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第157章 阿鶩

  第157章 阿鶩

  「良人,你可算回來啦!」


  聽見門口響起腳步聲,阿鶩趕緊出聲試探,手上忙隨手拿起一卷竹簡在身前攤開,屏氣凝神,目光堅定地裝作正在認真學習的樣子。


  這可不能有絲毫馬虎,若是演砸了,自家良人沒準又要叨叨了。


  「.」


  荀攸走進來,看到她正襟危坐的背影,面癱的臉浮現一絲外人從來不得見的輕笑。


  那笑容在他普通的臉上十分無害,像個正躺在草地曬太陽的少年人一樣,若非總是習慣性的面無表情,荀公達本應是個很有魅力的世家公子才對。


  「原來我們阿鶩在看《尚書》啊」,他走到侍妾面前,看到她正雙手撐著身子,全身心投入地盯著那些字,像是要往裡面注入自己的靈魂一樣,忍不住開口逗她,「克明峻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後面是什麼?」


  這是開篇的《堯典》,只要是正經看了的人就不該連這個也背不出來才對。


  「唔——」


  聞言,阿鶩猛地低頭,發現不知何時荀攸清瘦白凈,骨絡分明的雙手已經蓋住了几案上攤開的竹簡。


  不管是不是這一卷,總之先不讓她作弊。


  「良人就知道欺負我」,阿鶩綳了很久的氣一口泄掉,抬頭對荀攸翻了個白眼,「我自不是出身高門大戶的女子,《詩》、《書》讀來何用?」


  「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荀攸抬手揉亂了她的頭髮,鼓勵道:「我們阿鶩比什麼出身的女子都不差,只要稍微看看書,這些道理很快就能懂的。」


  荀公達的話少,那要看跟誰!

  在阿鶩面前,也不過是個絮絮叨叨的平凡丈夫罷了。


  「哦。」


  阿鶩捋了捋亂糟糟的頭髮,習慣性嘴硬一下。


  抬眼看到自家良人臉上迷人的淡淡笑意,卻還是給了個面子問道:「後面那句念出來很好聽,是什麼意思啊?」


  哼,就當捧場好啦!


  「大概就是在說,政治清明,善惡明辨,天下人自然也就能變得友好和睦了。」


  荀攸坐了下來,簡單解釋了一下。


  「我才不信」,阿鶩悶悶不樂地答道,「活這麼久,從來沒見到過天下人友好和睦的時候,夢裡也沒有.」


  荀攸聞之,大笑不語。


  當今天下洶洶,不正是因為連續百年的政治昏暗,禽獸當道才落得這般田地的嗎?


  而扭轉局面,澄清宇內,正是他荀公達在做的事情。


  與種輯通過氣之後,他們兩人便可以憑藉特殊的身份,成為這場刺殺陰謀的信息樞紐,而他作為真正的出謀劃策之人,名義上的順位還要在種輯之後,除了少數核心成員,沒人會知道這是黃門侍郎荀公達的主意。


  阿鶩可能永遠不會知道,自家這個外表平平無奇的良人背地裡到底在謀划著什麼樣驚天動地的事情。


  即便是荀攸,也難免會因此產生錦衣夜行的刺激感。


  「我看了一封寫給你的信」,畢竟多年的兩口子,阿鶩一點也沒有打算隱瞞,「徐子茂好像在涼州做出了一番事業,良人要給他寫回信嗎?」


  她是見過徐子茂的,剛來長安不久時,朝廷有過一次頗為盛大的宴飲,那晚的良人罕見地喝醉了,就是他親自送來的,只是沒想到當時的小小郎官,如今居然手握半個安定郡的地盤,以他的年紀來說,可謂是年少有為了。


  「還沒想好」,荀攸摸著下巴緩緩答道,「等此間事了再說吧。」


  雖然沒有明說,但徐嘉樹信中的意思其實已經挺明顯的了——公達兄,我在這裡短短一年就混的很不錯,而且有長公主背書,也算是正經的為漢室效力,西涼廣闊天地大有可為,你要不要來幫個忙?


