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噩夢

  當迷迷糊糊從車上下來的卡卡羅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了自己的偵探社中。


  而那輛很快從皇後街消失的汽車上,隻留下了魯道夫和芭芭拉兩人,正無聊的叼著香煙,將封閉的車廂弄得烏煙瘴氣。


  坐在這張並不算陌生的床邊,伊麗莎白用胳膊支著腦袋,看著躺在床上的卡卡羅特,從艱難的靠在自己身上回到房間之後,就一頭栽倒在了上麵。


  本想著直接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可能是想到會碰到那個可能會對她冷嘲熱諷的舍友,也可能是困意真的會傳染。


  感覺自己也眼皮越來越沉的伊麗莎白,本想著稍微休息一下,沒想到卻爬在床邊,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而卡卡羅特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平靜,漂亮的額頭逐漸隨著皺起的眉頭,出現了幾道褶皺,像是在苦惱著什麽一般。


  無數記憶中的碎片,像是在播放著一部身臨其境的電影一般,讓他又重新回憶起了那些不堪的往事。


  低矮的身影,和現在依稀有幾分相似的臉龐上,還帶著不加掩飾的稚嫩,清晨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之間,就被外麵細碎的聲音吵醒。


  赤著腳踩在舒服的淺色柚木地板上,茫然的看著從自己出生起,就一直待在這裏的保姆,正慌亂的在抽屜中翻找著什麽,然後將幾塊手表塞入兜中。


  回頭的時候看到了站在那裏,正靜靜看著她的卡卡羅特,臉上出現了一絲尷尬的紅暈,早已穿戴整齊的她,提著放在沙發上的行李,像是逃跑一般,離開了公寓。


  在卡卡羅特的記憶裏,這或許是他第一次獨自一人待在這棟,甚至在偶爾大聲說話時,都可以聽見回聲的房子中。


  雖然無數次他幻想著自己如果獨自一人在家,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坐在沙發上,對著電視機玩一整天遊戲機。


  沒有人會讓自己吃那些並不喜歡吃的蔬菜,也不會有人像是一位格盡職守的機器人一樣,盯著客廳中的座鍾。


  當半個鍾頭到了的時候,幾乎連一秒都不會多給他,遵守著父親定下的規矩,關掉電視保護好自己還在發育的眼睛。


  可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之前那個更像是親人一樣的傭人,匆忙之中的動作,已經讓他嗅到了一絲不詳的味道。


  雖然還沒有成年,但是已經十四歲又一百二十一天的卡卡羅特,足以明白可能自己身邊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否則沒有人敢在這裏對父親的手表打主意。


  很快,自己的猜想就變成了現實,穿著製服的檢察官從那扇虛掩著的大門中進來,告訴了自己更像是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


  斯內德?恩佐,也就是自己的父親,在淩晨的利物浦港選擇了自殺,溺水身亡的屍體,現在躺在警局的停屍房中。


  可惜那天並不是愚人節,給自己隻留下了三個小時時間,就要徹底的和這棟可以看見千禧年摩天輪的公寓,永遠的說一聲再見。


  那個時候,沒有人在乎他是否成年,是否有能力可以在這個城市中活下去。


  甚至就連那個雖然一直很忙碌,可是總是關心著自己每一天吃的是否健康,連玩遊戲看動畫片,都要控製著時間父親,也沒有留下半點有用的話。


  茫然的坐在自己臥室的床上,卡卡羅特那個時候甚至都來不及悲傷,隻覺得這一切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完全來不及反應。


  隻是耳邊不斷的回響著檢察官冷漠的話聲,溺水,自殺。


  斯內德以前和自己討論過恐懼,他曾說過可能唯一恐懼的事情,就是海洋,他覺得那片深不見底的水裏,總是像隱藏著什麽未知的東西。


  但是總有一天,他會克服這些恐懼,當時斯內德斬釘截鐵的說出這些話的樣子,還曆曆在目。


  而輪到自己說出心中的恐懼時,卡卡羅特眼眶中的淚水不由自主的湧了出來。


  當時他用稚嫩的語氣,摟著父親的脖子,在他耳邊有些羞澀的說道,我最怕有一天你會離開我。


  因為從小並沒有母愛的緣故,卡卡羅特很珍惜自己僅有的親情。


  自己出生時母親的難產,生日同樣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女人的忌日,讓他對著自己的父親,有著一種莫名的依賴。


  可是斯內德卻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可能還是不忘給自己上了最後一課,他已經勇敢的麵對了自己心中的恐懼,同樣,自己也應該勇敢的生活下去。


  忽然一張朦朧的人影遠遠的朝他走來,似乎臉上帶著嘲諷般的笑容,嘴裏不以為意說著的話,開始在耳邊不斷的回蕩。


  “他死了,算是畏罪自殺吧,作為一個偵探的朋友,畏罪這個詞聽起來肯定很滑稽…………”


  對,沒錯,作為偵探的朋友,卻畏罪自殺,這聽起來確實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可是卡卡羅特咬緊的牙齒,開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身體也開始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


  那個朦朧的臉龐上,出現的紅色酒槽鼻,就像是一根點燃的火柴一樣,將他壓抑在胸腔的怒火徹底點燃。


  爬在床邊的伊麗莎白,腦袋忽然抬了起來,看著依然緊閉著眼睛,不過胸膛隨著粗重的喘息聲,開始劇烈欺負起來。


  看著窗外已經開始暗下來的夜幕,不知不覺時間已經來到了下午六點鍾。


  而原本平靜的卡卡羅特,現在更像是一個做了噩夢的孩子一樣,恐懼中帶著憤怒,臉上露出了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不過剛剛睡夢中含糊不清的喊聲,還是讓伊麗莎白隱約聽到了幾個令人心悸的單詞。


  畏罪自殺、利物浦港、溺水…………


  雖然並不能組織成一句完整的話,不過這些尋常不過的單詞,無論用什麽語法湊在一起,伊麗莎白都想不出會是什麽可以讓人高興的事情。


  看著床上逐漸恢複平靜的卡卡羅特,深棕色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打濕,棱角分明的臉龐上,也出現了一層亮晶晶的汗漬,伊麗莎白拿起紙巾小心翼翼的擦了擦。


  感受著依然在微微顫抖的身體,猶豫了一下,手掌輕輕的在卡卡羅特身上拍了起來,嘴裏低聲哼著舒緩的小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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