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狸貓換太子?
長孫明再見楊慎交已經是三個月後的殿試上。而彼時的楊慎交已經不是當年的楊慎交,或者說,這個頂著楊慎交的名字出現在殿試上的人根本就不是楊慎交。
“你是說,殿試上的人根本就不是楊慎交?”花涼驚呼出聲,她隻想過死的人根本不是楊慎交,卻絕沒有想到,世人以為的楊慎交根本就不是楊慎交,而是別人冒名頂替的。若真如此,那麽此後這個冒名頂替的楊慎交娶了長寧公主入了高門,便也不足為奇了。
長孫明低垂著頭,花涼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將這件事兒一瞞就是三年,但她猜想,也許跟文素有關。
假楊慎交也許並不知道當年真正的楊慎交是與長孫明一同來趕考的,所以他心安理得的在了解了真正楊慎交無親無故的情況下冒充了楊慎交晉江趕考。
“你。”花涼頓了一下,“就沒有想過告發他?”
“告發?”長孫明突然抬起頭,發出一陣冷笑,“我跟誰告?長公主長寧?還是皇上?我什麽證據都沒有。”
“所以你什麽也不說?甚至瞞著文素?”柳木生皺眉問道。長孫明默不作聲,大口大口飲著杯裏的茶。
“是因為文素麽?”花涼淡淡的問,長孫明拿著杯子的手微微一抖,許久才緩慢的抬起頭看著花涼,“至少可以讓文素死心不是麽?”
是的,死心。
如果楊慎交死了,文素很有可能也跟著殉情而死,可如果楊慎交始亂終棄娶了公主,那麽依照文素的性子,她即便是心碎絕望,卻總會過去的。
可是到底過去了麽?
花涼譏諷的看著長孫明,“你大概沒有想到,即便你不說,長寧公主也察覺到了,為了保護楊慎交的秘密不被泄露,她幾次三番派人去殺文素。”
長孫明哭笑出聲,舉杯吞進苦澀的茶,任由那苦澀在喉嚨裏一點點的蔓延,“是的,我沒想到。”
“不僅如此。”柳木生突然冷哼道,“你還利用長寧長公主為你在仕途上幾番加持,否則以你的性格,恐怕早死了不知一次兩次了。”柳木生這話不加,官場從來都是人吃人的地方,能在裏麵載沉載浮的人,哪有幾個是一身清風傲骨的?
長孫明微微一愣,拿著杯子的手一抖,“啪!”的一聲脆響。
花涼躲閃不及,被飛濺的瓷杯碎片劃破裙裾。“你?”
柳木生微皺眉頭,察覺到不對勁,衝過去一把扣住長孫明的手腕,“你?”
“噗!”長孫明忽而一笑,殷紅的血順著他的口鼻湧出。
“他中毒了。”柳木生回頭看了眼花涼,“快叫大夫。”
花涼抓著裙擺就要往出跑,長孫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沒用的。是斷腸草。”
花涼腳步一頓,不敢置信的回頭看著長孫明。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柳木生想要試圖封住長孫明的心脈控製毒素,長孫明突然甩了下袖子,一柄薄刃夾在食指和拇指之間,“誰也別動。”薄刃抵著脖子,長孫明笑得特別的開心,“我該去找文素了。”
————
從長孫明府中離開時,天已經陰沉下來,細細密密的雨把兩人擱在了南市的一間茶寮裏。
花涼看著手邊的茶杯,腦中不停的回蕩著長孫明死前的情景,心裏像堵了一團棉花,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想什麽呢?”柳木生抬頭看了眼花涼,茶棚屋簷的風燈微微搖晃,淡淡的光暈灑在花涼身上,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認這許多日子以來,花涼已經再不出初見時不諳世事的那個小丫頭了。
他也有看不懂她的時候了。
花涼雙手支著下巴,目光盈盈的看著柳木生,好一會兒才問道,“他是自殺?”
柳木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細碎的茶葉末子漂浮在水麵上,一不留神便喝進嘴裏,伴隨著苦澀在喉嚨裏打轉。
“嗯。”
花涼低下頭,目光繼續看著水杯裏載沉載浮的碎茶葉沫子發呆。好一會兒,柳木生突然問了一句,“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花涼抬頭,細碎的燈光打在她臉上,在巴掌大的小臉上留下斑斑駁駁的陰影。
柳木生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淡淡道,“如果唐次是袁烈。”
花涼微微一愣,突然意識到柳木生要說什麽,她連忙斂眉,許久才又猛地抬起頭,臉上帶著連柳木生看了都不由得心疼的笑,“就算他是袁烈又如何?我想和他在一起,隻是因為他是他。”
柳木生張了張嘴,終是沒有再說什麽。
這時,長街盡頭突然一輛馬車疾馳而來,頂著風雨,隻依稀看清是刑部的馬車。
花涼站起來,心裏越發有些不安起來。
“前麵的是大理寺的柳大人嗎?”趕車的馬夫突然揚聲喊道,馬車已經衝了過來,馬夫遽然拉攏了韁繩,“喻!”
