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痕如往常一样,走进金碧辉煌的金銮殿。金銮殿是皇帝与文武群臣议事的地方,一般情况下,法门不会介入民生之事。
今日上朝,是因为皇帝写了一封信,邀请法门刑主重读一些律例,看是否应该修改。
风间痕纵横朝野二十年,察言辩色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朝堂上一股蓄而待发的气势,就像一只等待号令的猛虎,随时准备着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他。
他迅速而不露痕迹地环扫了一眼朝堂之上站着的人。有许多不曾谋面的陌生将领,应该是从戍边军营回来京城。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员,也获得资格上朝。
风间痕刚到,天耀皇帝便出来了。朝堂之上,文武大臣全都跪下,口呼万岁。皇帝心满意足地走到龙椅之前,转身看见台阶下站着的风间痕。
法门刑主器宇轩昂,不需要高高台阶的烘托,都显得伟岸高傲。皇帝心情变得不那么好了,他稍微点点头,与法门刑主互相行礼,之后才坐在龙椅上。
皇帝见到法门刑主,总是百味陈杂。
风间痕是人中龙凤,三十多岁已经掌握整个天耀的生杀大权。皇帝的权力只在朝堂之上,而法门却可以干涉朝野,甚至有能力插手武林事务,让皇帝羡慕不已。
风间痕英俊潇洒,身强体健,精神还如日中天。而皇帝已经年迈,相貌平凡。如果后宫妃子们有权选择丈夫,多少人要争着嫁给风间痕?哪怕他才是皇帝。
最要命的是,风间痕还雄才伟略,深不可测,这不仅让女人动心,连男人也要敬重他。
他唯一的缺点,便是得罪了太多人,而且并没有多少人能理解他。
“刑上,快赐座。”皇帝不敢怠慢,让左右宫人给风间痕上座位。虽然在百官面前,他应该称呼风间痕为刑主,但他今日非常心虚。
风间痕轻轻一抬手,制止了左右宫人。“不必。”
皇帝赶忙问:“刑上,近日来休息可好?”
风间痕眼中略见血丝,他耐着性子问:“还行。陛下今日想和群臣商议哪一个法旨?”
皇帝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脚下已经起身的群臣,又看了右边第一位站着的大统领,才缓缓地说:“嗯……这件事……这件事呢……”皇帝的手掌有些发凉。
唐向从武将的队伍中站出来,恭恭敬敬地向皇帝和刑主行礼,朗声说:“法门刑主颁法旨不公正,已经激起民愤,再不及时安抚民心,会伤及天耀安定。”
“唐统领指的是哪个法旨呢?”风间痕平静地问。
唐向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神态:“便是大王爷和四王爷的案子。”
风间痕不动声色:“二位王爷的案子,有什么问题?”
唐向直言:“唐向说话直来直往,还望刑主恕罪。”
风间痕淡淡一笑:“若真是直来直往,此刻我们应该已经商议完了。唐统领,请珍惜时间。”
朝堂上鸦雀无声,众人都暗中看着唐向。唐向知道此刻不能打退堂鼓,制服法门的机会稍纵即逝。他大声说:“大王爷禅让有功,深得民心。四王爷无功名在身,对天耀无所贡献。何以二人杀了同样数量的人,法旨竟然一致。这如何服众?法门是否该有个说法?”
风间痕刚想开口,腹中突然蹿起一股令人非常不舒服的热流,恍惚之间,心绪不定。他神色有异,唐向看在眼里,向皇帝使了个眼神。
皇帝趁机接口说:“是。朕的皇兄一向德高望重,有他在,我天耀民心便能稳三分。刑主,你此次失误,恐怕要令天耀蒙受损失啊。”
那股热气从腹部进入了风间痕的体内,来势汹汹,风间痕不得不运功相抵抗,用真气强行压制这股热流。如果开口,会导致真气外泄,热流会不受控制地在他身体里乱走,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四肢瘫痪。
见他仍未开口,众臣面面相觑。皇帝看了翰林院的内阁侍读一眼,侍读略一犹豫,紧皱着眉头站出来:“陛下英明。法门……自现刑主执掌之后,严律苛刑,动辄处人以极刑,法门上下皆以冷血为荣。违背天地好生之德,也无视古人圣贤留下的仁义训诫。臣建议,法门应当暂时交出法权。”
“内阁侍读所言极是。”户部侍郎也出列:“自风间痕刑主执掌法门以来,天耀青壮子民人数逐年减少。究其原因,法门的苛刑难逃其咎。长此以往,将伤害天耀江山的基本。”
风间痕心知今日被人算计,脸上渐渐渗出冷汗,面色惨白,神情凝重。那股热流不知从何处生出来的,竟十分了解风间痕的内功路数,此刻已经避开了风间痕真气的三十多次拦截。
他缓缓地阖上双眼,又睁开,直视着皇帝。皇帝慌忙躲开了他的注视。
唐向步步紧逼:“法门已经成了一个为所欲为,倒行逆施的地方。还望刑主不再刚愎自用,听众同僚的建议,暂时交出法权,缓解民怨。”
皇帝也点点头:“要不……风刑主就听一次大家的建议吧。”
风间痕冷笑,缓缓开口说:“法门是否倒行逆施、为所欲为,在场的各位说了都不算数。法门自诞生开始,便以天下为公,以万民为念,何来倒行逆施?”
