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麵目全非
當某一處的聲音，落在了心裏的某一處，喚起了某一處的記憶，那時陽光正好，可這時，臉色卻差了。
阮筠琦望著徐紫鶯的失望，她開始慌神了。
“紫鶯，怎麽了？”阮筠琦頓在那，手裏握著那金牌，已是不知所措，眉間似是無奈。
而徐紫鶯卻是愈加的憤怒：“你就一點沒記起來？”
阮筠琦被徐紫鶯突如而來的憤怒嚇住了，想了想這昨日和今日的相處，好像沒有得罪這個丫頭的地方吧？
“紫鶯，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還是你覺得我隱瞞我的身份，讓你不悅？”阮筠琦也是少數時候會和朋友間存在這樣的情況，於是有些慌張。剛站起抬腳前進了一步，徐紫鶯卻是硬生生站起後退了一步。
“阮筠琦，我竟……”徐紫鶯的憤怒很快，很快就被淚水代替。
淚水強忍著，在眼眶裏一直打轉，一直忍著。
阮筠琦忽而蹙了眉頭，她的記憶還沒有回到那時候，但是她能判斷出來，為何徐紫鶯看見這金牌之後，為何說出那樣的話，失望、憤怒還有傷心。
“對不起，紫鶯。”阮筠琦握著金牌的手，垂下了。
徐紫鶯終是忍不住的淚水，兩行落下。
轉身時，一直咬著下唇，不等背後的人，徑直而去。
雨兒與侯一尚沒有發現他們這裏是如何起了衝突，徐紫鶯就已經走了。
“哎！小姐，你怎麽了小姐？”雨兒也顧不上別人了，慌慌張張跟了過去。
卻又在徐紫鶯離開的那一瞬間，阮筠琦回憶起了，那一年、那一時刻。
那一年，是她剛剛失了記憶，卻好不容易能去軒轅門以外的地方時，因為好奇、好玩，著了男裝。
著了男裝也就罷了，還去調戲人家小妹妹。
她記得，那個女孩躲在爹娘的身後，告訴她：“小哥哥，我叫徐紫鶯，紫色的紫，鶯飛草長的鶯。”
這不就是徐紫鶯說的那個故事麽，自己不就是她說的那個小哥哥麽？
伸了手，卻是意料之中的撲了空。
抬首時，是侯一一臉的疑惑。“怎麽，你們吵架了？”
侯一是不懂他們女子閨房間的談話是怎麽能突然吵起來的，可是看阮筠琦如此失神的模樣，還有那奔走的徐家小姐，似乎不是那麽簡單。
阮筠琦凝眉間，搖了搖頭，把玉握的更緊了：“走吧侯大哥，我們先回客棧去。”
兒時，那真是無心之舉啊，卻何曾想，徐紫鶯竟是記了這麽多年，還為了“小哥哥”，等了這麽多年。
“侯大哥，若是有一個姑娘喜歡你很多年，也等了你很多年，可你有喜歡的人了，你該怎麽辦？”阮筠琦心裏還是很忐忑的，畢竟徐紫鶯是個姑娘，和處理宗淵的事情上又是有所不同的。
侯一倒是沒有多想，隻以為，她說的那個姑娘，大概就是徐紫鶯，而徐紫鶯喜歡的，大概是軒轅灝澤或者是，軒轅陸笙。
“直說吧，畢竟既然都有喜歡的人了，自然不能欺騙人家，再讓別人傻等下去了。”侯一的說法，那是自然。
可是阮筠琦心裏想的，卻又是另一回事。
徐紫鶯那是認認真真、一心一意的把“小哥哥”當做實實在在喜歡的人，等了一年又一年，喜歡了一年又一年。
春來冬去，好不容易等來了，卻是……仿佛這麽多年以來，不僅空一場，還是可悲的笑話。
“侯大哥，我感覺我攤上事了。”阮筠琦長歎一聲，已經無法繼續想下去了。
“怎麽了，該不會徐家小姐，喜歡你師傅吧？”侯一沒忍住，笑了笑。怎麽人人都喜歡這麽大年紀的軒轅陸笙了呢？
阮筠琦卻是沒有心情笑的，但是轉而又想，這打擊未免太大，萬一徐紫鶯想不開可怎麽辦？
一把拉住了侯一：“不行，我們快回去，萬一徐紫鶯想不開自裁怎麽辦？”
侯一還沒有站穩，就又被她一把拉著，一邊跑了回去。
他本是覺得此事荒謬，卻見阮筠琦的臉色是愈加的嚴肅，大概這姑娘是真的認真了。
那，這也是一條人命啊，何況人家也是花一樣的年華，怎麽能就為了一個已經有了心愛的女人的男人放棄生命呢？
跑著跑著，速度逐漸慢了。
侯一還以為她舊病複發，擔心了一眼，卻見她的眼神，直直的落在了前方。
順著看了過去，是徐紫鶯主仆在前。
雨兒此刻還在安慰徐紫鶯，徐紫鶯仍舊是輕聲的抽泣，而雨兒也是不知所措的。
“這被你這個情敵打擊的好像有點過了。”侯一直到此刻都沒有反應過來，因為阮筠琦的神情並不是簡單的尷尬。
阮筠琦聽了這一句，更是糾結，分明是自己兒時的過錯，竟要別人誤會了這麽多年，會錯意、生錯情。
眼下這件事處理起來，豈不是更難堪？
她沒有追過去，沒有衝上去，而是默默的跟著他們。
默默的看著雨兒扶著徐紫鶯，默默的看著徐紫鶯一邊抹淚一邊還要說，“我沒事的雨兒，沒事”。
也不知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隻是依稀從心間傳來一陣陣的隱隱的痛，痛的不那麽明顯，痛的不那麽徹底。
