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柳木生深感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聰慧被鄙視了,悶悶不樂的走進屋內,屋子裏的血腥味還在,偶爾風一過,還能卷著一股子食物腐爛的味道。這大夏天,一桌子的菜放了兩天早已腐敗,蒼蠅圍在上麵嗡嗡嗡亂飛。唐次皺了皺眉,用不了兩天,菜裏就能生蛆蟲了。
窗邊的血跡已經幹涸,屍體被抬走,床上一片淩亂,蒼蠅到處亂飛。
角落裏的四口大箱子很是醒目,箱口用青銅大鎖鎖著。柳木生見他目光落在鎖頭上,連忙說,“箱子產看過,都是嫁妝,一些衣物,不值什麽錢,擺著好看而已。畢竟是一個庶女,江老爺也好像不太喜歡她。”
“能把箱子打開麽?”唐次繞著箱子轉了幾圈,問。
柳木生點了點頭,從袖兜裏拿出鑰匙,“鑰匙一直保管在橫叔手裏,之前沒人動過。”柳木生一邊說,一邊打開銅鎖,一一把蓋子打開。
花涼探頭往裏一看,“這江老爺也太摳門了,姑娘成親,送了四口大箱子,裏麵的東西可都不值錢。”其中一隻裝著器皿,陶器,但顯然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另一口箱子裏是陪家的被褥,雖然是新做的,但質地一般。另外兩口箱子裏裝著衣物,一個箱子裝冬衣,一個裝夏衣。冬衣的箱子裝滿了,根本躺不下人,夏衣的雖然沒有裝滿,但要裝下秦娘也不太可能。”唐次低頭在巷子裏翻了翻,扭頭看了眼江藍,“二小姐的嫁妝統共有多少?”
江藍一愣,隨後就緩過神兒來,“冬裝八件,夏裝十二件。”
唐次走回裝器皿的箱子,“器皿呢?”
江藍想了想,“玉器八件,廣口瓶兩隻……就這麽多了。”
“江姑娘記得很仔細。”柳木生回頭看她。江藍臉微微發白,好一會兒才說,“因為嫁妝是我幫著置辦的,我自己貼了不少銀子,爹爹本不打算給這麽多的。”
“這爹爹可真是夠狠心的。”柳木生不屑的說,他家也有庶出的兄妹,可沒見他爹這般吝嗇,當年二妹出嫁,雖說不成十裏紅妝,但大嫁妝十八台,金銀玉器數不勝數,端的是體麵。
江藍抿著唇不說話,眼眶紅紅的。
花涼瞪了眼柳木生,唐次低頭在箱子裏看了看,左拍拍右拍拍,直起身的時候,示意柳木生附耳過來。兩個人嘀嘀咕咕了一會兒,唐次示意大家可以離開了。
柳木生去準備唐次讓他準備的東西,唐次帶著江藍和花涼在屋子外頭轉了兩圈。窗外是一片草地,因著前幾天一直下雨,草地泥濘,如果有踩踏必能看出痕跡。唐次在草地裏轉了轉,沒發現腳印。
“這是什麽?”
唐次走過去一看,窗欞下沿有一些細碎的粉末,白色的,很細微,唐次伸手撚了撚,湊到鼻端聞了聞。
柳木生湊過去,學著他的樣子撚起一點聞聞,“也沒什麽味道,是什麽?”
唐次抿了抿唇,卸下腰間的荷包,把裏麵為數不多的銀子遞給花涼,用小刀子把窗欞下殘留的一點粉末刮進荷包裏。
過了不到兩刻鍾的時間,柳木生急衝衝回來,身後跟著幾個夥計,兩人一組,每組抬了一口紅木箱子,規格和屋裏江二小姐裝嫁妝的一樣。
柳木生招呼人把箱子都抬進屋子裏,唐次指著地上的箱子,“把東西都照原來的擺放方式放在新抬來的箱子裏。”
眾人狐疑的看著他,幾個夥計摸了摸腦門看柳木生。
“看我幹什麽,照辦就是了。”
幾個夥計七手八腳的把東西一樣一樣按照原來的擺放方式放進新搬來的箱子裏。東西一樣一樣擺完,柳木生驚得撲過去扒著紅木箱子,側頭看唐次,“唐兄,這,不對啊。”同樣大小的箱子,這些東西裝進原來箱子裏的時候是滿的,換了箱子後,竟然隻到箱子的一半。
唐次走過去,附身在原來的箱子底部敲了敲,用力一摳,箱子底部是一個活動板,用一個機簧卡著,隻要觸動機簧,活動板就可以拿下來,下麵是一個差不多半尺深的隔斷。四個箱子裏有四個隔斷,節省下來的空間正好空出一個箱子,也就是說,“秦娘真的是躲進箱子裏進來的?”花涼吃驚的看著唐次。
唐次點了點頭,柳木生站起來看著江藍。
江藍捂著嘴連連退了好幾步,“我,我,我不知道,我,雖然都是我置辦的嫁妝,可是我也隻是拿了銀子讓橫叔去置辦的啊!”
