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想被當作弟弟
第9章 不想被當作弟弟
管家徐明說傅涼是侄子,其實,他們沒有血緣關係。
徐明跟傅涼的母親是從小到大的友誼。
他曾蹲過八年牢獄,親人好友都視他如災星,相繼離開。
唯有傅涼母親,不曾疏遠過他,始終待他如從前。
在他身陷囹圄時,為他解困,給他幫助,叫他能夠重新開展生活。
那個人美心善的女人,是徐管家心間立於雲端,純潔無瑕,美好到不敢觸碰的仙女。
所以……
怎麼能讓她走的凄婉,不能安生呢?
「等屍檢結果出來,就送你媽媽去殯儀館。我找了入殮化妝師,讓她好看的走。」
七座運貨車內,徐管家轉動方向盤,目眺窗外,警局赫然立在不遠處。
已經快到了。
傅深是跳樓,他的屍體支離破碎,慘不忍睹。
妻子是溺斃在泳池,她的屍體蒼白浮腫,也不復生前貌美。
他們都還躺在警局,接受警方屍檢。
今天,終於是要把他們接走了。
副駕駛座的少年遠眺窗外,金燦燦的陽光勾勒出眼深鼻挺的輪廓。
鴨舌帽下,漆黑如墨的眸半眯著。
即使在光中,也被濃郁的悲籠罩,滿眼陰翳。
「走。」
下了車。
傅涼戴上黑色口罩,一米八的個頭低頭縮腦,畏畏縮縮。
生怕哪個人多看他一眼,認出他是……傅深的兒子。
徐管家前頭領路,辦理一系列手續。
本該在手續結束后,順利領回這對夫婦。
徐管家還想為他們夫妻操辦喪事,叫他們早出殯,早投胎。
不想。
他們被領進審訊室。
一方中式胡桃色實木辦公桌旁,中年警長瞥了眼腕錶,又喝了口溫水。
抬起頭,額間浮出深褶紋路,面目森然,不惡而嚴。
「卓婷女士的屍檢報告出來了。」
「卓婷女士死因是溺水窒息,但在她身上有多處毆打所致的傷口。這點,你們知道嗎?」
警長陳威是刑偵案件的老手。
昨天在醫院,也是他一眼尋到屍體上的蛛絲馬跡,才向家屬申請屍檢。
專業人辦專業事,既然同意屍檢,徐管家跟傅涼也都全力配合警方調查。
「前天晚上,我媽向討債人下跪,有被打傷。」
傅涼極低極冷的聲音,緩緩出口。
「說說前天,她具體傷在哪?」
陳威摘下筆帽,瞥向對面目光幽冷的少年。
那晚的每一幕,都深深烙印在傅涼腦海。
母親求世人放過他和妹妹,磕頭如搗,弄得自己頭破血流,卻仍被那些人野蠻撕碎。
他們加註在母親身上的傷害,他躲在門內,窺的一清二楚。
那一道道傷口,都刻在他腦中,不可能被遺忘。
「所以,那些人造成的只是皮外傷,沒有下死手?」
警長陳威看向屍檢結果。
在傅涼給出確定眼神后,中年男人劍眉鎖緊,面容凝重。
「卓婷的屍檢結果上,有被人掐住脖頸的傷痕。另外,未成年先轉過頭去。」
陳威刻意規避傅涼。
將屍檢報告上的幾個字圈出來,只讓徐管家看到。
性侵。
徐管家驚心怵目,微張的唇難以合攏。
屍檢結果有性侵,那必然不會是簡簡單單的自殺,真兇恐怕另有其人。
這將會是一場刑事案件。
陳威劍眉褶皺,「卓婷的屍身,還得再留幾天,做更近一步的檢測。我們需要得到家屬許可,必要時候,允許我們解剖屍體。」
「為什麼?」
質疑聲,來自傅涼。
陳威看向對面眼神堅毅的少年,儘管他還未成年,但父母雙亡后,也該扛事了。
「因為這可能是刑事案件,不一定是自殺。」陳威坦蕩道。
「刑事?」
傅涼瞳仁緊縮,桌下垂落在膝上的手,攥成鐵拳,指節泛白。
是有人,殺了母親?
