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峰回路轉
尊禾一心,情故不往。
若為情往,不為情癡。
“如今這尊硯在文恒館的大家,範從喻的收藏之下。但是……”仵作彼時的眼睛那是直勾勾的盯著柳南,很是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一般,“但是正是初七那日,文恒館報失,尊硯被人竊取了。”
那一眾手下都是慌慌張張的,立即開始了一貫的交頭接耳。
阮筠琦因對此並不了解,遂隻是看著師爺。
侯一自然也是一樣,什麽文房四寶、琴棋書畫,他可是並不在行的。
師爺瞧出了阮筠琦的待解,便走了去:“都說尊硯乃是極佳的硯,而這文恒館的主人就是當今頗有名氣的大詩人,範從喻。
聽說前幾年,範從喻用自己的幾首佳作才換來了這一方尊硯,寶貝的很。
可是沒想到,初六那日這尊硯就已經不見了,初七才發現,報官時,人家自己家裏已經翻了底朝天,愣是找不出來。”
師爺那個惋惜聲,可是明顯的很,想來也是個曉得尊硯的人。
阮筠琦彼時也是了解的足夠徹底了,一聲令下,又讓另一個人走了出來。
“你可認識此人?”指著柳南問這個人。
這個人顫著的身子,抬頭看了兩眼:“認,認得,是把硯台給我的人。”
硯台?縱使什麽都不清楚的人,隻怕聽到這,也該懂了。
硯台,文恒館,柳南,加上丟失的尊硯,串在一起的意思就是,柳南極有可能就是偷了文恒館尊硯的人。
那麽再細細思量一下,死者簡明之的腦袋上還有被尊硯打過的痕跡,那麽此時再懷疑柳南,又是無可厚非了。
柳南瞪大的雙眼,那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很是可笑。
“什麽硯台,有何特征,何時給你,現在何處?”阮筠琦一連串問了四個問題,的確是讓那個人和柳南一樣的驚慌失措。
那人看了看柳南,卻又看了看阮筠琦:“回大人,這硯台和普通的也沒有什麽不一樣,就是刻了幾個字。
那天,就是發現清源湖死人的前一天晚上,柳南從文恒館偷來給我的。
可是硯台偷來也不是就給我,還要給東……東家……”此人畏首畏尾,想來這個東家也不是好惹的角色。
“你和這個柳南,可有往日的仇怨,可會汙蔑人家?”阮筠琦此時是故意言之,這樣才方顯得能讓柳南更加無地自容。
柳南也的確是這般的無奈,明知到了這步田地已是再也不能狡辯了,隻得放棄。
很奇怪,自從無座重回之後,柳南似乎就放棄了掙紮。
而那個坐在正中央的謝知府卻是一邊一頭霧水,一邊又叫喚小二去端茶遞水,吃吃喝喝不亦樂乎。
偶爾起了點疑惑,就毫不顧忌的問出口:“什麽?文恒館的什麽丟了?”
“尊硯,就是硯台。”旁邊候著的衙役都忍不住了,這個大人是怎麽聽的,人家都說的清清楚楚了。
這個謝知府卻還是一臉驚訝的看了看柳南,露頭的時候,臀部還不願離開那椅子,剛起來點,就立馬坐下了。“哦,硯台而已,這麽大的文恒館,居然還缺一個硯台?早知道,本官給他買一個就是了。
難怪那天急著找本官,還好本官先去處理死者的事了。”
雖說是死者為大,可是很多人都明白,為何文恒館拖了那麽久才來報案,而且一來就是直接讓師爺幫忙,沒有半點要找謝知府的意思。
還不就是,這個看著肥頭大耳的家夥,從裏到外、從外到裏,就沒有一點能靠得住的地方。
人家範從喻是什麽人,那可是當代的大詩人,誰不都是巴結著、崇拜著,一出門都跟眾星捧月似的。
幾首佳作能換來的尊硯,怎麽可能就是隨隨便便買得到的?
眾人除了鄙夷,皆是嫌棄。
“回大人,沒有。
小的是賭坊打下手的人,這個柳南以前賭錢很快就還上了,所以在我們四海賭坊的信譽也是很好的。
可是半個月前,這小子,找了個什麽算命的,說是他半年內能發一大筆意外之財,就沒有擔保就簽了欠我們一百兩的銀子。”
此人回憶起時,倒也是氣憤不已。
明明是這個人欠債,怎麽就連累了他呢?
“一百兩不是小數目,隻怕你們東家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既然如此,這尊硯如今就在你們東家手裏?”
阮筠琦很快就聽明白了,即使此人的信譽再高,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借給他一百兩銀子。
對於柳南這種收入微薄之人而言,一百兩簡直是他數十年的積蓄。
賭坊敢借,隻能說明這是他們下的連環套罷了。
柳南並沒有好的宅子,家中也不富裕,唯一的特點就是在文恒館做雜活。
文恒館是個大家之居,裏麵的東西一定是琳琅滿目,甚至說不定還要無價之寶。
若不是看中了這一點,又豈會平白無故讓柳南算命,還是一大筆意外之財。
意外之財,偷來的能不是一大筆意外之財麽?
