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第198章 哪裡來的大嗓門?
第198章 哪裡來的大嗓門?
黃巾騎兵的反應看上去無厘頭,實則在第五層。
扔出半截斷槍之後,面前這個玄甲武士看起來已經沒有任何投擲物可以遠程殺敵(不考慮身後還坐著一隻董白的話),這麼做無非是想儘可能轉移注意力,然後趁機逃跑而已。
簡而言之,崩撤賣溜!
喊完一嗓子,他也不敢去看徐嘉樹有沒有上當,雙腿用上平生之力,夾著胯下戰馬就要朝著本方陣地逃去。
siu——
寒光一閃,重箭掠空而過。
破空聲藏在凜凜風中,將小機靈鬼射落馬下,隱蔽而致命。
徐嘉樹心有靈犀似地抬起頭,看到不遠處的呂大小姐正維持著一個拉弓如滿月的姿勢——她一直在注意這邊的動向,只是剛才四人身位十分接近,不好太放箭,此時才找到合適的時機。
迎著目光,呂玲綺微微歪頭以對,好像在問「怎麼啦?」
嘶——
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畢竟,誰能拒絕一位忠心耿耿的護衛小姐呢?
短暫的眼神交流很快被打斷,迎面而來的是試圖援救的桃園三兄弟。
不用劉備吩咐,關羽已經自行上前查看倒地那人的傷勢。
「倒是有些小聰明.」
聽到了那句倒打一耙的話,紅臉大漢憋著笑,將他不停顫抖的身軀翻過來稍作檢查,發現此人雖然看起來一副要死的樣子,傷勢卻並不致命。
箭頭正巧卡在肋骨之間的縫隙之中,沒有深入內臟。
「繞了.我.吧」,在求生慾望的支撐下,他忍著鑽心的痛苦,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句話,「我是.被.逼.的。」
關羽手中的小刀已經舉起,卻懸在空中,沒有落下來。
對方沒有騙人。
黃巾席捲了青州大半人口,沒有幾個是真心實意跟著他們走的,只不過家園被毀,財產被搶,不得不加入其中,去搶其他人才能活下來。
都是逐水浮萍,身不由己罷了。
「某家信你的話」,關羽低聲回應了他的乞求,低沉的聲音像是飽含悲憫,那人的目光也隨之亮起來,只不過等到的卻是一句死刑宣判——「來世去個太平人家吧。」
小刀終於落下,沒有痛苦地結束了他的生命。
某種程度上,這算是一種解脫。
劉備勒馬停住,看了一眼周圍散落的三具屍體,開口贊道:「殺敵如反掌,子茂真是好武藝!」
又伸手向徐嘉樹介紹道:「這是我的兩名結義兄弟,現在麾下,忝為高唐縣尉。」
「燕人張飛,字翼德」,張飛一雙環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徐嘉樹,迫不及待地開口道:「俺大哥說你殺了那廢物刺史,真是大快人心,只是沒想到外表如此俊秀,身手也不錯」
說著說著,聲音慢慢變低——不對啊,怎麼什麼好事都被這小子佔了?
「徐嘉樹,字子茂。」
終於見到大名鼎鼎的「萬人敵」,徐嘉樹剛要拱手行禮,不料一俯身,披風被帶著往前,身後趴著的董白卻是暴露了出來。
張飛的話頭乾脆為之一頓,一雙眼睛瞪得更大了。
wtf?
「咳咳」,在三人的注視下,董白不動聲色地把手從徐子茂腰間放下,臉也從背上離開不再緊緊貼著,抬起頭面不改色地幫他說出了接下來的台詞,「翼德謬讚了」
聽到這番客套話,張飛下意識地點點頭,絲毫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才怪。
不要裝的若無其事啊喂!
你的手剛剛就放在他腰上吧!而且整個人就趴在他背上吧!
伱們倆是洛斯里克的雙王子還是努努和威朗普啊!
