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對簿公堂
八月廿五,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三個囚犯,同往平啟出發。
馬車裏是安大人和他們師徒兩個,若不是出發的時候,另一個出了問題,安大人是不會和他們同車的。
別的不說,今天這氣氛莫名尷尬。
“大人。”許溫遞了三壺水進來,也是怕這三位熱著。
不過看情形,這氣氛,所幸不在外麵。
“筠琦,我聽說你對之前被抓的那個人很有疑慮,是麽?”接過這水壺,也算是打開了話匣子,使得安大人在旁邊顯得不那麽無奈。
筠琦接過那水壺的時候還在想著這事,故而被陸笙這麽一問,心中也是不由得追問道:“師傅,其實按照現在掌握的情況而言,齊昱就是買凶殺人的主謀,為的是二十年前李楊秦三人的殺父母親人、害他家破人亡之仇。
這個一言不肯透露的孤兒就肯定是被雇去的殺手,從各方麵的判斷這一點沒有異議。”
他們二位言語交流彼時竟如此歡快,安大人獨自坐在那裏,想插話吧又覺得不妥,不說話吧,和透明人似的。唉,真不容易。
陸笙已經對此案頗為了解,他明白筠琦的疑慮很微妙:“你是因為他遲遲待在地下暗道不走,而耿耿於懷?”
筠琦抿了一口,自覺涼快了些:“是啊,還有狼腐屍。
如果我唯一的朋友們死了,我斷然不會留他們在這麽個地方腐朽發臭,我想即便這個人再沒常識,也不會把他們棄在箱子裏不管不顧的。
除非,這狼屍和那些信一樣,是作為他的身份證明,故意留下。”
這個人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對他的判斷完全是來自於他身上的線索和狼屍以及信件。的確像筠琦所言,如果沒有這些,而他又一字不肯透露,那誰能肯定他的身份?
“但如果是因為他恨齊昱害死了狼,留下屍體隻是為了等齊昱來,為狼報仇呢?這些東西便可以解釋為,齊昱主謀的證據。”
陸笙隻是順著筠琦的思路,反向推測,對於案件本身他沒有參與,如今而言,也隻是讓筠琦理理。
“可如果他都這麽聰明了,殺人的方法就應該按照信中那樣,不帶狼群的話,他早就功成身退了。”最終,還是卡在了一樣的環節上,可此番話畢,筠琦又賊兮兮的朝著陸笙笑了笑。
“師傅,我們還是不要在這裏妄自推測了,今天中午請我吃什麽?”筠琦與陸笙不是全程眉來眼去,自顧不暇的談論,就是互相沉默不語。
安大人盡收眼底,也開始後悔寧願在外麵曬太陽顛馬背,也好過在這裏仿佛空氣一般。
陸笙無奈的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中午吃什麽?大概吃什麽,比能不能解決這個疑問還要重要吧。
幸得正午前這隊伍抵達了平啟。
入了城,便在城門那裏遇見了前來接應的平啟縣令。
第一個從馬車下來的便是筠琦,她出來時,望見的是一大群人,衙門的、老百姓們。站在人群前麵,身著朝廷官服的縣令,體態有些發福,麵容倒是憨厚了些。
“這位年輕的公子想必就是他們口中的鈞少公子,下官歐陽隱。”這位縣令倒是客氣,鮮少人會當著她的麵自稱下官,畢竟她是個連官階都沒有的人。
連忙回行一禮,客氣的回了一句:“大人言重,叫我鈞少便可。”
第二個下來的是安大人,轉眼便拉著歐陽大人去了旁邊私聊,剩下陸笙下來時,又和筠琦走在一道。
人群裏麵擠進來幾個人,帶頭的是三兒。“公子。”
“三兒,我交代的事情定是都完成好了對吧?”看三兒這麽自信滿滿而又對她那股毫不掩飾的欽佩可見,她的推測,幾乎是對的。
三兒連連點頭,悄悄耳語了一番。
三兒說的大部分事情,筠琦是已經得知的,但一些細節還真是令人驚訝。
左右思索一陣子後,趁兩位大人還在討論,拉著三兒又悄悄吩咐了一些事情。這動作皆被陸笙看在眼裏,不由得想到,她定是還在懷疑那個人。
“師傅,那兩個大人該不會還在考慮怎麽上書刑部吧?”等她吩咐完畢,卻發現自家師傅躲在一個陰涼的地方,乘涼快活著。
陸笙手中的扇子,偏向了她:“牽涉到二十年前的慘案,多少還是要好好考慮措辭的。”
便在此刻,那歐陽大人忽然走了過來,當著眾多百姓的麵,介紹了鈞少:“這一位就是鈞少公子,此番相原案不僅由她偵破,還將我們平啟二十年前的未解慘案給查明了真相。
本官雖然慚愧,但是實在佩服這位公子,也希望你們明白,這全是這位公子的功勞!”
