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劉衛帳中勸郭勳 金百簷下破謀計
陳大屁洪斌，各領五千人馬，一起出發。行伍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邊際。
兩軍兵合一處，直至章武。那章武縣丞和縣令如今是地麵上的首富和知名鄉紳，陳大屁和洪斌並未放在心上，隻是叮囑兩句，不加為難。
陳大屁留在章武，與洪斌道別。洪斌另率五千軍馬，直奔任丘，共同鎖住冀州要道。
柳化潘雲領了四千兵馬，繞過章武任丘，直撲易郡。那易郡原本是嚴白狼的城池，自從代郡大撤軍後，易郡就由郭勳軍精校團練長趙永強看管。那趙永強平時不管軍政，隻喜歡養些花花草草，柳、潘大軍趕來之時，易郡士兵們正在山坡采摘奇花異草，被柳化潘雲殺了個措手不及，生擒近千名將士，活捉趙永強。
柳潘二將控製住了易郡，掌握了長城。盡管代郡涿郡頻頻搗亂，卻也始終不能大舉進攻。並州軍隊一舉一動，都在柳潘二人眼中。易郡東連任丘，一旦有事，任丘立刻點燃狼煙烽火，通知章武，而後章武繼續通報，不到兩個時辰，右北平即可知曉並州戰事。
此計正是金百設下的“狼煙計”，這還是他上次去長城的時候想起來的通報方式。
沒有長城，也一樣點燃烽火，這大冬天的，也不下雨，最多下下雪，點個煙，不太容易熄滅。就算是風大，也可以看清。
涿郡的騷擾在第三天停止了。
唐策孔哲帶著四千餘人攻擊了涿郡，就在範陽和漁陽的眼皮子底下，把涿郡搶了回來。
中途，黃巾軍分散成各種形狀包圍過範陽，中間還攻城過幾次，不過都沒有賭上全部的身家孤注一擲。很明顯，這種攻城就是在騷擾自己，動蕩軍心。
不僅僅是自己的部下，郭勳自己也有些猶豫。
對麵這樣不停的攻城，一次兩次受得住，要是一直來，每天一次，自己還真不知道能不能堅持等到援軍趕過來。
而且，他深知，隻要拖到並州冀州來人，黃巾軍就死了。
所以，盡管唐策孔哲瘋狂叫囂，他也不敢出範陽拒敵，你來打我，我就給你，隻要保住範陽，你的一切都是徒勞。等到援軍一來，我就可以把失去的領土盡數收複回來。
不過此時的範陽郡，已經是四麵楚歌了。
“他們怎麽還不來？丁原的人呢？袁紹的人呢？每次天子冊封大將軍，他們都英勇善戰，為軍請命，怎麽我幽州一有事情，就沒人管了？啊？”
劉衛緊張地在屋中踱步，看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小黃色旗幟。
郭勳坐在旁邊，一語不發。
郭佐郭佑也站立在父親身後，麵目不悅。
“莫雲，你不要著急，”郭勳淡淡地說，“先前那丁原袁紹二人不肯發兵，定是怕我等誤會。我二人守衛幽州長達數十年，根基深厚，區區黃巾，能耐我何？並州冀州定是怕我以為他們舉兵造反，貪我幽州地界的便宜，才不肯發兵。放心，我已撰寫奏表，上報朝廷，相信天子出麵，定會讓局勢逆轉！”
郭勳振振有詞，成竹在胸。劉衛卻是愁眉苦臉，苦不堪言。
“爾雄兄，你說的好簡單！那天下是漢天子的天下，這幽州也是漢天子的濱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丁原袁紹分明是想保存實力，等我們和黃巾賊子對拚地血流成河之後，再來收拾殘局，邀功受賞，我們還得搭上一個大大的人情！爾雄兄！你好好想想！他們是那樣坦率的人嘛！”
郭勳想了想，捋了捋胡須。
“莫雲兄，你不必驚慌，現在黃巾軍分散嚴重，幽州邊界盡是黃旗，這說明他們沒有主攻兵馬了。若要想攻，他們早就攻了，還何必等待並州冀州來人？嗯？我們知曉那丁原袁紹的脾氣秉性，他們知道什麽？定是他們喘息不過，隻能死困。如今凜冬即將過去，春耕即將開始，我們擁有了糧草，就可以再次發動進攻，把失去的地盤奪回來！”
