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馬背旖旎,贈水相救
長長的和親隊伍行進在萬裏黃沙中,浩浩長風過處,將士留下的行行腳印和馬車軋出的車轍,都被漫卷無痕。
並轡策馬奔馳在黃壤接天的大漠,衝在隊伍的最前麵,洛傾顏橫笛於唇,吹奏起一隻蒼涼淒婉的曲子。
楚淩霜望著漫漫黃沙,合著音節隨口吟唱:“無畏最是瀟灑行,無緣當為知己醉。崢容徒然常相憶,長風萬裏不相隨。”
洛傾顏滿腔情思頓時被醋意衝擊得七零八落,不滿的橫了她一眼:“閉嘴!陪在你身邊的是我,拜托你不要總是將沈崢掛在嘴上,很傷人你知不知道?我隻是你的知己嗎?”
楚淩霜指指自己的嘴。
洛傾顏氣得吐口氣:“好,不用閉嘴,回答我。”
“不是我知己,難道是手足?我也不介意多一個哥哥。”
“那你還是閉嘴吧。”洛傾顏幽怨的瞪了她一眼,揚鞭向前馳去。
楚淩霜一笑,策馬追趕。
一邊領略大漠的悲壯蒼涼,她一邊在心裏回想沿途翻看的有關西疆的資料,思忖自己該如何做。
西疆大漠如今是五國定疆的局麵,五個好戰民族牢牢掌握了大片綠洲和水源,建立起軍隊及政權,自稱為國。
剩下其他兩百多個小民族,全部淪為奴隸。這些奴隸大多以賤民身份散落在漫漫黃沙之中,生活艱難窘迫。
千百年來,不斷有一些民族於這片無垠旱海之中絕跡,這不僅僅是因為大漠環境的惡劣,更因為有他們害怕的來自強權民族的欺壓掠奪。
這些弱勢民族必須貢獻出自己過冬的糧食,禦寒的衣被,抵擋野獸和外敵的刀槍,奔走大漠的駱駝馬匹,甚至,貢獻出族裏的壯年男丁服苦役和兵役,還有容貌出眾的女孩供大國皇室或者貴族享用。
為了在這居無定所環境惡劣的大漠苟延殘喘,這些弱勢民族也隻能祖祖輩輩忍受苛刻的欺淩和虐殺。
這些奴隸民族雖同屬貧民階層,卻也向來水火不容,時常為了土地和駱駝馬匹發生鬥爭,隻不過鬥爭的結果從來不由他們決定,而是由其各自仰賴的政權民族決定。
而所謂的政權民族,就是那最具有壓迫性和擴張性的五大民族——蘊沛、丘鶻、蒼鷲、天都、延髓。這其中,以蘊沛最為強大,當然也就最蠻橫強勢。
蘊沛占據著大漠近四分之一的綠洲和水源,曆朝三百多年,久盛不衰,邦策完整,國泰民安,撇去霸道行徑不說,算是一個值得各國各族賈商文客和尋常百姓趨之若騖的地方。
這世界從來就是這樣殘酷,一個國家或者民族的強大富庶往往建立在數百個民族的貧瘠之上。
想要解除蘊沛等五國對富庶美麗的南疆覬覦之心,讓他們不能發兵攻打,隻靠她和親蘊沛自然不行,最除根的辦法就是將五國全部拿下,當然最理想的就是統一大漠。
可惜這片大漠萬古以來,因為特殊殘酷的地域環境所限,始終沒有辦法統一起來,不管曆史上有過多少霸主明君,都完成不了統一大業,一直是各自為政,征戰不斷。
她隨行的將士和仆從,一共隻有三千人,想成就大事單靠他們肯定不行。她是不是應該先設法聯合那些勢力不小卻沒有能力建國,一直處於蘊沛等五大國欺壓下的部落,與他們結盟,秘密籌建軍事基地,在合適的時機揭竿而起,策應她的行動?
這件事,想必大秦西北四省十三幫的匪首南宮桀最能勝任。他有蒼鷹飛騎,又長年統禦數萬教眾與朝廷和江湖為戰,不管是嘴皮子上合縱連橫的能耐無人可及,組織兵團打仗作戰的本事也非常了得。
這麽一想,她不禁對洛傾顏道:“喂,借你的寶貝阿諾一用。”
洛傾顏似笑非笑瞅了瞅她的唇:“可以,先給點甜頭。”
“你要死了!拿來!”以禮相求不成,楚淩霜直接來搶的,飛身撲了過去,足尖一點他的馬背,伸手就探到他的衣袖裏邊。
小鴿子阿諾到手,她一個翻身就要掠回自己馬背上,洛傾顏一聲笑,一手笛子疾點她的膝彎,一手輕輕一帶,就將她拽到身前攬入懷裏,笑道:“既然送抱,豈能不投懷?”
低頭就要吻上那清芳的柔美唇瓣,楚淩霜豎起手指擋住,狠狠用手肘撞在他胸膛處,身子猛然發力一傾,便在疾馳的馬背上翻身而下,吊在馬腹處,避開他的親吻。
如此凶險瘋狂的動作,揚蹄如飛的寶馬,她一旦力有不逮掉下來,或者被馬蹄踢中跌落,就得被馬蹄踢踏得腸穿肚爛慘死當場。
洛傾顏嚇得臉上血色全無,驚叫:“你不要命了?!”
