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这庙里倒是挺暖和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说话,像是几年没有喝过水那般干涩。说话人是个虬髯大汉,脸上刀疤纵横,看来也是江湖上一条好汉。他笃笃笃敲了三下供桌,接着说:“大哥,今天只抓到了雄的。”
舟渡野二人暗中叫不妙,恐怕来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留下的火堆。火堆还冒着余热,这庙里才会比较温暖。
幸好,来人们似乎并没有留意破庙的变化。
刀疤脸喊了一阵,没有人回应。他苦恼地挠挠头,干脆把供桌上的果盘掰了下来。
刀疤脸刚掰完果盘,舟渡野和风去哀只觉得供桌一阵震动,难道他们的人其实也藏在供桌附近?
那咱们岂不是送上门?
风去哀和舟渡野交换了一个眼色。舟渡野虽然也担心藏身之处败露,但他看见风去哀担忧的眼神时,心里涌起一股温柔的感觉。他想起“他”白日里为了保护舟渡野而出手揍王一霸,那人畜无害的一拳,实在是可爱极了。舟渡野想起那拳,就想笑,他丢给风去哀一个安心的信号。风去哀看他如此镇静,半信半疑,也只好稳住不动。
吱呀一声,莲花底座打开了一扇门。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从观音像莲花座里走出来。他的双目在黑暗之中都透露着精光,一看就是内功高手。
“你是不是又忘了怎么开机关?叫你旋那个果盘,左三下,右三下,你掰它干嘛!幸好是我刚好在门口,及时把暗箭的机关关了,不然就你掰那一下,这里就万箭穿心!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记性?”
“属下无能。让母大虫和小兔崽子跑了。”刀疤脸低头认错。
“无能?我看你没有脑子!买家说好了,必须要雌雄一家整整齐齐,尤其是那母大虫和小兔崽子。你倒好,带了十几个兄弟去包抄,还能跑了三分之二。”瘦男子气得抬手要揍刀疤脸,刀疤脸举起手遮挡。瘦男子双目一瞪,刀疤脸吓得放下手,结结实实地挨了瘦男子一巴掌。
刀疤脸有些委屈地说:“这雄的也成名十几年了,暗器实在了得。要不是他老朋友出卖他,给他灌了迷汤,咱们可能连他也抓不住。”
瘦男子二话不说,又捶了刀疤脸一拳:“办事不力,找借口很在行。老子这次花了二百两黄金才买通他老朋友,有他老朋友帮助,你们还不能完成任务!把钱赔给老子!”
瘦男子解开麻袋,里面装着一个中年男人,作农夫打扮。瘦男子左右端详:“嘿?这就是他?闻名不如见面嘛,这就是个种田的,什么暗器第一高手?呸!话说你们没弄死他吧?我可是说了要活捉的。”
刀疤脸和其他人面面相觑,心想幸好没杀了他。他们早就将瘦男子的吩咐忘了。
虽然身陷险境,但多年来的思考习惯导致风去哀忍不住追究,什么雌雄一家人?母大虫?小兔崽子?
法门有一座案经阁,但凡曾经造成影响的案件或人物,无论是武林中人,还是天耀皇朝的子民,都会记录在案。
全家落草、贼二代都不罕见。但有雌雄之名,而且擅长暗器的,应该就是出身北镇山的仇无怨、木极涯夫妻二人。这两人原本是同门师兄妹,一人学暗器,一人学机关,学成出山之后一起闯荡江湖。二人总是远距离之外动手,设下陷阱再辅以暗器袭击,被杀者见不到二人的真容,但却难逃他们的毒手,他们就像地府里的判官一样,判定了寿终时辰,所以江湖人送外号“雌雄鬼判官”。起初也犯了累累命案,因暗器和机关之精妙,被法门记录在案。
二人生子之后,已经隐退江湖,大约有十年之久了。怎么会被人出卖,弄到这破庙里来?他们抓
风去哀想得入神,一时忘了身边的环境,习惯性地在地上比比划划,想把心中的每一个疑问、每一个答案都写下来。
舟渡野眼看着身下这个呆子的手越伸越出去,好像生怕外面的人不知道桌底有人似的。他附在她耳边极轻地说:“呆头,有我这个猛男相伴,你是不是得意忘形,嚣张过头了?”
