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第304章 不曾後悔
不到一個小時，紀藝就攙扶著婆婆重新回到了沈家。
在要走進院子裡面時，看到停在院子外的那些車，紀藝眸光微微閃爍了兩下，笑道：「這樣挺好的。」
「是挺好的。」婆婆也看到了那些車，她那一雙顯得有些混濁的眼眸中多了絲絲笑意：「至少來得及交待一些事情。」
紀藝笑了笑，攙扶著婆婆就進了院子內。
一進入院子，紀藝就看到了不少的人。
基本上沈家的人都到齊了。
他的目光隨便在那些人身上掃視了一眼，隨即就沖著沈有為和沈長生點了點頭。
「我來吧。」沈有為和沈長生紛紛對紀藝笑了笑，然後走到婆婆的一左一右攙扶著婆婆。
紀藝也沒有堅持，而是往後倒退了一步。
然後他從院子裡面黑壓壓的人群之中看到了坐在那張桌子前的沈萍。
微微對她點了點頭后，紀藝抬起手沖著杜嬋兒三女和小魚魚招了招手。
「婆婆，您老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等杜嬋兒三女帶著小魚魚來到身邊后，紀藝笑著對婆婆說了起來。
婆婆罕見的有些遲疑。
她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什麼。
不過她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紀藝就說道：「你們一大家子很少有聚齊的時候，我這個外人就不摻和了，免得有些掃興。」
「你小子。」沈長生哭笑不得的看了紀藝一眼，無奈道：「怎麼，你覺得我家有誰會把你當外人？」
「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紀藝哈哈笑了起來，擺著手說道：「只是你們一大家子好不容易聚得這麼齊，我就沒必要留下來了，再說了，我最近這些天手上的事也不少，所以二哥你多體諒體諒。」
「好。」就在沈長生還要說什麼的時候，婆婆笑著對紀藝點起了頭，說道：「剛才我說的那些，你小子可不要放我的鴿子。」
「放心吧，我什麼時候放過鴿子了？」紀藝沖著婆婆眨了眨眼睛，轉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不過才剛剛邁出步伐，他的腳步就輕輕停頓了下來。
在他身邊的三女只聽到紀藝不易察覺的嘆了口氣，然後就轉身走到了婆婆面前。
伸出手輕輕的替婆婆撥了撥她那被風吹得有些雜亂的白髮，紀藝又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那蒼老的臉頰。
看到紀藝的這個舉動，沈有為和沈長生都嘆息了一聲。
而沈家其他的人，大多數人都神情複雜。
「婆婆，這些年受到了您老人家許多的照顧，謝謝了。」
「小傢伙還和我矯情上了。」婆婆樂呵的笑著，伸出那雙蒼老到只剩下一層皮的雙手。
她拉著紀藝的手，慢慢說道：「你知道我最擔心你什麼嗎？我不擔心你在感情上的事情，也不擔心你的未來，我最擔心你太清醒太理智了，這很可怕很可怕。」
「可怕嗎？」紀藝笑著搖頭，輕聲道：「或許很可怕，但婆婆你知道我是一個不太聰明的人，所以哪怕時時刻刻保持著清醒和理智，我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頓了頓，紀藝緩緩把手抽了回來，對婆婆擺了擺手，咧牙露出了一個笑容：「婆婆，再見。」
話落下，紀藝這次沒有任何的遲疑，帶著杜嬋兒她們就離開了沈家。
婆婆看著紀藝他們出了門后，才慢慢收回視線。
然後她在沈有為和沈長生的攙扶下往屋裡面走去。
