也不是完全不可理解,有人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殺掉外戚,為你火中取栗,幫你成為真正的天子,換你伱也感動。


  投桃報李,在選皇后這件事上,劉宏充分尊重了宦官們的意見——你們喜歡哪個妃子做後宮之主,自己選。


  宋貴人就這樣成了宋皇后,原因也很簡單,在宦官們看來,她天生就是做皇后的料。


  宦官對於女人的審美是不同於正常男人的,他們缺少荷爾蒙對大腦的支配,不怎麼吃性感辣妹那一套,又因為生理上的殘缺,普遍有著難以抑制的自卑,往往會崇拜那種神女一般清冷端莊的美人。


  大家在掖庭打量了一遍,這說的不就是宋貴人嗎?


  劉宏雖然冊封了宋氏,卻不怎麼喜歡自己的這位首任皇后。


  漢家的天下對於他這個鄉下侯爵來說,就是一個白撿的玩具,他缺錢修園子,就把官爵明碼標價;他喜歡書法,字寫得好的人就可以飛黃騰達。


  宋皇后或許是一個很稱職的皇后,在祖宗和群臣面前很給他這個天子長臉,但那副高貴疏離的樣子,卻讓劉宏沒法產生強烈的生理衝動。 作為一個終生沉迷低級趣味的人,雖然劉宏和宦官們的關係好得穿一條褲子,不過審美上還是很不一樣的。


  簡單來說,他是個色批,喜歡王美人、何皇后那樣出身不高,但是交流體驗極好的類型。


  從劉營記事起,對母親的印象就是如皎皎明月一樣的人,雖然性子有些淡漠,卻從不灼人。就算受到父親冷落,也不會對下人撒氣,反而對那些常侍和小黃門很親切。


  在她還是個小孩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是不被喜歡的,父親一有時間就會去西園玩,即使回來住,也是住在他最喜歡的王美人那,向來不會來長秋宮看她們母女。


  同樣被冷落,小時候的劉營就做不到母親那樣淡然,她會發脾氣,會砸東西,最後發現無論怎麼鬧,劉宏都不會出現在長秋宮,像一個父親一樣哄她。


  整個童年時代,劉營都在期盼與失落中度過。


  6歲那年,宋皇后被宦官王甫誣告用巫蠱之術詛咒靈帝,被收回璽綬,打入冷宮,劉營也隨母親搬出長秋宮。不久,宋皇后憂鬱而死,父兄被下獄株連。


  那些在宮內供職的常侍、小黃門,憐憫宋皇后無辜受冤,一起湊錢物,收殮埋葬宋皇后及宋酆父子,歸葬在舊塋地皋門亭。


  一年後,劉營受封萬年公主。


  這些年來,她的長相越來越像宋皇后,身段氣質青出於藍,彷彿那個長秋宮的囚徒死而復生一般。


  而劉宏這種人,做錯了事是不會羞愧的,他只會更加不想見到受害者,哪怕是自己的女兒。


  就像她的母親一樣,萬年公主被遺忘了,劉宏甚至懶得給她安排一個高門大族的公子嫁出去。


  不過劉營也不在乎,她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有的人生來就是囚徒,就算帶著的鐐銬是由黃金鑄成的,也沒什麼本質的區別。


  只不過囚禁她的地方從長秋宮變成了雲台,囚禁她的人從父親變成了李儒而已。


  長時間的軟禁,手藝活成了無師自通的消遣,沒有人教劉營這些,母親早在她6歲時就已經死在冷宮中了,劉營只是本能的覺得這樣很不好,但又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我是個罪人呢.」


  劉營站在雲台高聳的閣樓上,看著南宮的尚書台喃喃自語。


  「咚咚咚」


  腳步聲越來越近,踏在台階上的聲音無比清晰。


  不是幻覺,真的有人來了!

  劉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在這雲台閣上,能躲到哪裡去,躲進二十八將的畫像里嗎?


  她趕快整理一番衣帶,恢復了神女一般的凜然氣概。


  【登上雲台,你看到一位憑欄而立的女子,她的眼神有些迷離,面色略帶潮紅,你感覺自己好像打擾到別人的正事,不知道該不該先告辭。】


  高台之上,對面的女子衣襟迎風飄動,如遺世獨立一般,說出的話卻嚇了徐嘉樹一跳。


  「你是來殺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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