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１４章 怨念入蟲，君王取舍
楚淩霜不敢再多想，提筆作畫，小半個時辰後，題名為“思不寐”的仕女畫便完成，畫中女子和眼前的溯寐一樣白裙綠裳，眼神清透，笑容羞澀，帶著幾分怯怯，身後的月迷離花和輪回湖上空的明月，還有湖畔的冰雪琉璃宮，都栩栩如生，又帶了幾分寫意，著色極其清冷，“迷離花中溯千生，耿耿不寐托明月”十幾個字更是峻拔秀挺。
完成這副畫後，楚淩霜頭部已經痛得像幾百個利針紮過一樣，冷汗濕透衣裙，虛弱的站不起來。
溯寐雙手發抖的捧起這幅畫，在屋裏不斷的踱步癡癡看著，激動得渾身都有些酥軟無力，這字，這畫，分明就是冥越的風格。
為何她仰望了他千年，在他輪回到這一世的時候，她甚至已經修煉出人類的身體，而且是最完美的少女樣子，他卻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她一下，甚至殘忍的廢掉她的修為，要不是她逃得快，她當時就被誅滅了。
十年前那麽無情，十年後為何會想念她？他真的會想她嗎？
好半天，她的目光才離開了這幅畫，看向冷汗淋漓，虛脫無力的楚淩霜，原本是要劃破她的臉，順便抓傷她的心髒，以報自己刻骨噬心之恨，可是，萬一冥越真的思念她，她要是將他在乎了千年的女子害得太慘，會不會斷送最後一點餘地？
此刻的楚淩霜，因為剛才施展輪回劍法觸發了七枚遊魂針的功效，又因為做畫用腦過度，腦部毒針也開始發作，她衰弱疼痛到了極點，想要殺了她，這是最好時機。
溯寐瞬間轉過無數念頭，惡狠狠盯著強忍痛楚奄奄一息的楚淩霜，最終，還是抵不過對冥越的幻想，陰惻惻一笑：“楚淩霜，不管你今夜所言是真是假，我都姑且信你一次，暫且不殺你，不過，這東西你必須服下。”
看著那豔紅色的小瓷瓶，楚淩霜蹙眉道：“這是什麽？”
“玄靈蟲之王。”溯寐俯身將瓶口對準她的唇：“張開，吃了它。”
楚淩霜冷眼相看，一股妖邪之氣從瓶口溢出，絕對不可能僅僅是玄靈蟲之王！可是看著溯寐殘酷的笑意，她此刻沒有絲毫反抗之力，不服從她隻怕頃刻之間便會被她殘害致死。
她歎口氣，認命的道：“服下這個會怎麽樣？”
“當然是和冥越大祭司心心相印，彼此可以感應到對方所有的情緒。”
“是不是要讓師父感應到我的處境，讓他因為心疼我而趕來自投羅網？你想害死他對嗎？”楚淩霜無力抵抗，隻能順從的服下這粒黑豆般大小泛著紫黑色光澤的邪惡蟲卵，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寒之氣瞬間襲遍全身，她止不住打了幾個哆嗦，顫抖著猛地抓住溯寐的衣袖：“好冷！”
“好好享受吧，千年來我的心有多恨，多煎熬，你都會通過這隻蟲王領受到。”溯寐大笑幾聲，一把揮開楚淩霜的手：“知道這蟲卵裏邊有什麽嗎？”
趁她得意忘形之際，楚淩霜已經快如閃電不動聲色將冥越贈與她的最高階的巫蟲和玄靈蟲之王，投落她的衣袖裏，瞬息之間就附著在她肌膚上：“這粒蟲卵是不是承載了你全部的怨念？”
溯寐愕然，隨即一笑：“風影，你實在太聰明了，不管什麽事情，需要大智謀的，還是耍心計的，你都一眼便可看穿。沒錯，這粒蟲卵就是我溯寐對你千年的怨恨！如果這世間沒有你，我和他千年前就是最讓人豔羨的情侶，你的存在，讓我不管是作為人，還是寄魂為靈，都得不到他的喜愛。不讓你用最慘烈的方式灰飛煙滅，怎消我心頭之恨？！”
怎麽又是一個求而不得，遷怒無辜的瘋子？楚淩霜一陣惡寒，自己這是走了什麽黴運？
先是與她有血緣關係的漠櫻牽強附會將仇恨發泄在她身上，已經夠莫名其妙，現在又來一個似乎千年前是人，後來寄魂在邪靈身上的入魔女子，也將得不到心儀男子的怨恨轉嫁在她身上。
她們到底懂不懂，不管她們用什麽手段謀害別的女子，都改變不了情緣，隻有提升自己的人格魅力，才能打動心儀之人？
她想勸勸溯寐，可是看她原本新綠色的瞳仁，此刻漸漸變得血紅，臉上綻開惡毒得意至極的笑意，她就明白，勸她，隻會讓她更恨她，以為她在譏嘲她，她的報複便會更可怕。
唉，罷了。楚淩霜暗自歎息一聲，師父，你造下的孽，得罪的人，你自己來擺平吧，別讓徒兒為你的爛桃花債搭上性命。
看著漸漸陷入昏迷的女子，溯寐愜意一笑，走了出去，在漫天雷電和暴雨中再次化身為蜉蝣魚之靈，颯然返回瀛洲殿。
