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追打出了城,城外向都东五里地,是一座小山,位于玉华山脉最外围,这样的小山很多,玉华山脉延绵千里,将东域一分两半,过了汴京,穿过玉华山脉,就是蜀中,蜀中独处玉华山环断之处,雨水充沛,作物长势最好,兼得风景秀丽,只是玉华山脉路途过于难走,地势险要,奔腾怒吼的若水在山脉中如同游龙,峭壁陡檐无处下脚,如此天险之地,易守难攻,深山林密,豺狼虎豹时常出没,一不留神就枉送了性命,千机唐门坐落蜀中,作为川阳道第一大门派,雄踞百年有余。
玉华山山高竣险,但外围的小商山就没那么险恶的地势,山虽不小,但路还不算难走,此处离汴京城不远,小商山背后就是连绵的大山,没什么商机或者军事要害在此,所以也仅仅是一处看着还不错的山,修修寺庙盖个道观什么的倒是不错。
五月天下旬,天气热得喘不上气,就算今年五月初五连着下了近半个月的雨,但放晴之后这天照样热,那些下来的雨水也不知道混在哪里去了,热气仿佛从大地下冒出来,汴京城像一个巨大的蒸笼,从里到外冒着滚滚热气。
白天里热的不行,早上和晚上还是相对凉爽的,清晨进山,清冷的空气令人精神为之一震,树林之中传来阵阵鸟鸣,笔直的大树生长得很高,脚下是一层落叶,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掉下来的叶子,不宽的小路上有杂乱的车辙印,表示山里有人居住。
方唯玉提溜着坛子慢悠悠的往上走,绕开村庄,顺着僻静的小路一路斜走,路边露着一个宽敞的山洞口,说是山洞,其实就是一块有些中空的岩壁,门户大开,一眼能尽收眼底。
从季江南这个角度来看,可以看见有人躺在地上睡觉,睡得四仰八叉。
季江南刚想上前看两眼,而后又被方唯玉拉了过来,神情有些古怪:“我不知道你师父口中的灵鹤王是什么样的,但我得先和你说好,等会儿看见不要惊讶,我师父和你印象中的灵鹤王,可能不太一样。”
季江南点头,差不多猜到一点,方唯玉是袁晓一手调教出来的,看看他时不时显露的土匪德行就能想到,灵鹤王袁晓,定然不是什么斯文的前辈高人。
寻了处地方进入山洞,一进来就是一股浓郁的酒气,从洞顶山垂下几根风化的岩柱,有水顺着岩柱滴滴滴滴的往下落,地面似乎是因为常年累月的水凿,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浅水池子,溅落的水滴将那片地方打湿,靠里面一点的地方有一块青石板,颜色还很亮,估计是从外面搬来的,石板上是三个空了的酒坛子,以及半包啃剩下的鸡骨头。
而那位传闻中轻功独步天下的灵鹤王,正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上,衣服看着似乎是许久没洗过了,也不讲究,大刺刺的躺在地上,侧着身子睡得正香。
睡觉不打呼噜的汉子,尤其是喝过酒后的,季江南算是头一回见。
方唯玉顺手将酒坛子往青石板上一放,看见喝光了的三坛子酒不由得扬眉笑了。
“先等一会儿吧,我师父别的不爱,就好这一口酒,等就酒醒了再说。”方唯玉心情大好,招呼季江南非常自觉的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
季江南虽对这位前辈有些好奇,但也没有一个劲的去看,自顾找了地方坐下。
这一坐就持续了许久,知道太阳又高高的升起,变得炎热,袁晓睡得地方本就靠外边,现在大半个身体都晒在日光下,依旧睡得沉稳。
方唯玉也从一开始的耐心等待到逐渐暴躁,突然腾的一下站起来,抬脚就往袁晓的方向走去。
现在可以确定,这个老混蛋肯定已经醒了,就是不睁眼。
“师父!”方唯玉先弯下腰喊了一句。
毫无反应。
“兰溪馆的六十年佳酿,再不起来我倒了?”