在沈家其他人要跟著走進去的時候，婆婆開口說道：「其他人都留在外面，萍萍進來，對了，讓屋裡的醫生離開吧……」
……
車上。
坐在副駕駛座的杜嬋兒看著認真開車的紀藝，小聲問道：「婆婆是不是……」
「還有兩天半的時間。」紀藝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這麼准？」牧漁抽了抽鼻子，下意識的問了起來。
「漁漁。」楚淺輕輕拍了拍牧漁的大腿，沒好氣的喊了她一聲。
反應過來的牧漁訕訕笑了起來。
婆婆和紀藝的關係很不一般，自己這個時候這樣問，的確有些失禮了。
紀藝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給牧漁她們解釋了起來：「剛才扶著婆婆在外面逛的時候孔姐來過，這是孔姐說的。」
聽到是孔雀說的，楚淺和牧漁都相信了這番話。
雖然孔雀她們沒辦法看到一個人的未來，沒辦法真正看到一個人什麼時候死。
但如果是一個將死之人快死了，他們卻能夠猜出一個較為精準的時間來的。
杜嬋兒沉默了半分多鐘，忽然咬了咬嘴唇，用著有些小的聲音對紀藝問道：「如果孔姐願意，婆婆應該能夠再堅持一段時間吧？」
一個人的死亡，是註定的事情。
按理說，以她現在的心境應該已經能夠看開這些了。
但想到沈萍，她又有些傷心。
「沒用的。」紀藝餘光朝著杜嬋兒看了眼，解釋道：「按照孔姐的說法，婆婆其實還能夠活個兩三年的，只不過婆婆心中的那股心氣已經徹底散了，哪怕是她也無力回天。」
說到這裡，紀藝又笑道：「從這你們應該也能夠聽得出來，這是婆婆自己的選擇，她只是太累了，想要休息了。」
「哎！」車內的三女都是輕輕嘆息了起來，也紛紛變得沉默了起來。
而小魚魚雖然小，但他本身就聰明，也大概聽出了一點意思來。
所以小臉很嚴肅，也有點傷心。
感受到車內的氣氛有些沉重，紀藝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都沒傷心，怎麼你們一個個的感覺心情沉重得很。」
楚淺和杜嬋兒依舊沒有說話。
小傢伙是不知道說什麼。
而牧漁卻有點受不了紀藝那一副好似沒心沒肺的樣子，忍不住嗆了他一句：「我說紀大老闆，你和婆婆關係那麼好，就半點不傷心？」
「為什麼要傷心？」紀藝反問了一聲，又道：「我已經說了，婆婆太累了，她想要休息了，這既然是她的選擇，那麼我理當尊重。」
說到這裡，紀藝又有些自嘲起來：「生老病死本是世間規律，誰也不可能逃得過的，而且婆婆活到這個歲數已經很厲害了，我就算要傷心，也得等我活到了婆婆那個歲數才有資格傷心，否則我要是沒活到婆婆那個歲數就死了，等以後我嗝屁下去見到了婆婆，估計該輪到婆婆替我傷心了。」
紀藝的這一番言論，直接讓牧漁無言以對，同時也讓三女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說，紀藝這番話是歪理。
可不得不說，這歪理也有道理。
以正常的目光來看，她們這一車的人還真的沒有誰有那個底氣敢保證的認為她們未來能夠活到婆婆現在的這個歲數。
所以，似乎傷心是完全沒必要的事情。
她們該擔心的，是自己能不能熬到那個歲數了再死？
聽到三女的笑聲，紀藝那平靜的臉上也多了絲絲笑意：「對於死亡，婆婆自個都沒有半點的傷心和畏懼，我們這些人又何必傷心呢，那樣反倒是讓她老人家徒增煩惱。」
「只是萍萍恐怕很難受啊。」杜嬋兒輕嘆了起來。
楚淺和牧漁有點傷心，那是因為一個人的死亡本身就容易引起生命的感同身受。
至於杜嬋兒，她不否認婆婆即將死去讓她心裏面有些難受，但以她的心態自然能夠看得開這些。
可是想到沈萍，她這心裏面怎麼都沒辦法舒服起來。
那妮子，雖然說她討厭婆婆，可實際上……沈家裡面何嘗不是她對婆婆的愛最深呢。