「我們要加大調查,需要你們的配合。」陳威道。
徐管家點頭會意,但有些許躊躇,「我們願意配合。可是,卓婷的身體,能不能不破壞?」
「她一生愛美,九泉下有知的話,也不會希望自己被開膛破腹。我還請了入殮師,想送她美美的上路。」
徐管家心目中,她是遠不可攀的女神,一生雍容典雅,美不可及。
即使她死在水中,泡得有些浮囊,他也想能最大限度的保留住她的美麗。
可是……
他的身旁卻傳來幽冷刺骨的聲音,「要能找出兇手,你們怎麼做都行。」
這是,傅涼的表態。
徐管家側目睃他,在那一瞬,被他烏眸間迸發的狠戾所震。
這孩子……眼神竟像地獄閻羅,陰翳可怖。 「不,還是最大限度保留屍身完整吧。」
徐管家還是出聲阻止,「我們要對死者抱有尊重心。」
「成。我這裡有文件,需要家屬簽字,然後接下來需要家屬配合。」
陳威將早已備好的刑事流程文件,鋪平在桌面。
白熾燈,將三人身影投到白紙黑字上。
一個個黑墨列印的濃密字眼,力透紙背,如鬼爪爬行。
傅涼緊緊盯著那些文字,瞳仁如針,就快被吸進去了。
中梁大橋坍塌。
傅某貪污千萬,跳樓自殺。
卓氏於昨日傍晚,溺斃於泳池,經屍檢,死前疑似經歷虐殺……
……
夜晚的庭院。
月上樹梢,靜謐安詳。
習習夜風中,卷著香樟樹殘碎的葉片,悉悉索索,落英繽紛。
徐管家與傅涼從西邊側門進來。
辦完一天的事,兩人都肚子空空,就要進入別墅時,傅涼腳步駐足。
往香樟樹下的鞦韆架望去。
少女一襲白裙,被夏風吹得習習飛舞,婀娜曼妙的身段,一覽無遺。
她在推鞦韆。
那邊,傳來孩童銀鈴般的笑聲。
傅涼無聲走近,就見她緩緩推動的鞦韆上,坐著喜笑顏開的傅心心。
她不是大小姐么?
為什麼要屈尊降貴,待他們這種底層人這麼好?
「哥哥!」
傅心心看到面容冰冷的傅涼,肉肉手急急揮舞,蘋果小臉紅撲撲的。
沈暖聞聲轉頭,迎上少年鴨舌帽下,黑如濃墨的眸。
「你回來了。」
她輕輕一笑,如繾綣春風襲過山谷,涓涓細水溫柔流淌。
傅涼能感覺到,他周身的陰翳之氣被一點點逼退。
看著她,隱隱抽動的嘴角,像是要勾起來了。
「你幫我們推鞦韆,好不好?」沈暖問他。
雖是詢問,但她已經繞過鞦韆架,直接在傅心心身邊坐下了。
其實,也沒有問的必要。
傅涼一步上前,爬滿繭子的長指握住椅背,緩緩推動。
鞦韆一搖一盪,兩個女生銀鈴般清脆的笑聲,融化在空氣中。
「你明天有空嗎?」沈暖轉頭問他。
「怎麼?」
「我要去趟外地,一個人。有點害怕。」
02年的交通不發達,動車沒通。
出行還是靠城郊巴士、火車、飛機。
她要去隔壁海市找一位慈善家,為中梁大橋坍塌事件中的受難者籌集慈善款。
下午買火車票時,她直接買了兩張票(三歲小孩不用票),想帶他和妹妹出去散散心。
這個年頭,火車站挺亂的,很多扒手。
她要帶一份貴重物品上車,也擔心途中生變。
「去哪裡?幾天?」他問。
「海市,大概三天後回來。」
沈暖眨眨眼,「妹妹也可以一起帶上。就當陪我去旅遊一趟,好不好?」
傅涼思忖良久,總有戒備心。
但拒絕的話,又說不出口。
思緒輾轉,最後只問出一句,「你去做什麼?」
「找一個慈善家,把我媽媽的遺物交給她。東西很貴重,所以,想請你保護我。」
沈暖看出眼裡的戒備,索性坦蕩道出,「我付你薪水。」
「為什麼不讓大人陪你?」他問。
「我就是大人啊。」
沈暖淡笑,腦袋一歪,「你是不願意陪我嗎?」
「沒有,我可以。」
答應,脫口而出,不經過大腦。
他看向少女粉里透紅,像含苞待放的花蕊一般的臉蛋。
對她的年紀產生懷疑?
她怎麼會是大人?
她難道,不是初中生嗎?
他一開始就以為,她比自己年紀要小的。
「那就拜託你,保護好我了。」
「嗯……」
傅涼薄唇啟了啟,想問『你幾歲』?
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要是讓她知道,他比她小,他會被當作幼稚的弟弟。
這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