她隻能想象的到，對於徐紫鶯而言，隻怕已是痛徹心扉，卻還要強裝無所謂的模樣。
就這樣，走了不一會，就回到了徐府的門口。
阮筠琦就停在了那裏，看著雨兒敲開了門，帶著徐紫鶯進了府裏。
直到入府前，徐紫鶯的臉上都是淚水橫飛，眼中的殤也非一時三刻就能忘懷的。
卻能怎麽辦呢，事情已經發生了，何況還是那麽多年前，除了麵對，除了狠心的解決，還能如何？
“現在，他們也進去了，你是打算繼續在這裏站著，還是回客棧去？”侯一確實無法理解，一個情敵為何麵上如此的表情？
按道理來說，這個徐家小姐若是喜歡軒轅陸笙，阮筠琦隻要說出實情，這徐紫鶯自然就會死心，應當不會做出太傻的事情。
畢竟以昨日所見來看，不像是那麽容易輕生的姑娘。
阮筠琦無奈，歎著氣，轉身，就走了：“先回去吧，今日怕是也沒心情去玩了。
這幾日師傅和白大哥就會過來，到時候我再問問他們吧。”阮筠琦這話，倒是明顯對於侯一這個感情空白的人不太信任，這好主意自然也是不會有的。
而入了府的雨兒和徐紫鶯，心情依舊是低落的很。
“小姐，剛才雖然不知你們兩個怎麽了，可是我剛才進門的時候，看見那個筠琦小姐就跟在咱們後麵了，好像也很擔心小姐你……”
雨兒的話，甚至還沒有說完，就被徐紫鶯打斷了，一個眼神甩來，甚是委屈：“雨兒，她來她的，又不是我求著她來的。
這多年不來，現在非來，來就來了，還麵目全非……”
這邊徐紫鶯的話還沒有說完，雨兒便使了個眼色，立馬俯身行禮：“見過夫人。”
徐紫鶯因是背對著，看著雨兒這般，自然也就明白了。身後自然是夫人，她的後娘。
“紫鶯見過母親。”徐紫鶯低著頭，也慢慢轉過來，行了一禮。
那夫人冷哼了一聲，一手便捏住了徐紫鶯的下巴：“瞧瞧、瞧瞧，你這如花似玉的臉，都哭成什麽樣了？”
那夫人冷冰冰的語氣，並沒有一絲的同情，反而是滿滿的厭倦和嫌棄。鬆開手時，背過身去：“紫鶯啊，不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不疼愛你，你說說你如今也是這麽大的姑娘了，難道不該為家族的事業考慮考慮？
你爹爹是不說罷了，也就你，能忍得了別人的閑言碎語。”
夫人隻是說了一二句，很快就走了。
留下徐紫鶯時，徐紫鶯此刻正因怒火中燒，全然沒有把夫人說的話放在心上。
“小姐，夫人又詆毀你，還取笑你！”雨兒在一旁都已經急的沒差跳腳了，可是這小姐卻還是無動於衷。
無奈，隻能將自家的小姐領著，回了房間。
當夜，皓月依舊是昨夜的皓月，可心情卻完全不同了。
昨夜，瀟灑、肆意，如今卻是難過、失落。
“這到底是個什麽事，我又是做錯了什麽，命運竟要和我開這麽一個玩笑。”徐紫鶯倚在窗前，望著天上的那月亮，心中甚是煩憂。
前不久，她路過一家做嫁衣的店，正好擺了一件新成品，當時她就心酸的不行。
這幾年，後娘一直把各種公子哥介紹來介紹去，每個被拒絕的都懷恨在心了。
她何嚐不想穿一次這鳳冠霞帔，何嚐不想做一個賢妻良母？
可是那個小哥哥至今都找不到，沒想到找到的時候，已是從“小哥哥”變成了姐姐。
若是撇開這件事不說，阮筠琦還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呢。
無論是談吐、人品，亦或是義氣和喜好，他們都是相當契合的。
偏生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她小時候女扮男裝的時候，剛好大家都小，愣是沒有看出來。
這也難怪，昨日看見的時候，她可不就也是一身男裝。
鈞少公子，傳聞裏君齊書生最得意的徒弟，將來君齊書生的位置鐵定就是她了。
曾幾何時，徐紫鶯也是相當的羨慕她，身為女子，卻將名聲闖的這樣響亮，大多男子都不如她呢。
可是真人，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不吹不捧，謙虛風趣。
小哥哥的臉、阮筠琦的臉，不時的在她腦海裏，晃來晃去，最終搖了搖腦袋，摒棄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徐紫鶯的確不是一個柔弱不堪的女子，在此刻她就想明白了。
那是兒時的懵懂，但就算是對方男扮女裝，讓自己白白等了這麽多年，也是自己一廂情願，關阮筠琦何事？
錯就是錯在自己，沒有慧眼罷了。
多年的情意，也許沒法一下子就放棄，但是至少，她看開了，她願意放下了。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