一時間,人群裏沒有什麽議論,而是紛紛鼓掌,投來讚賞的眼神。
筠琦並不喜歡這樣的場麵,不單單是有些過了,更重要的是,她做這些也不是為了得到現在的這些名聲。
她有些尷尬,看向了身邊的師傅,她不知道現在是回應什麽才叫妥當,因為她知道,如果不計後果的開口,最終傳到皇帝那裏,會讓師傅難做。
陸笙也是有些不悅的,這些話現在說是為時尚早。並且憑著筠琦的實力,不需要任何人多此一舉,也可以通過這案子一鳴驚人。
最終也隻是顧左右而言他,很快解散了人群,分道揚鑣,他師徒二人獨自去了飯館。
陸笙還是很顧及筠琦的心裏想法,刻意用其他的事情讓她暫時不要深思適才的事情:“這案子結束後,你想去哪裏?”
筠琦本身也並沒有很在意適才的事情,所以當師傅問起她這個問題的時候,還是很配合的好好想了想。“想來想去也不知道去哪裏比較好,也沒有什麽特別想去的,不如師傅你決定吧。”
這些年的想法,和前幾年略有不同。
若是之前,應該會很惦記那些朋友們,比如唐芷漪等,現在幾乎是不怎麽涉及這些話題。
陸笙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轉而卻也隻是淺淺的會意一笑。
所有瑣碎的事情都完成之後,直到下午,方把所有人集齊。
“帶齊昱!”公堂之上,歐陽大人的氣魄與私下底又有所不同。這驚堂木一拍,果真是效果非凡。
因三兒已經調查過,這個齊昱的確符合她的推測,年二十七,行走不便,肩部和前胸有一很深的刀疤。全家百餘人在二十年前一夜之間喪命,隻留下他半條命,險些未能救活。
故而此刻看見齊昱的模樣,倒也不奇怪了。
形容消瘦,眼中除了恨意就是空洞。這二十年來,恐怕也都沉淪在恨意中,無法自拔。
一身白衣,身上還有點酒味,在衙役的攙扶下,走了出來,跪在那裏。
“齊昱,你可認得旁邊跪著的兩人?”歐陽大人所指便是李常雲和楊如棋。
齊昱一雙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咬牙切齒一般:“回大人,他們的容貌這輩子齊昱都不會忘記!
他們就是二十年前,殺害我全齊府上下一百一十二條人命的劊子手!李常雲和楊如棋!”
這般憤怒的語氣,這樣懷揣了二十年的恨意,皆在此刻得以釋放。
“二十年前的案子,當時的縣令並未記錄很多,隻說是證據不足,凶手不明便不了了之。
如果你說你記得他們是誰,那為何當初病愈後不向官府指認他們三人?”歐陽隻是循例問了下去,其實這些,他們都交代過。
“這些罪人,當年買通縣令,讓此案不了了之。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年之後,他們也早已不知去向。
我向官府指認,他們自然是以我年幼作為借口,說我看見的不是真的,便轟走了我。
試問,此事如果我不親手解決他們,誰能還我們齊家一百一十二條人命一個真相?
如果沒有我製造的相原案,你們誰能查到這裏?若不是這個女人厲害,就憑你們又怎麽可能查得到我們家這些案子?”
齊昱的這番話,不得不令人為之驚歎。
那一副已經疲憊不堪,蒼白無血色的模樣,讓她明白了,這個人也許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自己能逃出律法的製裁。
恰恰相反,他還很希望別人解開這案子,順藤摸瓜查到這裏,還他們家一個真相和公道。
二十年,三條人命還一百一十二條人命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