伸手要拉她上來,楚淩霜一手揪緊馬腹上薄薄的一層皮毛,一手抓緊馬兒的前腿根,勉強保持不墜落,運足全身力道狠狠飛起一腳,將洛傾顏踹飛出去,跌落黃沙之中。
她大笑一聲利落的翻身上馬,回頭挑釁的衝他屈伸了一下小拇指,策馬狂奔。
她那一腳內力驚人,位置陰損至極,就在他足底大穴上,使得他從腳底到肩膀半邊身子都是麻木的,使不上力氣,斷線風箏一般狼狽的跌落。
他差點跌斷脊骨,拍掉滿身黃沙,一躍而起落在她的胭脂雪馬背上,恨恨吐掉嘴裏的沙子,罵道:“臭丫頭,恩將仇報,你死定了!”
沒多久他便追了上去,三粒藥丸打在她後心,腰側和膝彎,楚淩霜頓時身子一僵,被他伸手一拉,拽到他的馬背上,再次摟入懷裏,咬牙切齒問:“該死的,說!我該先奸後殺呢還是先殺後奸?”
楚淩霜趕緊舉手投降:“洛美人求放過。”
“做夢!我脊椎都快斷了。”
“我給你揉揉?”
“不夠!”
“我幫你擦藥膏?”
“切!”
“晚上給你暖床?”
“嗯,說定了。”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一個沙啞低沉聲音:“還有半袋水,喝吧,追月。你別再死撐著了,我不會有事,你也不能有事。”
循聲望去,隻見遠處一個渾身落滿黃沙的男子,半跪在沙土上一個勁兒的撥拉著麵前的沙土堆。
策馬靠近了一看,原來沙土下掩著一匹白馬,像是好長一段時日沒有喝水,隻留一息尚存。
那馬兒忠心得很,都已經開始抽搐了,卻怎樣也不肯喝下主人手裏最後半袋水。
那男子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把水袋湊到它嘴邊,如對兄弟般勸道:追月,瞧你這臭脾氣,強得像頭驢!快些喝吧,倔驢!
那馬兒追月好似聽得懂主人的話,眼睛忽地睜開,不滿的望了主人一眼,似乎不接受倔驢這個極具侮辱性的形容詞,隨即又閉上眼。
然後,它徹底地安靜下來,四肢也不再抖動。
追月?!
男子聲音一哽,趕緊伸手去探它鼻息,感覺到它仍有微弱的吞吐,不禁皺起眉頭——還沒死,隻怕也不遠了。
他萬分難舍,輕輕伸出一手撫摸著馬兒的鬢鬃。
它怎麽了?死了嗎?楚淩霜忍不住問。
清美的嗓音,帶著一絲柔婉,幾分爽脆。
男子下意識回頭一看,兩個漂亮得不似人間所有的絕美少年少女,騎者神駿不凡的寶馬,一個鵝黃輕衫,一個粉藍色長裙,正饒有興味的看向他和他的馬兒追月。
再往後看,千米外是一隻長長的駱駝和馬車隊伍,紅色喜慶的裝飾,兩旁跟了約三千人,槍戟耀眼,馬匹雄健,載滿貨物的馬車足有幾百車,應是和親的婚輦。
對他說話的女孩子容顏清麗絕塵,靈氣逼人,神色中還帶著三分好奇七分倔野。
他略微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道:追月還沒有死,不過快了!它太久沒有喝水。
這男子任憑披肩被風沙拽起,卻依舊巋然不動,忙著扒出黃沙掩埋的坐騎,根本不管自己幾乎就被掩埋了。楚淩霜不覺驚奇,這男子相貌堂堂,也無顛沛流離之相,怎麽就肯守著白馬不離不棄?
她不禁笑問:風沙無情,你對馬兒縱有不舍,也該珍惜自己性命,何苦死死守在它的身邊?就剩半袋水,如果遇到又一波風沙席卷,你豈不是要葬身於此了?
男子身著黑色錦衣,已不再回頭看他倆,隻堅定的應了一句,追月還有氣息!
楚淩霜聞言已知他心意,要與這坐騎共患難,心中有些感動,便對洛傾顏道:洛美人,不如咱們給他幾袋水喂那馬兒,看能不能救過來!
洛傾顏冷哼一聲:“切!見異思遷的臭丫頭,你哪裏是心疼馬兒,你是看中這美男了吧?!”
“叫你胡說!”楚淩霜憤怒的踢了他一腳,從馬背上取下兩個水袋遞給那男子,又將洛傾顏馬背上的水袋也取了送給那人。
男子有些動容,抬頭看著她:姑娘,你可知道,在沙漠裏,四袋水可比四袋金子還珍貴?
“這世間最難得真情,你和馬兒推生讓死,主仆情深,我敬你的馬兒忠義,更敬你尊重它珍惜它,快喂它吧,等下車隊過來,我再送你們幾袋水。”
“大恩不言謝,日後定當還姑娘活命之恩。”男子抱拳致謝,立即將水袋湊近追月的嘴,讓它痛痛快快的大喝起來。
四袋水下肚,馬兒恢複了活力,精神抖擻的站起身,正好車隊也到了近前,楚淩霜示意仆從又取了四袋水送給那男子。
那男子推拒再三,最後留下兩袋,躬身抱拳致謝,深深看了楚淩霜一眼,上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