原本和諧融洽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徐嘉樹趕緊轉移話題,明知故問地看向那個紅臉長髯的漢子,「那這位是?」
「河東關羽,字雲長」,和三弟那幅不值錢的樣子比起來,關羽就要穩重得多,站起身來對徐嘉樹微微頷首,「有幸相會。」
至此,徐嘉樹才算是完成了當初見識桃園兄弟的願望。
眼看呂大小姐也在往這邊靠,為了避免又被人當成色中餓鬼,伸手把董白的腦袋按了下去,主動說起了正事。
「三位從中軍大營而來」,他問道:「不知陣線布置得如何?」
自己這邊看似兇險,但以對面的兵源素質和戰術水平,只要不被纏住就沒什麼大事,反而是營地要面臨潰兵和突襲,壓力十分巨大。
「不用擔心」,劉備答道:「我的部曲都留在那裡幫忙,必定不會讓子茂失望。」
聞言,徐嘉樹頓時鬆了一口氣,「如此甚好。」
說到底自己帶人出來求戰就是為了爭取時間布防,只要這個目標完成,守住大營就多了七分把握,即便萬一守不住,青州的官軍也已經完成動員,傷亡不至於太大,算是立於不敗之地。
「不知副使下一步作何打算?」
循著聲音來處看去,開口提問的卻是關羽。
如果說張飛是覺得徐嘉樹做的事情對胃口而欣賞的話,關羽則是濃濃的好奇——此人武藝兵法俱精,為人也有禮賢下士之風,實在是難得的人物,只是關二爺性格使然,並不願意顯露出來而已。
「.」
徐嘉樹沉吟片刻,習慣性地徵求意見,反問道:「不知雲長有何諫言?」
雖然他是刷了不少統率經驗,但身邊有關羽這種粗腿,沒道理不抱的。
人家可是以一州之力將曹魏的中部戰區打穿的猛人,降服於禁,斬殺龐德,將曹仁幾乎圍困到絕境,甚至收編曹魏的荊州刺史胡修、南鄉太守傅方。
連曹魏朝堂放狠話貶低蜀漢的環節里,都要來一句「蜀小國耳,名將唯羽」。
大概意思就是「關羽你先站起來」,然後「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所謂【威震華夏】,並非史書誇大溢美之詞。
「.」
關羽捋須的動作一怔,丹鳳眼中帶著疑惑。 自兄弟三人結義以來,他與張飛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脫離過底層軍官的行列,乾的是拿刀砍人的活,平日里也是侍立劉備左右,撐死了算個雙花紅棍。
連大哥都不一定夠格,軍略上的事情哪裡輪得到他來開口?
看著關羽的樣子,徐嘉樹忍不住拍了拍腦袋——一不小心,又習慣性地把人物往印象上靠了。
這時候的關張二人雖然已經投軍多年,但是理論上講只是初出茅廬,還在打怪升級的階段,眼界和經驗都沒有跟上來,更遑論這種數萬人規模的戰役,大概完全沒有經歷過。
「雲長但說無妨」,徐嘉樹依然道:「所謂集思廣益,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出來便是。」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關羽也不怯場,扭頭徵求了大哥的同意之後,徐徐開口道:「倉促接戰,賊軍也沒有準備,憑藉車陣以逸待勞,想要守住大營應該不難」
見徐嘉樹讚許地點點頭,又繼續道:「眼下青州敵眾我寡,難得有如此機會可以抓住一支偏師,如果不順勢痛擊一番,反而是失了戰機。」
簡單來說,不僅要打,而且要痛打敵軍,一鼓作氣把周圍的郡縣都解救出來,給後續的反擊創造出騰挪空間,否則等黃巾徹底將民眾裹挾進去,就再也沒有一處可以依賴的根基了。
歷史上焦和在這次黃巾的襲擊過後染病去世,青州大部分淪陷,不久淪為一片死地。
別說是劉備這樣的官軍,就是黃巾也四散而走,一部分北上試圖與黑山張燕匯合,一部分南下汝南、潁川等地,其中的大部分則是流竄去了兗州,被曹操多次擊敗后收編,成為發家的原始資本。
「大善!」,徐嘉樹拊掌贊道,「雲長雖是縣尉,卻有名將之姿!」
大局觀這種東西,有的人天生就有,有的人卻終其一生都困在棋局一隅,看不到全局的變化。