馬車驟停,郭毅撩開車簾探出頭,“上車。”
柳木生把碎銀子丟在桌麵上,轉身拉著花涼上了馬車。
洛陽已經事初秋了,下了雨,氣候便一點點變涼。出來時淋了雨,打濕了剪頭,花涼默不作聲的卷縮在一語,心思飄遠,也不知這個時候唐次怎麽樣了。
郭毅陰沉著臉,車廂裏一片靜謐,馬蹄踏著青石板發出“噠噠噠噠!”的聲響,外麵的雨勢越來越大,豆大的水珠子在馬車奔跑間從揚起的車簾外打進來,濡濕了花涼身下的坐墊。
柳木生伸手拉了她一把,郭毅抿了抿唇,終於說道,“傾城樓裏一個二十天前確實有一位青館失蹤了。”郭毅的話像一把刀直直的撕裂了壓抑的空氣,使對麵的兩人不由得同時挺直了身體朝他看過來。
他們三人都知道郭毅這句話代表著什麽,?一旦事情真的大白於天下,這無異於又是皇室的一樁醜聞。
許久,柳木生才說,“那個死的人果然不是楊慎交,而是那個失蹤的青館?”
郭毅點了點頭,花涼連忙抬起頭,“可是長寧長公主與那個冒名頂替的楊慎交夫妻多年,又怎會不知他身上的特點?為何會認錯?”
“如果是故意的呢?”柳木生突然說,花涼不由得看過去,“我還是不懂,為什麽?這對她有什麽好處?”
郭毅鄒了鄒眉,這時,馬車在大理寺的官舍門前停下,車夫打了傘,郭毅讓花涼避到傘下,自己和柳木生頂了一把黑傘。
柳木生嫌棄的躲過傘,偏了半麵的傘遮蔽不了雨,郭毅的肩頭濡濕了大半。
“幼稚!”郭毅抿了抿唇,低頭往前走。
穿過回廊,進了廳堂,花涼轉去內室換了身兒幹爽的衣裳,出來時捧著兩件唐次的長衫給郭毅和柳木生。
“不用了。”郭毅婉言拒絕,實在是他身材略顯壯碩一些,唐次單薄,穿上必是不合身的。
見郭毅拒絕,柳木生倒是欣然接受,捧著衣服進了內室,出來時,身上穿著唐次蘇雅的單色袍子,倒是平添了幾分書生儒雅的氣質。
花涼微微斂著眉,一邊想著事情,一邊擺弄著茶杯。
“也許是有人威脅到了長公主,知道了假楊慎交的身份,所以公主自己眼了一場戲?”花涼突然站起來,臉色蒼白的看著柳木生和郭毅。
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是這樣的,如果不是這樣,又是如何呢?
郭毅麵色陰沉,柳木生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因為他們都知道,花涼說的話正是自己此時此刻心中的疑問。
有人牽製了長寧長公主,所以讓她自己炮製了這一場謀殺,而慘死的文素,不過是長寧計劃中突然出現的一個不安定因素,所以在她踏入洛陽的那一刻,她就必須死。
假楊慎交,替死鬼青館,文素,死掉的真正的楊慎交,長寧公主,長孫明,這幾個人交織成了一條線,花涼終於明白唐次離開前為什麽會留下幾個名字,所謂的真相,其實就在那些人中間。
“可是,即便是如此,我還是有些想不通。”柳木生輕搖折扇,“長寧公主乃是聖上的長公主,可以說是權勢滔天,要幫住假楊慎交隱瞞身份並非難事,此前許多年不也是安然無恙麽?這次,又是什麽人會把她逼到這個地步?”
花涼鄒了鄒眉,“難道問題出在這個假楊慎交的身上?”
柳木生一愣,“啊!我懂了。”
花涼眨了眨眼,“你懂什麽了?”
柳木生抬頭看著郭毅,冷哼道,“你是不是已經查到了?”
“查到什麽了?”花涼連忙看向郭毅。
窗外的大雨敲打著窗欞發出“叩叩叩”的聲響,郭毅目光落在柳木生和花涼臉上,許久才伴著雨聲沉聲道,“你們可記得,三年前在洛陽發生的一樁轟動一時的公案?”他話音一落,柳木生便猛地站起來,“你是說,三年前國子祭酒林東俊意圖謀反,後背株連九族的事兒?”
郭毅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可那又與假楊慎交有什麽關係?”柳木生狐疑道。
郭毅低頭看了眼手中茶杯裏載沉載浮的茶葉,許久才道,“當時主審此案的正是太子李重俊。而據我所知,這個案子裏麵藏了許多內情,但最為合理的解釋就是,當時的國子祭酒林東俊在事發之前曾今給皇上上過一道褶子,指責太子李重俊在宣州,淮陰,甚至是揚州等地私斂錢財,結黨營私。
皇帝當時正是對韋後初生猜忌,便悄悄壓下了這封折子。此後不出一個月,國子祭酒林東俊便被人舉報意圖謀反,私造龍袍,與突厥人來往密切,後被斬首於宣武門外,而整個林東俊一族全部流放,九族之內,用不得入官場。後來我查閱過,林家離開洛陽之時,正值當年科考。後來我又幾番查證,發現當年林東俊不僅有三個兒子,他本家一個翻了口舌之罪弟弟還有一個兒子從小寄養在他家中,但因其從不與洛陽權貴接觸,且有深居簡出,洛陽知道他的人並不多。
我查閱了當年押送林家一眾家眷發配滾州的路線,其中竟然有一處與長孫明所描述之地重合。”說到這兒,郭毅突然壓低了聲音,淡淡道,“林東俊弟弟的那個兒子半途生病,後被押送的官差給扔在亂葬崗子裏了。”
“你什麽意思?”柳木生詫異道,心中答案分明已經呼之欲出。
郭毅打了個哈氣,縮了縮身子,目光篤定的看著柳木生,“林東俊弟弟的那個兒子就是這三年一直頂著楊慎交身份活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