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夜色難寐
清合館的八角涼亭中,淩墨染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他的目光看向宮門口,喃喃自語道:“今晚,她是不會來了吧?”。
一聲歎息和著一杯濃酒,一輪明月映照著一院合歡。清涼的微風徐徐吹來,刮起他的衣袂咧咧作響。他仰頭而望,眸中似是染上一池濃霧。
有細細的腳步聲徐徐傳來,淩墨染回眸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淩公子,我來看幻音。”女子柔柔的聲音響起,似能蕩起一池秋波。
淩墨染匆忙站了起來,執手回禮道:“如月公主,幻音不在這裏。”
薛靜姝嘴角含笑,踏上涼亭,在淩墨染對麵坐下道:“淩公子不必這麽見外,叫我姝兒就好。”薛靜姝說著示意淩墨染也坐下。
淩墨染坐上石凳,皎潔的月光下,薛靜姝一襲月白色碧華錦裙,發髻淩雲,幾隻碧玉簪子更加顯的她肌膚雪嫩,明眸皓齒。尤其是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溫婉美麗,就像是一顆月下明珠散發著光輝。
“姝兒,倒真是個好名字。安靜、美好,與公主十分般配。”淩墨染讚道。
薛靜姝微微一笑,抬手為淩墨染斟上一杯酒,道:“公子謬讚了,如此月色在這獨飲豈不悲哉,姝兒陪你一起喝。”說著便端過一個酒杯放在自己的麵前,也為自己倒上了一杯。
淩墨染不禁有些大驚,忙道:“這如何使得?”
薛靜姝放下酒壺,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公子不必與我多禮。前些日子,姝兒還沒謝過公子的救命之恩呢。來,姝兒敬你一杯。”
薛靜姝說著端起酒杯很是豪爽的一飲而盡。淩墨染見自己也攔不住,所幸不在攔她,端起自己麵前的酒杯跟著一吟而盡。
“沒想到公主竟這般調皮,想必太子殿下一定甚是費心。”淩墨染說著又想起她扮成宮女爬假山的那時候,不禁搖頭一笑。
薛靜姝咯咯的笑著,又為他們各自滿了一杯,回道:“我就是被父皇慣壞的。”
淩墨染點點頭,如月公主的性格確實豪爽,十五六歲的年紀有些單純、天真又不失可愛。
“幻音的傷勢好了嗎?我聽說她中了毒,可是沒事了?”薛靜姝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忙問道。
淩墨染端起酒杯,眸中有些許失落道:“已經沒事了。”
薛靜姝看著他的神色有些哀傷,不禁心中跟著難過。難道他真的喜歡幻音嗎?“幻音,可是在七皇叔那?”薛靜姝似是明知故問。
淩墨染輕笑握著空空的酒杯,點點頭。
薛靜姝又吟盡一杯,抬眸看著他,問道:“淩公子,可是喜歡幻音?”
淩墨染被公主的話問的愣了愣,不禁有些失神。見薛靜姝緊盯著他,忙笑道:“公主玩笑了。”說著隨即低頭,眸中閃過一絲悲傷,若那人所說的都是真的,他又有何資格去喜歡她呢?
薛靜姝也不拆穿他,隻是自顧為自己滿上一杯,輕語而道:“幻音的心中隻有我七皇叔,淩公子一定很難過吧?”
薛靜姝的話,淩墨染聽著驚愕不已,他不明白公主為何要這麽說。正思慮間,又聽公主幽幽說道:“七皇叔與幻音是兩情相悅,橫刀奪愛絕不是君子所為。有句詩寫的甚好,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薛靜姝說著抬眸看著淩墨染有些驚慌的神色。
淩墨染的目光躲閃不及,他看著薛靜姝炙熱的雙眸,一時間心中有些失措,難道公主她…
“公主喝多了,這夜色也深了,我令人送你回去吧。”淩墨染站起來執手道。
薛靜姝卻兀自坐著,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嘴角含著一絲苦笑,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卻一直閃躲。他是真的不知,還是裝傻?想到這,薛靜姝不禁心頭一陣難過,仿佛喝下的都是滿肚子的苦水,卻也無人傾訴。
她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淩墨染見勢匆忙扶著她。
薛靜姝有些犯暈的頭,看著眼前這個豐神俊朗的公子,第一次見他,她就覺得他氣度不凡,他平素總是愛穿一身玄黑色的衣裳,而這天下間也沒有人在比他更合適這黑色。他總是掛著淺淺的微笑,可是她總能看到這淡淡的微笑下掩藏的一抹哀傷,不知為何,她似是能懂他一般。
“淩墨染,我的話你是真不懂還是在裝傻?”薛靜姝直直的看著他問道。
淩墨染蹙了蹙眉,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回她才是。
薛靜姝眼角含著淚,滿是悲傷的看著他,輕語道:“姝兒的心早已經給了你,再也收不回了。”
淩墨染匆忙低頭執手,道:“公主喝多了。”
薛靜姝愣愣的看著他,卻突然趁他不備走上前,踮著腳尖吻上他的唇。
滿含酒香的氣息在唇齒間回蕩,薛靜姝似是借著這酒膽才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淩墨染一直愣在原處,卻忘了將她推開。
薛靜姝轉過頭,臉上不知是酒勁上來染紅的臉頰還是因為方才那大膽的一吻有些害羞。她背對著淩墨染,卻聽她堅定的聲音響起:“我不會去求父皇讓我去陳國和親,除非你愛上我。我會等你,若你的心裏真的沒有我,那我也隻能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姝兒。”淩墨染開口喚道。
薛靜姝含著淚的容顏上掛著一絲笑意,他終於叫她姝兒。“姝兒,心願已決!”一滴淚落在石階上似是濺起一絲灰塵,薛靜姝提著裙擺,塌下台階,她今日所說的話已經放下她所有的尊嚴。隻要能得到他的心,做什麽她都願意!