「不用擔心。」紀藝打了個哈欠，顯得漫不經心道：「不要小看萍姐了，她可比我們想象之中的還要堅強。」
「是你把她看得太高大了。」杜嬋兒保持著相反的意見，搖著頭喃喃般的說道：「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女人啊……」
紀藝也沒有和杜嬋兒辯駁。
他打開了車內的音樂，開著車不急不慢的朝著梧桐街方向開去。
不久之後，她們就回到了家。
回家之後，三女帶著小傢伙直接上了樓。
原本還想把小傢伙留在身邊說說話的紀藝只能夠無奈放棄。 得，反正小傢伙以後都要一直跟著自己，自己也不介意楚淺她們這些天一直霸佔著小傢伙了。
「老闆，你情緒有些低沉啊。」躺在沙發上，正在被孟芷喂著葡萄吃的小八看了看紀藝，隨口說了起來。
雖然他現在重傷到還沒辦法動彈，但是他也並不是一般人，紀藝情緒好不好，甚至都無需去看紀藝的表情，從他身上透露著的無形氣息就能夠感受得出來。
「誰還沒點情緒化的時候？」
紀藝反問了一聲，來到沙發上一屁股坐下后，漬漬有聲道：「你這傢伙受了傷反倒成了個大爺了，我現在都有點擔心你恢復之後會不會越來越懶了。」
小八這個傢伙本身就極其懶。
現在又這樣被孟芷照顧著，紀藝可是很擔心他變成那種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廢物啊！
小八沖著紀藝翻了個白眼。
他以為自己喜歡這樣？
這不是實在是沒辦法動嗎？
否則以自個的性子，現在早就跑回地下的房間睡起大覺了。
「這傢伙今天還老實吧？」紀藝看向了孟芷。
小八受傷這些天可折騰人了，不僅僅折騰照顧他的人，就連家裡面的人都被他折騰了一個遍。
所以紀藝有些擔心自己出門的這點時間裡面，這傢伙為難孟芷啊。
「他這樣，想不老實都不行。」孟芷對紀藝笑了起來。
而小八的神情，卻顯得有些鬱悶，甚至眼皮都微微跳動了好幾下。
紀藝該問的，不是自己老實不老實，而是孟芷老實不老實。
可偏偏，他心中哪怕再憋屈，有些話也沒辦法對紀藝說出口啊。
實在是……丟臉又羞恥。
說出來，得被笑話！！
孟芷的回答讓紀藝鬆了一口氣，可看到那有些不太自在的小八后，紀藝又有些若有所思起來。
他的視線不易察覺的在小八和孟芷身上掃視了一下，裝出什麼異常都沒有看出來的樣子，對孟芷笑道：「我家小八福氣不小，我都有些羨慕了。」
「紀老闆福氣更大。」孟芷聽到紀藝的打趣，笑了笑后視線往樓上瞄了兩眼，又道：「不過有些時候也不得不讓人感慨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在某些地方紀老闆和這傢伙幾乎是一模一樣，死腦筋。」
見孟芷批評起了自己，紀藝忍不住笑了兩聲。
他搖著頭的從沙發上起身，笑眯眯的說道：「我和這傢伙可不一樣。」
看著說完話就往樓梯方向走去的紀藝，孟芷嘆了嘆氣。
紀藝和小八的確不一樣。
至少紀藝這個傢伙，很明確的知道要什麼，不要什麼。
可小八這個傢伙，現在都還稀里糊塗的。
當然了，最大的區別，就是紀藝很難搞定。
至於小八……
想到這，孟芷下意識的朝著他看了眼，露出了一個笑容。
看到她的笑，小八的表情瞬間僵硬了，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在心中浮現。
……
「故人陸續凋零啊！」
紀藝他們回到家的時候，距離沈家不遠的地方，小一和趙兮兩人拿著一份小吃蹲在路邊。
看了眼沈家的方向，小一不禁感慨了起來。
雖然他的年紀和那個老太婆相差甚遠，但他們之間認識了也有不短的時間了。
現在見那老太婆快死了，他心裏面怎麼可能沒點情緒呢。
畢竟這麼多年來，他認識的人，尤其是關係還算不錯的人，不管是開拓之境的人還是這些普通人，都陸陸續續死了不少啊……