柳木生回頭叫了名夥計,“你去把橫叔叫來。”
夥計匆匆離去,屋子裏又是一片靜謐,柳木生圍著箱子轉了幾圈,摸了摸下巴說,‘“可就算秦娘是躲進箱子裏進來的,換了屋子裏的蠟,那她是怎麽打開箱子的?又是如何離開的呢?”
唐次繞過八寶屏風來到窗前,案發時,窗是從裏麵插上的,門鎖也是從裏麵鎖住的,那人是怎麽離開的?
“凶手還有一個幫凶。”花涼猛地一擊手掌,“對了,一定是有一個幫凶的。當時守在門外的一共幾個人?”
柳木生連忙說,“三個,一個小廝,一個守夜的丫鬟還有一個婆子。”
“三個人,到底誰是幫凶?”花涼捅了捅唐次,“木頭,你說啊!”
唐次推開窗欞,窗外正對著一片草地,草地盡頭是一條羊腸小道,穿過月亮門就是小花園。
經過了幾天的大雨,花園裏的花都打散了,滿地調令的花瓣層層疊疊,看著好不讓人心疼。
“江小姐。”
江藍啊了一聲,抬起頭。
“府上可有人種植了牡丹?”
“啊?”江藍愣了下,不悅的挑了挑眉,“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惦記花?”
唐次自然不是惦記花,“去年揚州出了幾株金爵牡丹。不知府上可有?”
江藍抿了抿唇,詫異道,“你怎麽知道?”
唐次指了指窗欞下擺細細的幾乎看不見的粉末,“這是金爵牡丹的花粉。”
“不可能。金爵牡丹一直被我爹爹鎖在花房,平日旁人輕易不得近身。”說完,不由得詫異的捂住嘴巴,“你,你懷疑我爹?不,不會的,我爹根本不可能殺妹妹。”她爹雖然不喜歡這個妹妹,但絕對沒有理由夥同外人殺了她啊?這怎麽可能呢?她絕不相信,“你,你說謊,你不過是個侍衛,你怎麽能確定就是我爹殺人?”
花涼皺了皺眉,拉著唐次這木頭一連退了好幾步,雙手叉腰等著江藍,“你別叫了,唐木頭又沒說是你爹,你自己在這兒對號入座,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若是你爹沒問題,你何必替他開脫?大理寺的右卿可是在這兒呢。”抬手一指柳木生,“柳大人,說話啊!”
柳木生臉一黑,“我說什麽?”
“說。”花涼一愣,“你問我?”
柳木生苦笑道,“我問唐兄。”
唐次木木的歎了口氣兒,低頭在柳木生耳邊呢喃幾句,柳木生眼睛一亮,“好,我這就要人去傳喚。”
不出半個時辰,老管家橫叔緩緩走了進來,緊接著是昨天晚上在門外守夜的小廝阿泉,丫鬟翠花,還有一個婆子王婆。李炳隨後進來,與正好被柳木生叫來的江老爺碰了個正著。
江老爺始終黑著臉,見了江藍時微微一愣,“你怎麽來了?”
江藍紅著眼睛不說話,剛剛那股子風勁兒剛過,整個人都是飄的。
“這到底是要幹什麽?”江老爺看著柳木生,又看看地上幾口大箱子,臉色陰了幾分,“胡鬧。”
柳木生連忙安慰幾句,不一會兒,衙門裏的捕快進來了,身後還跟著個身材高大的女人。她身上穿著囚服,低垂著頭,淩亂的發絲擋住了她的臉。她跟在捕快後頭進來,目光掃過地上的幾口闊口箱子,身子下意識的縮了縮。
“抬起頭來。”柳木生哼了一聲,兩個捕快分左右撩開秦娘的頭發,露出一張滿臉疤痕的猙獰麵孔。
江老爺臉色陰沉難看,別開頭不看秦娘的臉。
“秦娘,你不是翻供不承認自己殺人了麽?好,今天本官就讓你無話可說。”柳木生拉了把椅子坐在大堂中央的八仙桌前,唐次站在他身旁,抬頭朝外望了望。
“唐兄。”柳木生見他不出聲,輕咳兩聲,抬腳踢了踢地。
唐次不說話,走到幾口大木箱子之間,指了指其中的四口箱子,探手在箱子底部摳弄一會,打開所有活板,把活版向下落了半尺多,然後招呼幾個夥計把另外四個箱子裏的東西先後全部裝進三個箱子裏。四口大箱子,本來裝得滿滿的,但因為箱子底下活板落了半尺多的距離,空出來的空間被填滿,四口箱子正好生出一個箱子的空間。
他撩起衣袍,抬腳埋進最後那個空著的箱子,身子蜷縮,正好縮進箱子裏。
唐次趕上箱蓋,柳木生連忙吩咐剛剛那幾個夥計沒人兩組輪流試著抬了抬箱子,其中兩個說,“是的,昨晚抬嫁妝時便覺得箱子很沉,以為是什麽貴重的金銀玉器,沒想到沒想到會是個人。”
“二丫頭的嫁妝都是橫叔親自采買置辦的,難懂還能是橫叔殺人?”江老爺猛地一拍桌子,“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