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子席表哥
六月的日子,也快走到了末尾。
而睡夢裏的人們,總是能借著夢境,看見或是聽見一二當年的遺憾之事、之人。
“唔……爹爹,救救娘親,救救娘親……”天已是蒙蒙亮的時候,阮筠琦夢見了當年。
賊人入闖,家人死盡。
娘親在血泊裏,倒地不起。
她幼小的身子,難以挪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卻什麽都做不了。
為何,那麽善良、那麽絕好的爹娘,要被惡人殺死?戚闊天背後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驚醒時,突然坐起。
“爹,娘……”她滿額的汗,氣喘籲籲。
手緊緊的握著被角,目光呆滯。
這樣的夢,也不是第一次了。
總有一種預感,她要恢複所有的記憶了。
垂下頭時,失了神。
直到門外的敲門聲起:“姑娘?姑娘醒了麽?”
那女子的聲音倒是輕柔,應著敲門聲一起,入了她的耳邊。
阮筠琦彼時才算是徹底的醒了,掀開被子:“醒了,進來吧。”
也不知是不是起猛了,站起的時候,渾身無力。險些跌倒,所幸一手扶住了床沿,坐了回去。
“姑娘,這是怎麽了?”那走進來的不止一個,前後三個丫鬟,兩個端著洗漱的,一個捧著新的衣衫。
阮筠琦也隻是略了一眼,搖了搖頭:“倒是讓溫大人費心了,叫你們來照顧我。”
歇了片刻,倒是好了一些。
彼時精神恢複,眼裏的笑意也是越發的濃鬱。
三個丫鬟齊齊的笑著,扶著她站起。“姑娘不必客氣,這邊請。”
也許是噩夢之後的疲倦,也就隨他們擺布自己了。
很快,梳洗完畢,換了一身新的衣衫。
玉質蘭心,桃花點綴,這襦裙,蘭桃遙相呼應,還真是適合她。
“姑娘,這衣裳倒像是給姑娘量身做的,竟這般合適?”就連身後的丫鬟們亦是覺得,這衣裳實在是太合身了,而且穿著特別好看,一點都不突兀。
“我也覺得。”今日的裝扮很柔,特別的柔美。
似乎,這打扮不是她的風格,而是,娘親的。
直到被他們三個一起帶出了門,才總算想起,今日是有打算出去逛一逛的。
“師傅。”一出門,便瞧見了剛剛出門的軒轅陸笙。
忍不住的喜悅之心,便湊了過去,想瞧瞧師傅是如何的反應。
不想,軒轅陸笙通體打量一番之後,倒是蹙了眉頭。
“你這般打扮,是裝嫩麽?”
果真是,興致不高的時候,最喜歡堵人了。
“我這麽似水年華,我本來就小。
師傅,你這麽不待見,該不會是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吧?”阮筠琦背過身去,才不理會師傅的心情,轉而去找了旁邊屋子的侯一。
白易最近還在溫習醫術,遂總是不愛外出。
侯一畢竟身手好,要時刻保護阮筠琦,遂就被她拉了出去。
“我的好姑娘,你這是又出了什麽幺蛾子?”侯一近來也是勞心勞力,本想借此機會,好好休養一番,才好在入京之後,全心全力的為她守護。
不想,才歇了半日,這又被她拖了出去。
彼時,出了溫府的大門,好不容易讓那些溫府的下人不再跟著,阮筠琦才放鬆了很多。
“侯大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能隨心所欲的逛一逛。
這要是幾日後入宮,我一個不小心,惹得人家不高興,要我腦袋,能怎麽辦?”
本是侯一委屈,這話一說,倒是她最委屈。
不過言之有理,皇帝喜怒無常,不好揣度。
此時,才將走了一二地方。
“公子,你說你千裏迢迢來京,何必呢?”迎麵而來,是一個公子和他的小廝。
“我表妹都要被逼婚了,我能不來麽?阮家可就她一個遺孤了,我不護她,誰護她?”那公子一身青衣,手握長劍,雖不是驚鴻之容,卻也是清秀的很。
不過迎麵而來的時候,總覺得他的腿腳不太好,像是受過傷的。
隻是,這公子言他有個表妹要被逼婚,還真是巧。
“可是筠琦小姐,身居要職,我們哪能說見就見啊?”
阮筠琦心裏想著,可不是麽,自己也要被逼婚了……逼婚……她不禁站在原地,就站在了那公子的麵前,擋住了對方的去路。
“適才,你說什麽?你表妹叫阮筠琦?是哪兩個字?”阮筠琦心裏一愣,這到底是同音了還是重名了?
可是單憑一個,身居要職,隻怕和她重名的,沒有。
“你是誰,打聽我們表小姐做什麽?”小廝先衝了過去,一臉的不高興。
侯一蹙了眉頭,似乎有一件事,他聽過,但是忘了。還是一件挺重要的事情……一邊一把拽住了小廝,拉去了一邊。
而那公子左右打量之際,心裏也是茫然的很。“不錯,我表妹就是阮筠琦,在我們大墨,如今叫這個名字又天下皆知的,可不就隻有鈞少公子一個麽。”
那公子茫然的眼裏,似乎還有點好奇。
好奇這個半路把他攔住的姑娘,究竟是為了什麽。
“那你是誰?我怎麽沒聽說她有個表哥?”阮筠琦那難以言喻的神情裏,似乎還有一絲的不甘。
是了,此前,為了報仇,不曾好好的調查過。
阮家的人,不曾來尋過她,遂她也不屑去尋他們。
娘親那邊也是,尹家她甚至都沒有聽過多少的消息。
如今冒出一個人,說是自己的表哥,莫非也是別有用心?