以當下來看,自然是固守陣線最為穩妥,畢竟敵我兵力差距如此懸殊,主力又剛剛遭受重創,能全須全尾地把剩餘的人馬保住,就當得起一個力挽狂瀾的評價了。
可一旦考慮到整個青州的戰事,就不難發現,官軍已然退無可退,再不動手消滅黃巾的有生力量,等待他們的只有敗亡的結局,親手看著自己的家園成為人間地獄。
而徐嘉樹則考慮的還要多一些。
比如土地,比如人口。
黃巾的肆虐,客觀上創造了不可計數的流民和無主之地,百萬級別的人口和一州沃土,若能像歷史上的曹老闆那樣將之組織起來,無疑是個不亞於冀州的根基之地。
江山社稷,這才是真正的神器。
「副使謬讚」,關羽臉色微紅——雖然大夥看不出來,「某家只是紙上談兵而已,真要做起來並不簡單。」
首先是指揮問題。
一般來說,懲治大臣的慣用程序是使節持節宣詔,將罪臣檻車入洛,押送到雒陽再做發落,像徐嘉樹這樣直接動手殺掉封疆大吏的,屬於特別少見的情況。
不過考慮到眼下是非常時節,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焦和那廝搞得天怒人怨,手下得寵的除了巫祝就是動嘴皮的清談名士,木已成舟的情況下根本沒人會為他強出頭。
但是使節畢竟只是使節,想憑藉一個名頭就染指一州軍政大權無疑是痴人說夢。
涉及到自身利益,下面的郡縣主官們可不會繼續袖手旁觀下去,便是皇權最強盛的時候,也要斟酌再三,派出名望手腕兼備的人物才能把權力平穩交接。
還有就是士氣問題,逃跑了一整年,突然戰旗一揮就要眾人掏刀子上,任誰都會心裡犯尋思的。
「二弟說的有理」,劉備及時站出來表態贊同,「我麾下八百兒郎俱是從涿郡一路跟隨,有生死不離之情,若子茂不棄,可以一用!」
中軍大營。
孫資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
原本以為只是來找青州刺史要個人而已,簡簡單單就能完成的任務,誰知道突然之間就變成了這幅樣子?
就在不遠處,官軍的運糧車正層層疊疊的堆在一起,中間用泥沙填充,似一條卧著的土龍,頗有些讓人望而生畏之感。
憑藉著劉備留下的八百部曲作為直屬武力,加上符節印信和焦和人頭,孫資總算是暫時壓服了各郡鄉勇——在沒出問題的情況下。
可一旦戰線動搖,想必沒人會理會這個毛頭小子。
任誰被扔在幾萬名大漢中間都會覺得慌張,更何況是成年不久的孫資。
他表面安坐,几案下的雙腿卻不停地微微顫抖,目光四處打量,卻再也找不到自己能做的事情。
車陣布置完成,各郡鄉勇也已經嚴陣以待。
老師交代給自己的事情,已經全部完成,只有焦和留下來的巫祝們還在身旁。
孫資突然想起來老師講過的一個故事。
「焦使君生前可會下棋?」
他對巫祝問道。
「下棋.」,那巫祝想了想,「使君為人風雅,自然是會的,不知天使為何有此一問?」
某種程度上,焦和算是走在了時代的前列,若是換做魏晉兩朝,沒準也能混進《世說新語》里,作為知名清談選手載入史冊,可是在孫資看來,這樣的「風雅」顯然是不夠的,或者說,裝逼的版本太低了。
「左右閑來無事」,孫資一展衣袖,淡淡答道:「不如對弈一局如何?」
聞言,巫祝表情十分精彩,卻還是硬著頭皮給他找來了棋盤和棋子。
兩人甫一坐下,便聽到帳外不斷傳來雜聲和喊叫。
弓震弦,箭破空。
這些聲音透過薄薄的簾幕,似乎有意地往人的耳朵里鑽,帳內安靜,更是每一個細微之處都聽得清清楚楚。
巫祝雙手打顫,猜先環節連棋子都拿不穩,倒是讓對面的孫資忍不住莞爾一笑,開口問道:「殺聲震天正好助興,何故如此驚慌?」
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頭一次見到如此清新脫俗的裝逼方式,巫祝表示光芒太盛不可直視。
他看了眼放在一旁的焦和人頭,咽了咽口水,正要附和孫資,只聽得帳外傳來一聲暴喝。
「燕人張翼德在此,可來共決生死!」
啪——
孫資嚇得渾身一震,捻著的棋子落在棋盤上,不偏不倚正在天元,一身的高手氣度頓時消散無蹤。
焯!
哪裡來的大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