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薑氏夫婦
蟬鳴聒噪,天氣炎熱,阮筠琦的心裏卻是異常平靜。
此時,薑府的下人們,總是時不時就投來一種好奇的目光,無論是看著阮筠琦,亦或是望著尹子席的。
“公子,你來了。”管家在那大堂門口翹首以盼,看見他們兩個,倒是喜出望外一般了。
尹子席隻笑不語,伸了手去握住了阮筠琦,將她牽進了大堂之中。
“子席見過舅舅、舅母,謝謝舅舅、舅母給子席的消息,這才找到了表妹。”尹子席上前走去,將阮筠琦也一並拉著。
隻是此時,對麵坐著的薑府老爺和夫人,對於阮筠琦而言,實在是太陌生了。
“侄兒不必多禮,過去坐下吧。”那薑老爺慈眉善目,其形象,不亞於當年胡前輩給她的那種體態自然,老道穩重。
墨色深衣,玉墜不菲。束發顯得他也是而立般的幹練,不曾老去。
而那薑夫人,也是體態婀娜,麵容保養的姣好水嫩。
一雙似媚似柔的眼睛,最是傳神。那一枚紅唇,也最是誘人。
“阮筠琦見過薑老爺、薑夫人。”阮筠琦可是不敢和尹子席那般,稱呼人家那麽親密。
左右現在是借了當年爹娘留下的婚約做個掩護,自然還是撇清的好。
於是掙開了他的手,向人家行了一禮。
那薑氏夫婦是麵麵相覷了幾眼,轉而笑道:“阮家的女兒,果然是氣質非凡。阮姑娘不必見外,你既是子席的未婚妻,那便也是我們的侄媳婦,快快坐下歇會。”
聽那薑老爺所言,似乎也是對他們阮家有所了解,心中不免好奇了一番。
“指腹為婚,又是青梅竹馬,那當然是不需要客氣的。
筠琦,你就和我一樣直呼舅舅、舅母就好,不要拘禮。”尹子席帶她入座,滿麵春風般,瀟灑自如。
可是阮筠琦卻不那麽的愉快,隻是裝作一臉笑意,心裏早就罵開了。“表哥,雖說你我確有婚約在前,到底還沒有過門,怎好壞了規矩?
若是外人得知,便要叫人恥笑我尊師授業無道,爹娘管教無方的。”阮筠琦那微微的笑意,話裏話外都是刀尖子一般,叫人還真是不能挑刺反駁。
到底是薑夫人通情達理,連忙出來緩和氣氛:“子席,這的確是你不對了。
筠琦是輩分比你小,但是人家如今可是君齊書生的弟子,言談舉止的確不止代表她一個人。
這些個繁文縟節,過了門再說也不遲。
筠琦你莫要和他計較這些,他這幾年越發浪蕩慣了,都是我們寵壞了。
他日等你過門,可要好好管教,你的話,他肯定聽。”
阮筠琦一聽,他這是浪蕩慣了,還真不能小覷啊。
的確,言談之間,有一種不拘一格的感覺,但是行為舉止又是落落大方,分毫不差。
“哪裏,我舅舅、舅母對他想來是寄予厚望,怎麽會寵壞了呢?
雖說筠琦如今是尊師的弟子,不過到底還是一介女流之輩,仰仗的還是師傅。”阮筠琦也是客客氣氣的回話,雖言辭有禮,卻不免生疏。
“嗯,筠琦果真是知書達理。
那既然如此,老夫有些話也就敞開說了。希望你不要介意。”薑老爺很快便是一副嚴肅的神情,望著阮筠琦,也在看著尹子席。
尹子席清楚,舅舅要說的,肯定是京城裏要給她指婚的事情。
但是,這般答應阮筠琦的事情,卻是誰都不能說啊。
“薑老爺直說無妨。”阮筠琦自然也猜得到,薑老爺接下來會說什麽。隻是如何應對,也要看尹子席會如何幫襯自己。
鑒於阮筠琦那看似豪邁的不介意,薑老爺便也就直言不諱了。“前幾年,子席得知你還尚存人世的消息,就急著要去接你。
隻是出於某種原因,姐夫竟然不同意,還打折了他的腿,無法外出。
於是他又求著他娘,也就是我的長姐,讓我們幫忙探聽一番。
於是,我查到了筠琦的一點消息。”
薑老爺沒有一口氣說完,而是說一句看了他們一眼,想要看看他們彼此的反應。
但是,尹子席的事情,此前已經聽尹禾說過了,遂不感到意外。
“你自出事之後,就被書生大人收養,一年後收做徒弟。但是直到及笄之時,才公布天下。
前兩年,因為相原毒狼案的事情,你鈞少公子的名號廣為流傳。
因此,宮中那一位,便有了讓你繼任君齊書生的心,且有意為你指婚,是也不是?”
對於薑老爺的這一番話,很是耐人尋味。
前麵說的,是事實。後麵說的,是揣測,但是和事實也相差不遠。
阮筠琦並沒有反駁,點了點頭。對於此刻薑老爺愈發嚴肅的對話,想來是為了尹子席的考慮:“筠琦本就是女子,遂及笄之前,師傅不願過多透露我的身份。
可是如今,因為師兄接管暮冬門,與君齊書生繼任的條件相悖,遂大家都以為這位子隻能由我承襲。”
阮筠琦的話,隻說到了這裏戛然而止。這是大家公認的原因,但是真正的原因,其實又何止這一二呢。
薑老爺沉默了片刻,也就在他沉默的時候,尹子席也是沉默的。
可是尹子席卻是一副悠然自得,毫不在意的模樣。
顯然,對於尹子席而言,這些個話為難不到她,像阮筠琦此等奇女子,還怕這些?
