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4 至親骨肉
這一年來,姬家不少高層為了對付夏皎可謂盡心儘力,只等她前往參加萬界靈師聚會,就要設局將她徹底毀了。
他們知不知道,他們要對付的,其實是聖祖的血脈,姬家的聖血傳人?
一想到這些,姬退谷就感到頭痛欲裂,是要將錯就錯,還是儘力挽回?若是挽回,姬莜又將如何自處?姬家只怕馬上要迎來一場可怕的風暴!
他滿腦子都是這樣的問題,若非老於世故心志堅韌,剛才大概就忍不住在姬莜面前暴露出內心的恐慌掙扎了。
姬退谷抬起頭,目光彷彿穿過層層疊疊的宮殿高牆,投向西北方萬里之外的某處荒野。
十多年前,姬氏的族長夫人水冬潔就魂斷在那片破敗的神廟遺址外,與她一同身亡的,還有她的好些親信部下。
差不多同樣時候,那裡突然爆發了一場顯然與姬莜無關的聖靈師預言投影,成為了許多姬家知情人心裡深埋的一根尖刺。
如今這根尖刺終於再度浮現,鋒銳得令人心驚。
就眼下得到的信息,姬退谷毫不懷疑,放任夏皎繼續成長,她總有一日會令預言成真,這一日不會太遠,興許百年之內就見分曉。
將夏皎招攬回姬家,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姬家很快就會得到一位可能比姬莜更出眾的聖靈師。
但姬家高層當年處事不公,更袖手旁觀,任由水冬潔追殺夏皎一家,她的父母死於非命屍骨無存,這筆帳又要如何計算?
這些年來姬莜一直是被當作下任家主、未來的聖靈師、姬家將來的主宰兼頂樑柱,受到家族的精心栽培,族裡至少有八成以上的人都不計成本地在她身上傾力投資,夏皎回歸,代表姬莜的地位不保,這些人能坐視自家的投資打水漂嗎?他們願意接受姬家的權勢格局重新洗牌、利益重新分配嗎?
還有姬家那位聖祖,當初鬧出那麼大的動靜,聖祖都未置一詞,事後更直接頒下聖諭,勒令姬家上下不得再提舊事,看來似是更偏向姬莜那一方。
聖祖乃是當世聖靈師中公認的第一人,他如此行事,是不是說明夏皎的未來仍有變數,姬莜不見得會敗在她手下?
姬退谷皺緊了眉頭,難得地將苦惱的神情明明白白表露在面上。
他的道侶水語棠握住他的手,溫柔道:「此事已經不是你一個人可以決斷,你看是稟報族長還是直接召集長老們一起商議?」
姬退谷聽到「族長」二字,腦海里猛地想起姬鎮那張冷硬如岩石一般的臉,心頭一顫,直覺地搖頭道:「族長的性情……此事讓他知道只怕會平添變數。罷了,我再到聖殿看看是否能將此事上報聖祖,由他老人家聖裁決斷。」
聖級強者即使在聖界也極少露面,據傳他們大部分時候都在天外虛空中遨遊,姬家當然有辦法可以直接聯絡上自家聖祖,但這樣的急報是要消耗巨量極品靈石的,若非十萬火急關乎聖界生死存亡的大事,姬家也不會動用這種手段。
大部分時候,他們會前往供奉聖祖玉像的聖殿啟奏要事,至於什麼時候聖祖才會聽到他們的報告,會不會有回復,那就不好說了。
三年多前,地心之靈被神秘聖血傳人奪走,姬退谷推算天機未果,對此事深感不安,就曾前往聖殿向聖祖玉像奏報,至今都未曾有迴音。
姬退谷匆匆忙忙從自己的住處出來,直往聖殿而去。他一心想隱瞞迴避的族長姬鎮卻早已直立在聖殿之上。
相比於其他姬家人面對聖祖玉像時畢恭畢敬,不敢有半絲冒犯的虔誠姿態,姬鎮抬頭直視玉像,滿面冰冷漠然的模樣簡直就是忤逆無禮。
姬鎮素來低調,幾乎極少在外行走交際,就是姬家內部事務,他也甚少親自料理,族內族外,他都彷彿只是個毫無存在感的擺設,以至於許多人都忘記了,在盛朝故橫空出世之前,這個看上去猶如萬年寒石般的白衣公子,才是十二大聖界的第一天才,最年輕的天級強者,而且還是一位靈師。
年紀輕輕就成了聖靈師家族族長的人物,又怎麼可能普通?