彼時,柳南也是聽明白了,隻是此刻已經晚了。
賭錢的時候,忘我而不知足,算命的時候,自以為自己就是能發大財的命。
從未想過,有一天,他這種微不足道的人,還能被人利用。
“也不是,我本是交給東家的,可是東家第二日就還給小的了,說是這個先存在我這裏,日後來取。”
此人的話,倒是引起了阮筠琦的深思。
既然東家知道範從喻的文恒館裏,有這樣的東西,自然是不會輕易丟掉的。
賭坊的人,既然敢要,自然也是有途徑將此物賣出去。
但是第二日就不要了,定是存在了什麽原因。
或是還給此人的,其實是贗品。或是東家已經發現這硯台是殺人的凶器,再或是,範從喻找了什麽得罪不起的人來追回硯台。
總之,沒有理由,絕不會將到手的肥肉,吐了出來。
“是不是你們東家說是有事外出,已經離開了清源城?”阮筠琦順口問了一句,轉身時,恰好看見那個謝知府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此人一聽倒也是驚奇了一番,點了點頭。
而阮筠琦心有一計,便嘴角一揚,給侯一一個眼神。
侯一看見了,這眼神很有意思啊。轉而去了謝知府的身邊,清了清嗓子,突然就提高了音量道:“大人,我們公子問您,現在該怎麽辦?”
其餘的人本就是聚精會神的看著、聽著,就算議論也不忘眼睛繼續望著這裏的情況。
唯有這個知府不僅昏昏欲睡,還自我感覺良好的很。
侯一的說話聲,在別人聽來那就是普通的,可是對於腦子已經昏亂的謝知府來說,就是巨大的噪音啊。
猛地一驚,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臉茫然的四下環顧,一副不知所措而又十分氣憤的樣子。
他想著,即便是自己打了瞌睡,誰敢這麽戲耍他?
殊不知,適才阮筠琦已經都快將案子給結了。
“謝知府,人人做知府都成你這樣,還真的不費吹灰之力。
倘若我把你的位置給別人試試,也不知道別人是不是和你一樣呢?”雖是阮筠琦的一句戲言,但不是每個人都隻當這是一句玩笑話的。
比如師爺,聽的是真真切切,也隻怕看見了這個謝知府不久的未來。
比如侯一,聽時是覺得荒唐了一點,但是似乎的確有辦法拉下這個人。
何況此人背後一定牽涉了關乎正行門,那麽阮筠琦所指就一定是為了抨擊正行門。
比如柳南,一個鈞少公子就敢斷下此言,他雖不知個中前因後果,卻已經被震懾到了。
逐漸發汗的後背,額上也是豆大的汗珠,搖搖欲墜。
唯有那謝知府還是一模一樣的不可一世,沉默了片刻道:“公子還真是會開玩笑,本官乃是正經四品。”
阮筠琦笑而不語,背過身去,就不再和他廢話了。
四品?她是沒有一品的頭銜,隻怕謝知府四品的位置也保不住了。
“既然東家離開了,唯有你可以證明此物是從他手裏而來,卻不知還有其他證據沒有,否則憑空聽你說道,萬一是你拿尊硯砸死簡明之,嫁禍柳南怎麽辦?
唉對了,你叫什麽名字?”阮筠琦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這個從驚訝到驚恐的賭坊手下,有意無意的恐嚇他,得到的效果很是有趣。
“不不不……”他那驚恐萬分的模樣,著實是被嚇到了,但又想了想,似乎能找到什麽證據撇清自己,連忙鎮定下來,“小的,宋聯。
柳南他欠錢的事,咱們四海賭坊都知道。
欠條還在我身上呢!欠錢的時候,按了手指印。
他給我硯台的時候,還按了手指印。”
這個宋聯好生鎮定,說著說著又笑了。
從懷裏摸索出兩張紙,遞給了侯一。
侯一拿過,第一便是蹙了眉頭。因那紙張上,沾染了點味道,說不清是些什麽混雜的味道。
兩隻手指捏著,左右翻看了一遍。
師爺又是極快的反應著,從他手裏接過,然後捧在阮筠琦的麵前。
說是麵前,但還是有那麽一點距離的。
阮筠琦著實沒想到,這麽一個頹廢的知府跟前有這麽一個師爺,難怪沒別人從位置上拉下來啊!
不錯不錯。心裏感慨著,麵上卻是平淡無奇的。
彼時,左右看了看,第一張是欠條,欠款的確是一百兩白銀,但是收利很高。落款處,鮮明的留著一個人的拇指印,紋路清晰。
師爺見她點了點頭,便又翻了第二張上來,這便是,宋聯為何說給了硯台的時候,還按了手印的緣故。
因為第一張是欠錢的條,第二張是以物抵債的證明。
欠條的落款是欠錢的時間,證明有兩個時間,一是提出以物抵債草擬時的雙方認可時間,二是交接此物和欠條的時間。
“宋聯,既然此物已然交到你手上,那麽欠條應當還給他本人或者撕毀,怎麽還在你身上?”阮筠琦的每一次提出疑問也好,都是為了讓柳南無話可說。
因為他可以反駁,但是反駁的話都被阮筠琦提前說了。
所以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哦,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