  聽上去是很不錯,但是正牌皇帝就在長安,他荀攸又何必捨近求遠呢?

  何況他有信心能立下不世之功。


  董旻若死,董氏無人可以服眾,必將自亂——這是大前提。 那麼在這個前提下,自然可以把立場搖擺的韓遂、馬騰爭取過來,對西涼軍形成力量上的絕對碾壓之勢,再之後就是平推局,輪不到荀攸來操作了。


  得是三公這個級別的士人——比如王司徒親自出面,或戰或和,與其他的大佬們一起拿出個章程來。


  至於董氏的命運,荀攸管不著。


  如果識時務,也許還能避免族滅的結局。


  以荀攸的視角看,這把如果賭贏了,漢室大概率可以完成絕境翻盤——雖然收編了西涼軍和韓遂馬騰之後,這個成分複雜的朝廷可能會陷入無休無止的內鬥之中,但比起眼下這種人人自危的局面,卻是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還總是教我看書明禮呢」,阿鶩嘟嘟囔囔地吐槽,「自己也懶得回朋友的信。」


  這話說得

  荀攸滿頭黑線——自己這是不想特意寫封信拒絕子茂的美意,是為了他的面子著想!而且等他收到信了,長安這邊都打完收工了好吧!


  到時候寫回信,就是讓子茂重新回到長安來一起輔佐天子了,多好。


  「而且他是怎麼認識渭陽君的,還說你可以向她求助」,阿鶩繼續自顧自念叨道。


  求助什麼的,大概只是讓董白幫自己溜到西涼吧,荀攸默默想到,畢竟慈明公死後,荀氏在長安就他這一口子人,想要溜走還是很方便的

  不對。


  荀攸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忽視了一些東西。


  「事不可為,可以找渭陽君董白」——這信末尾短短的一句話蘊含著巨大的信息量。


  子茂與董白之間突如其來的交情倒是其次,畢竟這也不關他荀公達的事,他又不是民政局。


  而是如果董白能被子茂特意提起,那麼就說明她在董氏中的地位可能並不只是一個受寵的小公主這麼簡單。


  聯想到韓遂馬騰的入京,電光火石之間,董白的西涼之行就這樣被荀攸推測出來。


  「渭陽君董白」


  但凡有一絲可能性,整個計謀的大前提也許就將被徹底推翻。


  董氏沒發生內亂怎麼辦?

  退一步講,內亂髮生得慢了些怎麼辦?

  荀攸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即便是矛盾激化,產生公開的對峙,也是這個脆弱的朝廷所不能承受的後果,若是再嚴重一些,在城內刀兵相向,他荀公達也許就會在這大漢都城,天子腳下釀成一場人間慘劇,一場連士族都無法倖免的慘劇。


  好險。


  若是沒有阿鶩提醒,打定主意不去西涼投奔子茂的荀攸,差點就要把這封信遺忘了。


  他決定給徐嘉樹寫封回信證實自己的猜測,同時也要發揮士人陣營的影響力,盡量試探董氏內部的權力結構有沒有發生變化。


  在得到明確的答案之前,這個計劃必須暫時停下來。


  「良人今天想吃什麼?」,阿鶩是個心裡不藏事的,心思很快便轉換到下午吃啥上了,「我讓庖者去做.」


  「唔!」


  說到一半,她感覺自己被猛地攔腰抱起,整個人在荀攸的懷裡動彈不得。


  「吧唧!吧唧!」


  荀公達狠狠地親了兩口侍妾的臉蛋,說出了阿鶩從來沒在自家良人身上聽過的話。


  還怪羞人的

  「今天先吃我家阿鶩」,荀攸抱著她進屋,「別的晚點再吃!」


   還有,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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