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昨夜夢已隨風
展昭回來的時候,妃雪精還沒醒過來。
奉劍把展昭讓進來,然後轉身去倒茶。
“奉劍姑娘,你幾日都沒好好休息了,還是去歇著吧。”展昭說,“這裏我來看著,請放心。”
“那就有勞展大人了。”奉劍遲疑了一下,還是福了一福離開了。
展昭靜靜地坐在妃雪精的床邊,夢中的他嘴角正勾著笑容,“昭昭,就你理我了,跳舞給你看……”他的手指在抖動,笑容在漸漸消失,“不要走好不好?不要留下我一個……”伸出的手,似乎要在空中抓住什麽,囈語也逐漸變成了嗚咽。
他在夢中傷心地哭泣,還在徒勞地想要抓住什麽。
展昭拉住他的手,很瘦。可以感覺到硬的指節,修長而冰涼的指尖。
妃雪精的呼吸逐漸平順,變得安靜下來。
“展——”睜開眼睛,妃雪精朦朧了一會兒,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盯盯地看著,仿佛要透過這暖紅的身影望盡消逝的過往……
最終,他晃了晃頭,盡力驅散夢境的殘餘,掙紮著想坐起來,但起身到一半卻猛烈地咳嗽起來。
展昭輕輕地拍打他的後背,直到他順過氣來,從旁邊拉過一個墊子讓他斜倚著。
妃雪精的頭腦已經完全清醒了,他看著展昭,眼睛左跑右跑上上下下來來回回轉了一十八圈,終於開口:“我——你——聽到了多少?”
“一個結尾。”展昭平靜地說,“杭州一別,你沒來,我曾向妃姑娘提過,希望可以和你好好談談,但一直耽擱了。我想,現在也不遲——包大人什麽也沒有告訴展某,所以我希望你可否給我個答案?”
“關於案子的?”蜷起腿,妃雪精把手臂搭在膝上枕上頭,繼續想蒙混過去。
“案子已了,展某不會放過逍遙法外之徒。而關於你,展某聽聞紫鶴在我身上所施之毒,眾人皆說無解,唯有你有解救方法;我又聽玉堂所說,為救我你也受了傷,展某雖多次蒙公子相助,但自問還不致公子如此付出。”
“展——大人你遭歹人加害,那人用了我製的毒,在下總是有責任的,所以自然要竭盡全力相救。而且,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沒聽到,這樣不是最好的嗎?妃雪精把臉埋到胳膊裏,但不知為什麽,再像過去那樣叫他一聲所謂的“大哥”,他卻叫不出口來。
不應該這樣啊,自來演過那麽多場戲的自己,隻要和平時一樣不就好了麽?
“是嗎?但你的頭發怎麽會?”自發梢而上不正常的銀白任誰都看得出來。
“那沒什麽大不了的——”那是我向蒼天驚雷許過的誓言,要恪守一生。
“小妃——”看他更努力把頭埋到臂彎裏麵,似乎打算不悶死自己不抬頭的樣子,展昭不由得歎了口氣,他怎麽也沒想到妃雪精會這麽別扭——他真的比自己多活了20多年?“舅舅。”
那個努力成團的身子一下僵住了。
末了,妃雪精似乎很費力地拔出頭來,一臉詫異地看著展昭,平時的能言善道全卡在喉嚨裏。
看著他終於不亂轉的眼睛,展昭笑了:“其實我也不太相信,但是似乎還有點兒印象,三歲以前,好像總有人把我帶到很高的地方,然後就聽到展忠喊和母親的吼聲。應該是你吧,小舅舅?”比他看起來還要小的妃雪精叫舅舅的話,這麽似乎還要順口一些,看他有些飄忽的眼神,展昭說,“千萬別再暈過去,奉劍姑娘已經幾天沒有合眼了,外甥可不願吵醒她。”
妃雪精的星眸中閃出一絲光輝,但很快蒙上了水霧。“昭昭——”他真的肯叫我?不計較我一直在騙他?仿佛夢中的一切又湧回了現實之中,眼淚卻不爭氣地滑落下來,“可是你會中‘千結’都是因為我,我沒想到‘千結’會害到我的親人……”
“即使我未中‘千結’,‘千結’依舊在紫鶴手中,她會用來害誰還未可知,甚至可能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雖然展昭設想了見麵可能發生的情況,但要安慰這麽一個“梨花帶雨”的長輩,他可沒有這個經驗。
想了想,看著要花的臉,展昭還是忍不住安慰起來,“若無舅舅你,玉堂和我可能早已在杭州便遭遇不測。一直隱瞞身份,也是為我著想吧。”
“我管那女人想害誰,”妃雪精嘟噥,覺得在晚輩麵前有些失態,終於知道用袖子去擦,他忽然想起了什麽,“昭——你記得你三歲以前發生的事情?”
“有那麽一點兒印象,不過好像還是最近才有的,有什麽問題嗎?”
“沒,沒什麽,”妃雪精的臉上又揚起平時的笑容,似乎還有一絲促狹夾雜在內,“咦?怎麽不見那個你出現三刻鍾必然來報到的小老鼠?”
“玉堂他——”展昭沒有注意,這時卻聽到院子裏麵一個熟悉的聲音。
“笨老鼠!”窗外傳來小黑的聲音,大概因為老主人來了和有了情鳥,它最近都沒有賴在開封府。
展昭出門一看,白玉堂正施展輕功一個騰躍,抓住打算逃走的小黑。
“你在做什麽,玉堂?”展昭不明所以地問。
“死烏鴉別叫得好像白爺爺我要吃了你似地!”抓緊死命撲騰翅膀的小黑,“你白爺爺說話算數,救了貓兒你白爺爺請你豐樂樓最好的酒菜!你也一起來吧,貓兒,你可要謝謝你這個‘救命恩人’啊!”
“你啊——”展昭無奈地搖搖頭,真是小孩子心性,哪裏有說請鳥兒吃酒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