“你,認識我表妹?”公子此番倒是欣喜了,上前一步,笑道,“請姑娘告知,我表妹現在何處,是否安好?”
那滿懷關切的眼神裏,似乎沒有一點雜念,澄澈可見。又是急切的語氣,倒像是真的急切的很。
“你若是擔憂,怎麽會今日才來尋她?”阮筠琦側了身子,尹家的人麽,可是此刻來尋,又有何用?
那眉目間,似是無情。
“你怎知是我不願尋她?”那公子也是急了,一把拉過阮筠琦,對眸時,竟如此的憤怒,“我和她是指腹為婚,我從小就盼著我將來能娶她。
可是嘉禹八年,阮家被滅門,爹娘告訴我,她死了。
直到前不久,我好兄弟告訴我,她沒死,還成了鈞少公子。
你可知,我不遠萬裏,就是要帶她回家!”
那一刻,阮筠琦的心,像是被鞭子抽了一次又一次。
心底裏的某個角落,她也記得,好像是有這麽一樁婚約。
“尹……子、席哥哥……”阮筠琦脫口而出,就像是那模糊不清的童年記憶,不知為何,隻是順口的很。
“你,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尹子席一愣,還未反應過來,侯一便分開了他們兩個,擋在了阮筠琦的身前。
“姑娘,我雖也記得確有其事,不過,此刻前來的人,多半是別有用心之人。”
侯一因為近來的事情,總是提防。正行門的能人不少,若是再來幾個一並假扮尹家的人,他們是無法辨識的。
侯一的阻撓,果真印證了尹子席的猜測。
這麵前的姑娘,就是他的表妹啊。
“表妹,表妹,我是子席哥哥,我是尹子席啊。
你記得麽,表哥小時候總是故意說你醜,說不想娶你。
可是每次,你隻要和龍蛟走近了,我就生氣,你便來哄我。”
尹子席本想過去拉著她,可是奈何侯一擋的嚴實,身手好,推不開。
隻能那樣對著她,欣喜若狂。
尹家、阮家、薛家,都不是小門小戶,正行門的手應當是伸不到的。
可奈何偏偏這冥冥中的感覺,那麽的熟悉。“侯一,管他是真是假,敢說我這麽如花似玉的人醜,白瞎了他的眼。
我們走。”阮筠琦故作嗔怒,轉身打算離開。
侯一一聽便知,這不過是少主在戲弄對方。但既然如此,想來,是有了判斷的。
隻不過,若真的是指腹為婚,那麽她和君齊書生的情緣,又該何去何從呢?
“哎哎哎表妹表妹,我錯了錯了。
表哥胡說的,表哥打小就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
這一次,還是我娘為了姐妹情誼,最終說服我爹,放我出來,帶你回家,履行婚約。”
尹子席想要走的更近一些,可是侯一在,沒辦法,隻好一連串的說了一些。
就連身邊的那個小廝,也是連忙解釋,焦急的很:“別的不說,我們公子自從知道阮大小姐你還活著,就和老爺鬧著要接你回來。
哪知道,老爺覺得不妥,愣是打殘了公子的腿,差點就斷了,站不起來了。這一養這麽多年,才出不來的。”
那小廝,越說越難過,一邊還特別同情的看著自家的公子,差點沒哭出來。“可是,關於你的消息,公子還是派我們悄悄打聽,得知你安然無恙,還拜了君齊書生為師,打心眼裏替你高興。
這可不就是腿剛養好,不遠萬裏跑來接你了麽。”
腿受傷了,看剛才那走路的模樣,倒不像是說謊。
可阮筠琦聽來,又是一番的苦苦等候。可憐她七歲那一年,已經把他忘得一幹二淨,甚至愛上了自己的師傅,無法回頭。
幾個人,突然就沉默了。
尹子席便隻是呆呆的望著阮筠琦,一言不發。
侯一是聽了這麽多,覺得他們的糾葛有些深了,恐怕不好處理,有些替阮筠琦擔憂。
而阮筠琦自己呢,也是一樣的擔憂。
“我剛剛也是和表哥你開玩笑的,別當真。
隻不過眼下你來京城,倒是消息靈通。我怎麽能不懷疑?”阮筠琦最先反應過來,喜笑顏開,繞過侯一,將尹子席拉了過去。
“怎會?我舅舅如今就在這南諭城,這消息還是他在朝做官的朋友告訴他,又悄悄寫信告訴我娘的。
你不知,因為我這舅舅為了獨自發展,便在南諭城發家。
如今舅舅的朋友,不是大官便是大商,好不威風。
說起來,舅舅家的表弟,隻比你小一歲,叫尹歧。”
尹子席將劍遞給了小廝,獨自拉著阮筠琦一道走了。
那方向,倒不是回溫府的路。
“這些,我本就不知。
不過說起來,你爹爹就是我舅舅,怎麽舅舅反倒不如舅母,願意我活著呢?”阮筠琦雖是笑著的,但是話的內容卻不是那麽容易輕視的。
此時此刻,尹子席的笑意,也是僵在了臉上。
“表哥,那你現在是要帶我去哪啊?”阮筠琦收了那嚴肅的詢問,忽然又笑了起來。
天地間,有種不知的危險,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