躺在地上的人耳朵动了动,却依旧没有睁眼。
方唯玉呵呵,直起身来一脚踹上袁晓的屁股,恶狠狠的开口:“老鸡崽子吃饭了!”
方唯玉这一脚还没踹实,只觉眼前一花,后领一紧,然后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被提了起来。
季江南深吸一口气,目前为止他见过个头最高的是齐风定,而袁晓要比齐风定好要高出半个头,这是个非常魁梧的汉子,穿了一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圆领袍子,下摆别在腰带上,头发也梳得七零八落,胡子拉碴,这人身形很魁梧,脸确实很瘦,颧骨凸起很高,虎目圆睁,拎着方唯玉像拎着只瘦弱的小鸡,声音如洪种大吕:“狗屁!小鸡崽子长脾气了?”
方唯玉脸色涨红,被人像提着鸡仔的架势提起来,委实有些丢人。
季江南别过脸去,没法看没法看,方唯玉本来就瘦,但就这么拎起来,实在有些伤自尊。
“放老子下来!你个老不要脸的年纪一大把耍我有意思吗?”方唯玉立马回嘴,眉毛都立起来了。
袁晓乐了,拎着方唯玉像抖破抹布一样抖起来:“老子就是不要脸,出去几年长本事了,老子就不放,你来咬我啊?”
被抖的如破抹布一样的方唯玉一瞬顾不上什么尊师重道,打又打不过,嘴巴一张开始对骂。
“老子不吃生的!信不信我吐给你看?”
“哟呵,你倒是吐啊!”
方唯玉恼了,一把扯下腰上的鞭子就打。
季江南无聊的靠坐在一旁,看着这对师徒一见面就开始厮打,明显方唯玉要弱许多,袁晓一直防守还未主动动手,即便是这样,方唯玉也没讨着一点好。
很快袁晓就不高兴了,一把抓住鞭子,一把又把方唯玉拎了起来,咆哮:“五年时间丹心境都没到你是把时间都用来吃饭了吗?!!”
方唯玉挣扎:“我这已经是快的了!”
“狗屁!”袁晓大怒,揪着徒弟就是一顿揍。
也想不通为什么天底下大多数师徒多年不见之后第一件事情不是叙旧而是考较武功,最后无论进步多少都要迎来一顿狂风暴雨的嘴炮,似乎不这样就不足以表达师父对徒弟的关爱。
等着二人打熄火之后,已经是正午了,至于为什么停手源于袁晓觉得肚子饿了,丢下徒弟径直去拿那坛子酒。
方唯玉屁股上多了几个大脚印,龇牙咧嘴的坐在一边。
等袁晓十分豪迈的拎起酒坛子一干到底,哈哈笑呼痛快,眼睛一转看向季江南。
袁晓并不年轻,看着也和季江南师父差不多大的年纪,但这十分魁梧的身躯硬是将这份初显的苍老隐藏的无影无踪,脸色有些蜡黄,虎目方脸,看着是一副十分孔武的长相。
见到季江南咦了一下,又仔细看了两眼,自顾自念叨:“这看着有些面熟,在哪儿见过来着?”
季江南连忙站起,规规矩矩的行礼:“小子季江南,见过灵鹤王前辈。”
袁晓想了半天没想起来,索性不想了,摆了摆手:“前辈不敢当,你小子一身浓郁的杀气,都快成煞气了,找我何事?哪门哪派的?报上名来?”
“小子季江南,师承七剑门凌剑阁,家师曲难行,不知前辈可有印象?”季江南一时摸不准他的脾气,只能先规矩回答。
袁晓面露意外之色,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曲难行的弟子?就那老王八蛋德行还有人愿意给他当徒弟?”
季江南一瞬脸黑,哪有当人家徒弟的面骂人家老王八蛋的?
袁晓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出手一把抓住季江南的手腕,季江南受惊正欲收手,但袁晓只是随手搭了一下就撤回了手,面色古怪的问道:“你师父让你来的?”
季江南想了一下:“算是,师父曾说过,若有机会,可向灵鹤王为我指点身法。”
袁晓面部表情极度愉悦,直起身像夜枭一样大笑起来,震的山洞似乎都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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