淩墨染失神的呆在原地看著那抹月白的身影漸漸遠去,他平素從未嚐過男女之情,更從未與誰肌膚相親,可就在方才薛靜姝吻他的時候,他的心驀然一動似是泛起了微微的漣漪。
淩墨染閉目在月光下,心頭似是千頭萬緒讓他淩亂。少時,便聽有微微的響動,一個黑影已跪在涼亭上埋著頭。
“你回來了?”淩墨染睜開眼睛問道身後的男子。
夜魂點點頭道:“事情已經查清楚了。”
淩墨染不禁一動,轉身看著他道:“說來聽聽。”
夜魂頷首將此次查到的結果一一道來。
淩墨染聽完夜魂的回複,心神隱約有些狂亂。遣了夜魂退下,他坐在石凳上,將事情的思緒理了理。一杯烈酒下肚,他終於明白命運是個多麽神奇的東西!
身後的黑衣男子適時的出現在他麵前,看著石機上的另一隻酒杯輕笑道:“公子好雅興。”
淩墨染看了看他,輕言道:“這麽多年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那男子微微一愣,忙問道:“你都查清楚了?”
淩墨染端著酒杯略有沉思,垂眸看著滿院夜色輕輕回道:“沒錯,應該就是她!”
那男子臉上有些憂色,問道:“那你可是要帶她回去?”
淩墨染歎了一聲,眸中有些迷茫。“或許眼下不是時候。此事在容我想想吧。”
那男子點點頭。淩墨染看著他,有些疑惑問道:“你也喜歡她?”
那男子目光微閃,別過頭道:“公子說笑了。七皇子待她很好。”
淩墨染微微點頭,一隻手握著那男子的手正色道:“我若是不在,勞煩你,一定要保護好她。”
那男子轉過頭看著淩墨染堅定的點點道:“你放心。”
淩墨染微微一笑,拍著他的肩道:“好兄弟!”
那男子輕笑了笑,站起身,繼而又消失在了夜色裏。
淩墨染長歎了一聲,她的幻音,終歸還是別人的。他執起酒杯又飲了一杯,頭有些微微痛意,這樣的月色,真是讓人悲傷。
他掏出懷中的玉塤,放在嘴邊輕輕吹起,幽沉、哀傷的樂曲在清合館內回蕩。這樣的塤聲像極了他此時的心境,迷茫而悲傷。
一夜難寐,淩墨染就這樣坐在涼亭上看著月亮升起、落下,一壺美酒下肚卻無任何睡意,清涼涼的風中他似是清醒的很。
江幻音在幽幽夢鄉中醒來,迎上一雙黑亮的雙眸。薛少衍含著笑意,滿眼柔情的看著她,他早已醒來多時,卻隻是這樣靜靜的看著她安睡的樣子,原來這樣的時光也是如此這般美好。
江幻音被薛少衍炙熱的目光盯得有些含羞,又見外麵天色大亮,他們如此躺在床上若是被進來的宮女瞧著那可就糟了。想著這她匆忙坐了起來,道:“時辰不早了,若是被外麵的宮女看到可不好。”
薛少衍笑了笑,扶著她耳際的發絲道:“有朝安在外麵候著,她們不會進來的。”
江幻音點點頭,拉過他的手為他診了診脈,白色的袖口處正露著白色的紗布。昨日隻顧著與他訴衷腸,倒是忘了他受傷的事情。她掀開薛少衍的衣袖露出已包紮好的傷口,白色的紗布直纏到了他的臂彎處。她抬眸看著他問道:“疼嗎?”
薛少衍心頭一暖,一隻手抱著她回道:“有你在就不疼。”
江幻音窩在他的懷中,他的話說的那樣好聽,讓她都舍不得離去。“你體內的寒氣還沒有消除,要好好吃藥,我該回去了!”
薛少衍將她抱的更緊了些。“我不想你走,我寧願時時刻刻都看著你,抱著你。”
江幻音抬頭看著一臉孩子氣的薛少衍,不禁輕聲一笑道:“好歹你也是個皇子,如此迷戀溫柔鄉成何體統。”
薛少衍聽著她的話,挑了挑眉,反手將她壓在床上,看著她道:“溫柔鄉?你可是又在挑戰我的耐性?我是不是也該嚐嚐真正的溫柔鄉是什麽樣的?”
江幻音咯咯的笑著忙求饒道:“好了,你快別鬧了。是我錯了。”
薛少衍停止了玩笑,卻不放開她,隻是深情的看著她說道:“我的病還沒好,你若是不來我就不吃藥。”
江幻音笑了笑,他竟然對她撒嬌,但他也知道她的軟肋。明知是威脅,但卻感覺很甜蜜。“嗯,那你怎麽也要容我去和淩公子告假啊。”
薛少衍扶她起來,點點頭。看著她昨日赤腳而來,總不能就這樣赤腳回去,便喚了一聲。“朝安。”
江幻音有些驚愕看著他,忙躲在薛少衍的身後,她這幅模樣如何能見人。
朝安推門而入,手中端著一些衣物。
薛少衍頗為滿意的點點頭看著朝安道:“你倒是體貼,知道我要什麽。”
朝安低著頭,嘴角微微一笑識趣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