劉衛回頭看著郭勳，彎著腰拍著手。
“爾雄！你還不知？那黃巾軍所到之處，實施什麽——耕者有其田，百姓喜出望外，無不歡呼雀躍，我等都是王公大臣，都是名門世家，靠的就是土地和買賣，他們把平民百姓慣壞了，我們哪有糧食可以收繳了？告訴你實話吧，爾雄，自從章武失守到現在，黃巾軍從南打到西，從西打到東，百姓紛紛歡呼，甚至棄村跟隨，我幽州範陽漁陽兩大郡，原本三萬多農戶，現在跑的跑，走的走，已經不足一萬戶了！”
“什麽！”郭勳也沒了底氣，手上喝茶的陶碗掉在了地上，稀裏嘩啦的碎了一地。
這是郭勳沒有想過的。
他們是封建王朝的名門，是封建統治的代表人物。
他們靠著壓榨百姓和欺侮平民來生活，豐富自己的財庫和軍馬。
百姓解放的時候，就是他們財產流失的時候！
金百用現代的思維，輕而易舉地擊敗了古人！
“這就是太平道麽？”
郭勳眯著眼睛。
他不禁開始崇敬這個對手了。
一個以“太平道”為口號的人，說不定真的可以讓世界太平。
他們的主人是張寧，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出謀獻策的卻是那個傳說中臨死都不眨眼的金百將軍。
這個金百，到底是什麽來曆？
他是佃戶？飽受摧殘和壓迫的人嗎？
他的使命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他要這麽做？
一個起義軍，能夠做到讓百姓們趨之若鶩地擁護，讓所到之處充滿鮮花和讚揚。
真是一個強敵啊！
既然你代表的是太平道。
那我代表的即是天子的大漢！
來碰一碰吧！金百！
郭勳的眼中充滿了戰意，他盯著劉衛的手，看著他指的方向。
那是右北平。
郭勳失敗的地方。
“爾雄，不行的話，我們和他們議和吧——”
劉衛低著眉眼，不敢看郭勳，剛剛和他的視線對上，就又趕緊移開了，就像是一個羞答答的少女一般。
他終於忍不住說出了這句話。
郭勳的眼睛睜大了。
“你說什麽？”他很難以相信，這句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咱們和他們議和吧！找他們談談，把幽州的一半送給他們吧。這…也是為了百姓好。”劉衛說完，抿著嘴，又看了郭勳一眼，然後再重新低下頭。
郭勳豎著眉毛，突然把桌子一拍，豁然站了起來。
“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莫雲！”
劉衛嚇得一個激靈，緩緩抬起頭來看著他，眼中噙著淚水。
“我兒子才十六——爾雄，我不想冒險了——之前我們征戰烏桓，我沒有家庭，可是現在，我有了家庭，我不能再冒險了爾雄！”
“寧可死，也要安逸？”郭勳瞪著眼睛，抓住了劉衛的脖領子，“你別忘了，你姓劉！你姓劉！你的兒子也姓劉！你們的身上流淌著的是天子的血脈！你們別忘了！”
“我知道——”劉衛伸手就想把郭勳的手扳開。
“你根本不知道！幽州是你劉衛的？是我郭勳的？錯了！錯了！是天子的！你在拿天子的土地開玩笑？劉衛！”
“我——”劉衛放棄了掙紮，任由郭勳揪著自己的脖領子，就像任由黃巾軍在幽州的地盤撒野一樣。
“黃巾軍其實已經精疲力竭了，他們的部隊連連征戰，已經疲憊不堪了，他們是土匪！是下等人！我們才是名門，我們的將士都是吃肉吃米長大的，他們的士卒都是路邊撿來的乞丐！我們憑什麽和乞丐平分天下！”郭勳把劉衛猛的一推，送回去老遠。劉衛撲通一下坐在了地上，雙腿崩的溜直，兩眼無神。
“這——”
“我們應該趁著這個時候，和他們硬耗！我們不是還有漁陽？我們不是還有樂浪？給他們寫信，讓他們發兵！樂浪那頭的公孫武已經好幾年沒有上貢了，他欠我們的！給他寫信，告訴他，消停日子該到頭了，該打仗了！不要給張寧寫信！”