众臣都偷偷互传眼神,法门刑主今日怎么失态了?法门和皇朝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法门已经历经了近七百年,先后与三个王朝共处。但二者之间有心照不宣的默契,那就是皇朝绝对尊重法门执掌法权,而法门不会提及自身比皇朝更悠久的历史。
而刑主今日这番话,已经在暗示了法门比皇朝更得百姓信赖,在百姓心中的威信更高。
只有唐向和皇帝知道,风间痕已经中了专门为他而设的剧毒。
在剧毒攻心的情况下,风间痕竟还能争辩,看来功力远超唐向和皇帝的预判。
皇帝见风间痕开口,以为剧毒之计失败了,情急之下怒目看唐向,责怪他贸然发动对法门的讨伐之事。
唐向无视皇帝的怒气,无畏无惧地迎着风间痕的眼神:“刑主口口声声以万民为念,大王爷是不是以万民为念?柱国大将军南征北战,保家卫国,是不是以万民为念?大驸马寒门出身,博古通今,传道受业解惑之才华,乃举世罕见,天耀得此良才,用于教化子民,是不是以万民为念?”
柱国大将军攻下一座投降城池之后,接纳了城主的降书,却在城中大肆屠杀,纵容手下无分别地烧杀抢夺,以泄久攻不下的愤恨。被法门得知,刑主颁发法旨,认定投降之人为天耀子民,以残害国人之罪将柱国大将军投入了无间狱。
大驸马是长公主的丈夫。长公主是皇帝的堂妹,因受先皇宠爱而被封为长公主。她在年近四十的时候,相中了当年的新科状元,请旨成了状元夫人。这个长公主十分难缠,总是对皇帝和他的后宫指手画脚。嫁给年轻出众的大驸马之后,竟专心做人妇,不再骚扰皇帝。皇帝正暗喜,道大驸马是上天送给自己的救星,对大驸马也是青眼有加。大驸马在长公主的扶持和皇帝的庇护之下,平步青云,入主翰林学院侍奉太子皇子等,还奉命掌管科举考试,成为万千读书人心中羡慕的对象。
哪知,过了两年后,一百多位进京考试的举人联袂告御状,指控大驸马勾结地方豪绅,以科举名次明码标价作交易。此事本由皇室宗人府处理。宗人府按照皇帝和长公主的授意,将大驸马买卖科举名次的行为,对外宣称为地方豪绅倾慕大驸马而送上的财物。大驸马虽无过错,但愿意将财物充入国库,以此为戒。
那百余名举人随后遭到了长公主府的报复,不少顽固分子都被革去了功名。长公主的说法是“只是给他们个小教训。”
那些寒窗十年的举人哪里能接受这种下场。有十几个偏执迂腐的读书人,高呼“如此江山,读书何用?此身何用?”一起跳入京城的鉴史湖中,以死明志。
法门查明此事后,不仅革去大驸马的功名,还将大驸马押入草标狱,这意味着大驸马即便恢复自由身,也是奴籍。长公主如何能嫁给一个奴籍?又成了孤家寡人的长公主干脆常年住在皇帝的后宫中,兴风作浪,阴阳怪气,令皇帝不得安宁。
想起痛失昭熙和柱国大将军,又要遭受长公主无尽的骚扰,还要背负对大王爷忘恩负义的骂名,加上前些日子的白霜月之争,皇帝对法门的怨恨变得鲜明起来。
“刑主,你还有何话可说?”皇帝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法门刑主此刻沉默不语的样子,他九五至尊的傲气终于抬头,神色严厉。
“法门立威七百年,所念万民,乃是万世之民,而非眼下。本刑主问你,大王爷和四王爷有分别,那么,被他们各自杀死的二人,总共四人,这四人之间又有何分别?为何四王爷所杀之人便能得到律例所讨的公道,而大王爷所杀二人却要含冤忍让?”风间痕面色不善,沉声问道。
“本刑主再问你们,新降城池中的平民,是否是我天耀子民?任意屠杀平民,伤及天耀人口根本,损害其他异族心中对天耀的信任,宁愿殊死抵抗也不投降,令我军死伤无数,进一步令天耀人口骤减。犯下此罪的柱国大将军是否该入无间?”
风间痕腰挺背直,神态自若,但唐向知道,刑主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况。
“大驸马出身贫寒,本应体恤寒门苦读的不易,更应明白科举公平公正对寒门的重要,明白功名对一个读书人的意义。他的行径,可谓不仁不义不忠。连累人命,还不知悔改,不入草标狱,何以抚慰天下读书人,何以为科举正名?”
“天下之道,有正有邪。若堵塞正道,子民便从邪道而行。”风间痕朗朗说来,正义凛然。堂上各人一时不敢反驳。
唐向笑起来:“风刑主满口仁义道德,却不知若是风刑主犯了罪,要谁来颁法旨,才合适?风刑主可有推荐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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