「有什麼值得感慨的。」趙兮不在意這些，用著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死亡，是最為正常的常態。」
說著，她忽然變得有些不解起來，微微皺眉道：「我有些奇怪，為什麼我們那個領域的人來了這麼多……」
現在，她能夠感受到的他們那個領域之中的人就不少。
那些傢伙……似乎都匯聚在了這裡。
這讓她很不解。
「太正常不過了。」
小一漫不經心的解釋道：「沈家老大身份不一般，而且你別忘記了，那老太婆姓喬。」
小一的解釋，瞬間讓趙兮恍然大悟。
姓喬，倒是能夠解釋得通了。
雖然喬家已經沒落了，但喬家在他們的那個領域之中……卻是最為受人尊重的存在。
因為某種意義上，喬家的沒落鑄就了開拓之境這麼多年的輝煌。
如果沒有喬家，開拓之境恐怕已經廢了一大半。
甚至不僅開拓之境，無數人都會受到影響。
所以他們那個領域來到明市的人此時出現在這裡，倒也解釋得通。
至於沈家老大的身份，她並不覺得有什麼。
或許日後沈家老大能夠影響到方方面面。
但至少現在，他還沒資格讓他們那個領域裡的無數人彙集在這裡。
「對了。」忽然，趙兮扭頭看向了小一，眨了眨眼問道：「看樣子你家老闆和那老婆婆的關係很好，他現在大概有些傷心吧，你不去安慰安慰他？」
「不要小看他的心態了。」小一幽幽的說了一聲后，嘆著氣的說道：「比起這些，我和老闆現在該考慮的是脫身之後該怎麼辦。」
「脫身之後？」趙兮微微皺眉，似乎想到了點什麼，但又好像不太敢確定。
「是啊！」小一點頭，思緒顯得有點不太集中：「未來計劃越重要，我和老闆越危險，未來計劃越是接近成功，我和老闆就越是心驚膽戰。」
說著，小一唏噓道：「搞不好哪天我和他的腦袋就莫名其妙的掉了。」
「這不可能吧。」聽到小一說出來的這些，趙兮也變得有些擔憂了起來。
小一搖頭不語，沒有解釋。
畢竟這種事，只要智商沒有低到一個下限，猜都猜得出來。
「那你們為什麼還要脫身？」趙兮低垂著眼帘，問了起來。
他們的這個擔憂，是因為他們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同樣也是因為他們不受控制。
如果他們不脫身，那麼……結局大概就完全不一樣了。
不僅不用擔心他們心中擔憂的事情發生，甚至能夠過得極為的光鮮亮麗。
甚至都不只是光鮮亮麗了，未來的前景也好到無法形容。
「自由的鳥兒，從不接受妥協。」
小一慢慢起身，隨手把一次性碗筷丟進了垃圾桶裡面，又說道：「而且這種事暫時也無需太操心，那些老傢伙至少還能夠活幾年，我和老闆有時間來處理一些後患。」
趙兮見小一打算離開這裡，也起身跟了上去。
好一會兒后，她幽幽問道：「有沒有後悔折騰出那個啟武計劃？」
「不曾後悔。」
小一想都沒想的搖著頭，那一雙眼眸中有著精光浮現：「或許我一手打造的啟武計劃會在未來變成我的困境，甚至是殺死我的利刃，但對我來說，這又何嘗不是我所期待的？」
說到這裡，小一扭頭看了看趙兮，又笑了起來：「就好比我家老闆的想法，他從來就不擔心畏懼我們這些當兄弟的背叛他，甚至如果哪天我們這些當兄弟的背叛了他，老闆都不會生氣憤怒，反而會笑著說一句不錯。」
趙兮腳步猛地一頓。
她看著小一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咬了咬嘴唇說道：「我忽然發現，你和你家老闆……有些可怕啊！」
「不可怕。」小一哈哈大笑，非常認真的搖著頭。
「你們會覺得可怕，那是因為你們的念頭還不夠純粹，等你們的念頭純粹了，大概才知道我和老闆的可貴之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