郭佐和郭佑也站了起來，郭佐的眼珠子都紅了。
“劉伯父！跟他們拚了！絕不與他們為伍！”一向成熟穩重的郭佑也選擇了主戰。
“跟他們殺！死了也不能議和！這幫王八犢子欺負到咱們頭上了，咱們絕不能就這麽任由他們囂張！”
劉衛痛苦地擺擺手，示意他們出去。
“讓我一個人靜靜吧——我一會就寫信，寫信給公孫武，讓他發兵偷襲遼西，把右北平包圍起來。”
郭勳點點頭，氣哼哼地走了，臨走前還不忘看了劉衛一眼，一甩袖子，摔門而去。
他前腳一走，劉衛後腳就進了書房，抄起筆來。
“太平道主公張寧敬啟——”
第二天一早，金百拿著手中的信，急匆匆的來找張寧。
“主公，劉衛給你的。”金百遞過去信。
“劉衛？這個時候找我幹什麽？”張寧疑惑的接了過去。
還真是，封皮幾個大字，彰顯著劉衛的書法。
“他這字寫的還挺好看。”張寧笑著打開書信。
張寧不傻，現在的局勢是一邊倒的朝向自己這邊，根本不在乎劉衛寫的是什麽東西。
金百看著張寧，張寧一字一句的讀者，表情輕微的變化著。
“你看看。”張寧讀完，又遞回去金百：“求和的。”
“求和的？”金百不敢相信，一把接了過來仔細閱讀。
還真是，劉衛便是願意割出一半的土地，把幽州的東部和西南部分割讓給張寧，然後讓並州和冀州撤軍。並聲稱，這一切都是誤會，是郭勳一時頭熱，才找了天子。
金百讀完，放在了一旁，摸著下巴低頭思考著。
“金將軍，要同意他們的議和麽？”張寧放下了手上的文件，看著金百。
“恐怕有詐。”金百緩緩抬頭，眼神篤定。
“金將軍何出此言？”張寧又有些蒙了。
“我很欣賞郭勳這個人，以他的性格，他一定會堅持自己的做法和想法，無論發生什麽，都會堅持本心，心係大漢，由此推斷，他應該寸土不讓，而且，現在的情況根本沒有可以讓郭勳退步的理由。並州冀州援軍已經趕了過來，此時的郭勳應該戰意正盛他也深知隻要援軍趕到，我們就完了。所以這個議和書，要麽是劉衛自己的意思，要麽有詐。所以無論是那種情況，都不會產生什麽實質性的結果。”
張寧眼神黯淡了幾分。
不過也還好，畢竟自己其實根本不害怕他們的。
金百送了信，簡單囑咐張寧不要在意這次的書信，當做什麽也沒發生就好，然後就又下去了。
準備再次調度一隊兵馬，騷擾敵軍佯裝攻城。
這次金百領了賀英，他想看看賀英究竟有多大的本事。然後讓賀瑞守大營，防止敵襲。
當天午時剛過，金百便領著賀英來到城前叫罵。
金百剛剛回房的時候，仔細想了想這件事，他覺得這次的議和書應該是劉衛在搞鬼，郭勳應該是不知道情況的。
想到這，金百舉著議和書，大聲笑道：“劉衛小兒，我等同意你的議和了，你快快出來。與我商議商議，這幽州，咱們應該如何分得啊？”
半晌也沒有任何人出來。
想必劉衛和郭勳此時應該正在書房吵架了？又或者此時正在慨歎自己看出來了他們的計劃讚揚自己的智商？
這兩種情況無論是哪種，對金百來說都最有利。
對麵如果產生內部紛爭，那麽自然離兵敗也就不遠了，如果是後者，自己看出來了他們的計劃，對他們的打擊也肯定是很大的。無疑可以在很大的程度上讓他們真正的產生求和的想法。
金百騎著馬，靜靜地在場上來回轉圈。
自己後邊跟著大部隊呢，他們肯定不會出來的。金百就是要讓對麵捉摸不透。
“喂？不敢出來了麽？守城的將士呢！你們自己提的求和，怎麽反而推推拉拉不讓我們進城啊！”金百繼續咄咄逼人。
終於，城裏的人動了。
漢字大旗緩緩落下，郭姓大旗緩緩升起。
一同升起來的，還有劉衛的頭顱。
“金百，我郭勳，與你死磕到底！”城門之上，郭勳側目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