风去哀突然回神,默不作声地慢慢收回自己暴露在桌子外面的手。庙里没有光,众人没有留心她的小动作。
舟渡野赞赏地点点头,这个呆头有时候特别呆,但关键时刻又特别沉得住气。
不像是久历江湖的人,更不像初出茅庐的大愣子,谈话时真诚而有分寸,偶尔又很可爱。白日里揍王一霸的那拳,实在是有趣极了。她剑眉倒竖、不由分说的模样,突然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很想好好地了解身下的人。漫漫长夜,要是能和他聊聊天,比闷在这供桌底下好太多了。
舟渡野心中盘算着,这批人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破庙。
瘦男子狠狠训斥了部下之后,便吩咐他们把麻袋中的仇无怨拖入观音像底座中。黑暗之中,有人不小心走过了火堆,被余温烫了一下:“哎哟!烫死我了!”
其他人回头看,嘲笑同伴倒霉:“还有人来这破庙,给烧了一堆火等着烫你!你真够倒霉的。”
“我看啊,今天大家伙功败垂成,母大虫突然醒来跑了,都是你倒霉连累的。”
被烫着的人连呼晦气,和同伴一起走入地道。
舟渡野和风去哀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舟渡野轻轻叹出的气,吹在风去哀的脖子上,痒得她微微耸了一下肩。
舟渡野反应过来,“要是旁人,痒了总要缩一缩脖子。你这呆子到底是哪里出来的,浑身上下跟上了弦似的,绷得紧紧地。”
风去哀用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下,示意舟渡野噤声。那些人还没有完全走入地道,可别被他们听见了。
舟渡野神秘一笑,也不解释。他年纪轻轻,但内功精湛,能自如地控制声音进入谁的耳中。虽然无法做到彻底的传密音,外面那些人是无法听到他的耳语的。
“老五你怎么了?”瘦男子又从地道走了出来,发现被烫着的那人一瘸一拐。
“刚踩上了一堆火堆,那些缺德鬼烧火不灭干净,把我给烫着了。”那人咒骂道。
“什么时候生的火?还能烫着你?”瘦男子语气中满是怀疑,“不好!这里有别人!”
一听说有人,已经走入地道的人也迅速跑了出来。十余人立刻抽刀,背对背围成一个圈子,刀一致对外。
是训练有素的杀人组织。风去哀心中想。
舟渡野凝神听着外面的脚步阵法,根据步伐轻重和对阵法位置拿捏是否准确,可以判断外面这十几个人中,只有一个人勉强算高手。其余的都在中等及中等偏下。
舟渡野默默叹了一口气,雌雄鬼判官好歹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竟然被这些三流货色暗算得手。
舟渡野一听来人说“雌雄”,便猜出麻袋里的重物,是雄官仇无怨。江湖人都知道,雌雄鬼判官只有一个好朋友,便是北镇山的酒书生。酒书生善制迷汤毒药,雌雄鬼判官之所以迅速崛起,和酒书生借给他们的独门毒药不无关系。
“怎么办?”风去哀悄悄地问。瘦男子在搜查着破庙,很快就要搜到供桌底下。
舟渡野心中一紧。风去哀并无内力,说话容易走漏。
果然,供桌的幔布被掀开,随着瘦男子一个手势,十几把刀齐刷刷刺进来。
数百里之外,一对母子共骑一匹马,正策马狂奔。母亲年约四十,蓬头垢面,双眼通红,已经两天两日不曾入睡。她心急如焚,不知疲倦地扬鞭。连日奔波,这已经是换的第二匹马了。
十多岁的儿子被粗布做成的绳子绑在母亲的身前,在剧烈的颠簸中沉沉睡去。他实在是太疲惫了。
稍解困乏之后,儿子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娘,我们到了没?我爹呢?”
木极涯丝毫不放慢策马的速度,毫无感情地说:“没到。还要走过一片大漠,才能到千机门。你爹没了。”
儿子眼眶一红,瘪嘴要哭。
“闭嘴。像你爹那样,做个爷们。”木极涯恶狠狠地警告儿子。
想起爹平日里教他练武,给他做好吃的,小孩子鼻中一阵阵发酸。前天他们被人包围追杀,是爹一人挡下了所有的敌人,让他跟着娘逃脱了。可是爹就再也没来跟他们会合。
“咱们要不要再等等爹?一起去千机门?”儿子不甘心就这么丢下父亲。
“……算了……”想起丈夫,强烈的痛楚袭上木极涯心头,对儿子的声音也软了许多,“那些贼子不是善类,包围咱们的时候就没想过活捉。咱们不能等你爹了,早一点到千机门,便能早一天给你爹报仇。”两行泪从木极涯眼中滚下来,她咬咬牙,“驾!”
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沾上马尾,随着马一起颠簸起伏,就像是马的一部分一样自然。
两母子毫无察觉,奋力向大漠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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