這場百年少見的大暴雨之夜，也讓丘鵠帝都寢殿裏的沐流雲憂心如焚，原本的軍事計劃將全盤被打亂。因為他剛剛也得到了潛伏在蒼鷺都城的滄流高手密報，說是菩提王發難，將楚淩霜幽禁到帝都郊外的宮苑裏。
不知道她在裏邊是怎樣的情形，已經有十幾名高手在試圖闖進去救她時，慘遭不測，那座宮苑附近幾十裏範圍雲遮霧罩，什麽都看不清。
陳蔑擔憂的勸道：“陛下，如今的形勢對我們天都最為有利，如果原計劃不變，我們有望大敗蘊沛，成為大漠霸主，甚至可以一鼓作氣，滅了各國，重現千年前的大漠帝國輝煌。”
沐流雲望著窗外滂沱大雨，沉默不語，他秘密創建滄流組織，又閉關鎖國十年，耗費無數心力人力，就為了促成今日的大好局勢，而且，楚淩霜一死，洛傾顏必將追隨她而去。
失去了洛傾顏，修羅王要麽活不下去，要麽瘋狂更甚，展開最血腥殘暴的戰爭，踏平蒼鷺和蘊沛，天都隻需要適當的加以挑撥，就能盡收漁人之利，在大局將定之際，設法除掉修羅王，掃尾蕩平各路殘兵敗將，一統大漠。
亂世混戰，誰也不是正義之師，都隻為了王圖霸業，給自己和自己的國家民族爭取最大的利益，陰謀陽謀算盡，誰的手段都不敢說光明磊落。
隻是，為了帝業，真的不管她死活了嗎？沐流雲艱難的思忖著，眼前閃過一幕幕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情形。
不是不知道她的心不在他身上，她小心翼翼和他保持距離，都是為了萬裏之外的沈崢，他卻還是甘願淪陷，對她朝思暮想。
看他舉棋不定，倪梟等等大將都焦慮萬分，齊齊跪下：“陛下，臣等一直認為陛下你是當世最明睿理智的國君，大業將成，你千萬不能為了兒女私情，錯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機啊。”
又默然半天，沐流雲決然道：“朕意已決，明日便修書蘊沛，商談停戰協議，等營救風影之後再決勝負。”
“陛下，一旦修羅王和菩提王與蘊沛的關係緩和，甚至結成一條戰線，我們天都目前所占據的最好時機就將土崩瓦解，到時候別說爭霸，恐怕想自保都困難。”
“請陛下三思，一旦貽誤最佳戰機，很可能導致滅國之禍啊……”
眾將紛紛勸諫，沐流雲擺手打斷他們：“夠了！朕聽你們的，還是你們聽朕的？先救她，再開戰！朕既要江山，也要保她。”
“陛下，你要從明君變成亡國之君麽？！”
“不舍棄所愛，便會亡國？！”沐流雲冷笑一聲：“都退下吧，朕想要的，一樣都不會放手！”
此時此刻，蘊沛皇宮禦書房裏，百裏瞻也正神色複雜的看著楚淩霜為免除侍寢所畫的大漠地理圖。
他也第一時間得到了她在蒼鷺出事的消息，具體情況如何，他現在並不清楚，不過他有預感，既然菩提王敢公然撕破臉扣押她，甚至將她和侍衛宮女們隔開，幽禁到將飛禽走獸全部驅逐的山裏，肯定會下毒手，不然他不至於冒著禍水東引的大風險。
雖然菩提王的舉措太出乎他的意料，可是這也是扭轉蘊沛劣勢的大好契機。隻要洛傾顏和沐流雲放不下楚淩霜，就一定會不顧一切去營救她，他倆身份太特殊，牽一發就動一方勢力的全身，他正好趁機攻城略地，反敗為勝。
洛傾城斷送了龍曲族七萬人的性命，將原本的城池和奪取的鷹回城等關城都丟失殆盡之後，便不知所蹤，百裏瞻敢斷定，她肯定是秘密潛入蒼鷺帝都，伺機謀害楚淩霜去了。
有這樣一個惡毒瘋狂的女人時時刻刻想著致楚淩霜於死地，對他而言是好事，所以，他沒有派人去追殺兵敗而逃的洛傾城，不管她接下來能做到哪一步，對蘊沛來說，都應該有益無害，可以間接幫他改變戰局。
看他一臉殺氣和躊躇滿誌，卓康忍不住問：“陛下真的要犧牲睿憫王後麽？奴才跟在陛下身邊這麽多年了，看得出她是唯一真正讓你動過心的女子，她死了會不會很遺憾？”
百裏瞻眼底閃過一絲猶豫，但是馬上理智就戰勝了對她的渴慕，他淡漠道：“朕已經多次問過她，給過她機會，她卻始終不肯鬆口，不願意向朕妥協分毫。朕難道要為了一個注定永遠不屬於自己的女人，放棄稱霸大漠的絕好機會？她也曾經說過，願意做朕的一把利刃，如今她遭逢大變，正是天意要她以一死為朕的帝業鋪路。”
卓康暗自歎口氣，自古君王無情，真是一點不假。他以為楚淩霜可以免於陛下當年最上心的那個女子一樣的命運，卻不料，都是一樣的下場，當她們的生死和他的霸業相悖時，他依然會舍棄女子，並且借勢為自己贏取更好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