“那麽如今,子席也要因婚約迎娶你,你是履行還是拒絕?
而若是拒絕,隻因皇上的賜婚,我們無話可說。
若是履行,你又要如何回複宮中的人?”
薑老爺果然是個厲害人,如果真的是調查過她,顯然也是了解她和師傅的那段情的。
可是此人卻是絕口不提,顯然是不把那感情當真了。
阮筠琦故作為難的歎了口氣,看向了身旁還在端茶的尹子席:“筠琦因年幼受傷,遂不記得家中的事情,遂也不記得和表哥的婚約。
但是如今,筠琦想起來了,自然是要如實向皇上稟報。
然皇上會如何抉擇,那便不是筠琦能左右的。”此時,阮筠琦也是故作情意綿綿的盯著那尹子席,尹子席一回眸,被她這麽看著,不禁毛骨悚然。
就前麵這不長時間的相處看來,這個女人一旦露出這樣的神情,顯然是不懷好意啊。
“的確,聖意難測。”薑老爺居然沒有追問下去,而是一副極為遺憾的表情。
後來又聊了一些,期間尹子席被迫插話,替阮筠琦解圍。
直到臨近宵禁的時間,阮筠琦這才起身。“天色不早了,師傅還在溫府等我,筠琦就不多留了。”
說起溫府,在這南諭城自然就隻有溫漠大人的府上了。
薑老爺聽聞,便也不便多留,便叫了尹子席親自送她回府,也就不多話了。
出了大堂的那一刻,阮筠琦是徹底體會到大戶人家的規矩,其實真不少。
像是唐芷漪之於延月的區別,韶華之於懷琴羽的區別,果真是大相徑庭。
“表哥,你的舅舅、舅母對你可真好。全程都在逼問我,到底能不能說服皇上,和你成親。”出門的時候,阮筠琦故意嗔怒了一句。
那模樣就像是真的生氣了一般,還甚是不悅。
不過,尹子席儼然已經摸清了她的脾氣,上手就捏住了她的臉,笑道:“你不還是有樣學樣,見招拆招的圓回去了?
我的好表妹啊,你可真是厲害,表哥自歎不如。”
阮筠琦一邊拿開他的手,一邊拿腳去踢,卻沒踢中他:“那是,我師傅是誰,教出來的徒弟當然是一等一的厲害。
尹子席,你下次要是再敢冷眼旁觀,置我於水深火熱的處境,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和他玩玩鬧鬧,甚至直呼其名的日子,仿佛是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愛哭卻又愛笑的年紀。
“哎呀,阮筠琦,你很囂張啊!
小心皇上把你賜給那個又老又醜的趙之闔,哭天喊地去。”
尹子席本來就比她高,伸手按住她的腦袋,那是輕而易舉的。
阮筠琦一邊氣惱的去打他的手,又一邊哭笑不得:“虧你想得出來,還又老又醜。
要是正行門的人聽見你辱罵人家尊師,你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再說了,才不是我囂張……”
一路上,歡聲笑語、打打鬧鬧,很快就到了溫府的門口。
門口,站著侯一。
“侯一,你怎麽在這裏?”阮筠琦本是還在和尹子席推推搡搡,立馬變正經之後,整了整衣衫。
“書生大人自聽說你見了他之後,已經一整天沒有出過房門了。”侯一倒是沒有擔心的語氣,隻是遠遠看見了他們如此打鬧,果真是青梅竹馬的關係。
就像小時候,她和龍蛟那般的親密,似曾相識。
“好。
表哥,那我也到了,你就先回去吧。
明日,我和師傅會啟程入京,你若是也想去,就一起來。
不過我師傅那可是一等一的人物,不是什麽人都能見的。你說話可要小心點,幽默風趣是好,過了可就不行。”
對於阮筠琦這看似善意的提醒,對於尹子席而言,似是一根刺,尖尖的紮在了心上。
隻是他不曾做出反應,淡淡的笑著:“放心,灑脫不羈是我的個性,但是這該有的規矩,豈會不知?”
輕輕的拍拍她的肩,也不猶豫,便走了。
便是看著如此的背影,阮筠琦何嚐不覺得,這也是一個虧欠呢。
“侯大哥,所以,到底是什麽情況,讓你在薑府外等了我這麽久,還故意在我前麵到溫府,假裝等了我很久的樣子?”阮筠琦一眼就瞥見了侯一臉上雖然故作擔憂,實則是看戲一樣的神情。
倒是晚上還沒吃過,也有些乏了,打了嗬欠,便徑直進了溫府。
“你還真是厲害,你怎麽知道我是在薑府外麵等了你很久,你看見了?”侯一此時是求知若渴,甚至都忘了稱呼她為少主。
阮筠琦倒是從不計較這個,隻是此時疲倦的不行,搖了搖頭:“不是,若真是師傅一日不出房門,那也不是奇事。
你故意和我強調這個,就是為了告訴尹子席,我很在意師傅,師傅也在意我。
而且,若真是的情況緊急,你自會親自去薑府,找我回來。但是你沒有。”
阮筠琦此刻,完全是憑著印象在尋找路,摸摸索索的,甚是有趣。
“那也隻是說明了我說的話不是真的,但你究竟是如何看出來我一直在薑府外麵,而不是溫府?”侯一仿佛是非要問出個究竟了,那執著的眼神,倒像是自己追問師傅那時一般無二。
阮筠琦無奈,笑了笑。
清風徐來,林間的動靜,點綴了這漸暗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