姬退谷驟然見到姬鎮與聖祖玉像對立的場景,不由得更感頭痛,他走上前簡單行了一禮,想說什麼偏不知如何說起。
姬鎮扭過頭來,冰冷的眼光落在姬退谷面上,後者堂堂天級靈師,心性何等堅韌,幾乎已經到了鐵石之境,外物難侵,此時此刻竟也被他看得一陣心寒。
「姬退谷,不管你們打的什麼主意,別想去動姬雪的女兒,否則本座會讓你們懊悔終生。」姬鎮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是警告威嚇。
姬退谷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無比,他與姬鎮同列姬家五大天級靈師之位,姬鎮雖然是族長,但論資排輩還差他老大一截,這樣肆無忌憚地對他威逼恐嚇,也太過份了。
「族長,請慎言。」姬退谷沉聲道。
姬鎮突然輕輕一笑,冷硬的面容驟然生動起來,俊美的面孔瞬間變得風流蘊藉、顧盼神飛,然而他說出口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或者本座應該先毀了姬莜,如此你們就不會想東想西,猶豫不決了。」
「不可!族長,莜兒可是你的親生骨肉!」姬退谷一字一字道。
姬鎮的笑容猶如曇花一現,瞬間便再次恢複本來木無表情的冰冷模樣,平平淡淡道:「不過是個賤婦生下的孽種。」
他的語氣平淡篤定,像是在說「太陽是圓的」這樣人人皆知的事實,沒有半分激動憤怒的情緒。
可越是如此,越是讓人心寒。
「該說的本座說了,既然你們口口聲聲稱本座族長,便拿出點對待族長該有的恭順。不然,本座會很不高興。」姬鎮說完,轉身大步離開。
就在龍遐晝焦頭爛額,姬家暗流涌動之際,紹邁也回到了武隆宗。
紹岱宇上上下下打量著跟前平靜如故、看不出半點異樣的兒子,悠悠笑起來:「我一直以為你天生冷靜理智,最知道大局也懂得取捨,沒想到遇著鴛鴦宮那小丫頭,卻還是亂了方寸。」
「我不明白,父親為何要幫著龍遐晝對付夏皎。」紹邁的話音里同樣聽不出半絲煙火氣,沒有質問的意思,純粹就事論事提出疑問,希望得到合理的答案。
夏皎曾經想象過,剛剛大戰一場的兩父子見面,就算不火花四射互相指責,也會冷面相向、話不投機半句多,她絕不會想到,兩父子竟然還能這般心平氣和地「閑話家常」。
紹岱宇抬手按向兒子的腕脈,紹邁也沒有反抗退避,就這麼由著他直接將手放到了他的要害之處。
這不是因為他對父親絕對信任,而是很明白,若一個天級七層強者對他生出殺意,他再如何防備抵擋都是枉然。
紹岱宇確實只是想看看他的傷勢如何,真氣探入紹邁體內遊走一圈,道:「還好,傷得不重。」
「父親親自出手,自然能把握輕重。」若說對父親全無怨念,那是騙鬼。
紹岱宇哈哈一笑,不以為意道:「你如此搏命英雄救美,夏皎那小丫頭可有表示?」
紹邁想起夏皎臨走前說的那些話,心中發澀,面上不露聲色,卻也不願多談。
紹岱宇也就隨口一說,他不關心這些旁枝末節:「夏皎雖然心不在武隆宗,但她人在武隆宗一日,確實能為我們帶來極大好處,不過即使如此,也只是對這個宗門的用處罷了。龍遐晝提出的條件,是一個破天成聖的機會。為父動心,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紹邁神情微動,世間真有如此機緣,龍遐晝如何捨得讓人?但父親既然肯答應,必定是有相當把握的。
破天成聖……果然是足夠誘人的條件,莫說只是出賣夏皎,就算出賣整個武隆宗,甚至他這個親兒子,恐怕父親也不會有多大猶豫吧。
紹岱宇略帶異色地又看了看紹邁,搖頭道:「算了!夏皎抓不到也沒什麼,龍遐晝遲早會再次上門,那等機緣也急不來。你此次受傷,便好生閉關靜養,宗門的事也暫且莫理,待你晉陞天級,自有你的大造化,就是破天成聖也沒什麼不可以,到時候你會明白區區一個龍遐晝、一個夏皎其實算不得什麼。」
紹邁覺得紹岱宇的神情語氣頗為詭異,記憶所及,父親偶然會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至今無法理解其中的含意,但每每被父親如此注視,他心中總有微微的寒意湧起。
這樣的眼神不像是父親看親生兒子,比較像是……凶獸在盤算自己的獵物何時會長得更加肥美可口。
這樣的念頭似乎十分荒謬,但隨著年歲漸長修為漸高,這種感覺也越發明顯。
從前父親也會帶著類似的神情打量紹淳機。想到紹淳機身亡后,父親的平淡態度,紹邁心中的驚栗更甚。
他可能跟天外魔族有勾結!夏皎臨走前說的話又一次在腦海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