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第258章 小滿一世
池臨靜下意識避開她帶著玩味的視線,耳根卻瞬間紅了,一點一點蔓延著到臉頰上,他沉默著沒答話,也不見殷羅退回去。少女身上的雪荷花香似乎撥亂了他腦海中名為理智的那根弦,他深吸一口氣,想壓下心底微妙的波動,反而卻更加暈乎。
面前少女眉眼彎彎,朱唇微勾,縱然是譏誚神色,在他目中也成別樣的風情。
池臨靜喉結滾動,半天憋出一句:「國庫里的物件,都是留給南夏的,那些金銀舉足輕重,從百姓租稅里來,當然得返還到百姓身上去,修築城池、置辦兵甲、增渠開路,哪一樣都少不了花錢。執政者若空虛國庫填充一己私慾,定會惹得人神共憤,此等事做不得。」
殷羅剛要接話,卻又聽見他說:「但我在南夏其實是有三處宅院、兩條街道庄、三百畝花海良田的,這些都是我自己這麼多年攢下的,卻也不能賣了換銀錢。」
「為什麼?」殷羅蹙眉。
池臨靜垂眼又抬眼,「等到不愚十六歲,我便會退位,不再參與議政。屆時肩上的擔子輕了,欠我皇兄的還完了,我想帶上我的王妃,平平安安的在坊間度日,柴米油鹽雖淡,但足以小滿一世。那三處宅院,一處在海城、一處在春城、一處在觀城,同名『夜苑』。都離去陵城很遠,但貴在清靜,周邊是市井,有安居樂業的百姓,也能與江湖接壤,飲一杯意氣。」
青袍公子用一種輕慢的語氣,在跟殷羅講述著他想要過的未來日子,難免讓她有一種自己將與他共度一生的恍惚,她那一向盛滿冷然嘲諷的眼裡緩緩騰起暖意,彷彿回憶起,十三年前,玉蘭道后殷相家的美好,那是她永遠不會忘卻的,家的感覺。
「那兩條街道庄,一條在去陵城的夾竹長道、一條在春城的飛劍街,以後悶得慌了,還能去看看,賺的銀錢用來維持生計,也沒什麼問題。總不能離開皇宮后,吃了上頓沒下頓吧?」
他眼神逐漸放空,嘴角的笑意很真切。
「至於那三百畝花海良田,後面有一座山,叫做蒼山。我母后還在世的時候,曾在那山洞玉室里留了很多珠寶金釵、還有各式各樣的首飾。我與皇兄一人一份,說讓我們留給我們未來的妻。」他在這裡,竟用了「妻」這個名詞字眼。
「你想要的一直怎麼簡單?」殷羅覺得他實在知足。
池臨靜朝她笑了笑,垂下眸子,語句里沾染了舊憶的氣息:「以前想要的也不是這樣簡單。我年少時,曾恨自己出身皇族,受著無窮枷鎖。想練劍要偷偷練、想偷懶也不能讓父皇發現……很厭惡這束縛,於是便叛逆,皇兄讀兵法我看閑書、再不來就跑去江湖看別人練劍。從國庫里偷出了皇祖父的劍譜,自己鍛造了那把異常花哨的夾竹劍,想要做天下第一劍客。」
「後來,我忤逆父皇,如願去了春城論劍,贏得著實漂亮。那一日大半個南夏都在傳頌我的劍術是多麼的絕妙。可當我回宮,見到父皇母后雙雙身亡,唯一的自小疼愛我的皇兄躺在床上,意識全無時……我又恨極我自己。
如果,我當時沒有忤逆我的父皇,按照他的意願做了南夏的皇帝,那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皇兄可以安穩活著,做個閑散王爺。假若我乏了,便求他替我批閱奏摺,皇兄敦厚心軟,定然也會答應,我依舊偷偷去練劍,父皇定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母后仍然能陪在父皇身側,閑來與皇嫂一起繡花賞錦,一起撫養不愚長大……」
池臨靜的聲線平穩至極,好像在淡淡訴說著別人的故事,但殷羅卻能從他眼底,看到那種類似於星火燃盡的灰塵,其中光芒已不明顯,如經歷至暗時刻后褪去了溫度。
類似麻木。 「你不想當皇帝。」她以陳述的語氣道,但話尾微微上揚,引導他回答。
「不想。時至如今我仍然不想。」青袍公子抬眼望她,神色堅決。
「其實,我或許知道你為什麼不想。」
殷羅安慰般微笑,伸手搭在他胳膊上,輕輕拍了兩下,繼續道:「你怕你自己無法長期穩定的呆在皇宮,做天下的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要被滿朝文武窺視。你怕你自己做了皇帝之後會被無窮無盡的奏摺煩擾,再不能練劍完成少時的夢想。你怕你自己處理政事不如你皇兄那般妥帖,無法承擔當你做錯一個決定后,給南夏帶來如何的影響。你怕你自己辜負你父皇寄予你的厚望,所以你覺得,只要你拒絕去做,那預想中會發生的壞事就一定不會發生。」
池臨靜面上絲毫沒有被戳破心思的無地自容,他反而笑了笑,看著殷羅回答道:「對。因此諸多擔憂,在皇兄駕崩后,我便首先問了皇嫂意見,得知她願意讓不愚繼承皇位后我很高興,皇兄的孩子正如皇兄兒時一般自強優秀,皇帝就應該是這樣的人來做。我只要攝政便好,為不愚鋪好通途大路,等他真正有能力坐穩龍椅,我功成身退求得自在。」
可他眉眼轉瞬又帶了些哀傷,「但我沒有護好不愚,在他即位沒多久,不安分的徵仁派人給他呈遞了一封帶毒的奏摺……正是天下奇毒毀心!我找來百種良藥為他吊命,總算撿回一條命,而後絕殺密探查到還生丹就在大梁麒麟木里。離開南夏前,我登了二十一閣,求尚越引替我護好不愚,價錢任他開,他卻不見我,我等了三天三夜,他終於應了,說只要接下他的招數不死,以後他甘願常駐王庭,做不愚的貼身護衛。」
「天下第一尚越引?你接下他的招數了?」
「差點就沒接下。我走出二十一閣時,筋骨已經被他打斷,內傷寸寸留根,再也無法痊癒。也就是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那些我所想要的東西,能護住一個,已經是難得。人不可能事事佔盡,縱然我沒有原諒自己的年少輕狂,卻也不再像從前那樣仇恨自己、仇恨過去。」
「所以,你在靈州牽扯出的那內傷,是拜尚越引所賜?只是為了給南夏小皇帝尋一個在你出宮后無人匹敵的忠心護衛?」
殷羅皺眉,池臨靜對於池不愚可謂是盡心竭力,她能看得出他有多麼在乎自己的武功,卻肯為池不愚去找實力懸殊如此大的尚越引……
讓天下第一當池不愚的護衛,此般光聽起來就莽撞的決定,殷羅壓根不敢想象,他去之前,定然早估量過,自己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卻還是沒有退縮。
他方才那一番話,似乎是在講述自己曾做過一次南夏皇族裡的逃兵。
可他忘了,真正的逃兵,從來不會返回戰場。
「南夏不能亂。」池臨靜如此答著,他眉眼間早已經有了些釋然,「況且,若非此事,憑我一個後輩,怎麼可能有機會與天下第一、二十一閣閣主尚越引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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