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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女為悅己而容(二)

  第27章 女為悅己而容(二)


  「你……你是誰?」周茜癱倒在地,仰頭看著秦鑒又氣又急。


  「這件衣服是誰給你的?」秦鑒不答,只是柔聲詢問著。


  周茜像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再次看向秦鑒手裡的那件衣服時,怨毒轉變成迷惘。


  「我……這件衣服?」她皺起了眉頭,似醒非醒,耳邊彷彿又傳來夢中的耳語,「是誰給我的?」


  「你再仔細想想,氣味、聲音、光線,當時的一切。」


  「很模糊,很安靜,什麼都看不真切,」周茜雙目失神,聲音越來越弱,「古老的庭院,有一株凌霄花,還有一股淡淡的檀香。」


  「檀香?」或許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秦鑒也不驚訝,只是將那件衣服疊了幾下,細緻地收拾進寬大的衣袖裡。


  「她該怎麼辦?」何姒看著倒在地上喃喃自語的人,又念著她口中長著凌霄花,帶著檀香的古老庭院,心情複雜。


  「一會范宇那邊會有人來處理。」


  「那袁圓呢?」


  「過幾天會有報道,失蹤在某個偏僻的旅遊景區吧。」


  何姒沉默了許久,業已發生的一切已經無從修改,她嘆息著說道:「那我們走吧。」


  「等等,」身後的周茜回過神來,聲音依舊虛弱,卻不懷好意,「何姒,呵呵,哪個好人家的姑娘會起名叫姒,不吉利的亡國女。」


  「烽火戲諸侯的,是褒姒嗎?」何姒即刻反問道,「又是紅顏禍水那一套嗎?如果你真像你所說的那般追求女性權利,就不會把這麼明顯的男性錯誤強壓到我頭上。」


  周茜一時語塞,可何姒卻表現得很反常,並沒有因此停下話頭。


  「很多人問過我為何單名一個姒字,赫赫宗周,褒姒滅之,聽起來難道不是個人物嗎?至少比同性相殺,屠戮弱者的你,厲害太多了吧。」


  何姒說完,不再留戀,抬腳離開了這片已經被腐敗氣息包裹的房間。她一口氣走出很遠,直到不堪往事都追不上她時,才放慢腳步,意識到秦鑒一直不近不遠地跟在她身後。


  秋意朦朧在長街盡頭,明月流光,薄雲遊走,梧桐疏落,寒風瑟瑟,何姒嘆了口氣,發現樹下隱約有一點不屬於這個季節的螢火,再細看時竟然是小猴子在草叢間飛舞。


  你也感知到我的不安了嗎?何姒停下逃離的步伐,雙手環抱胸前面對秦鑒,想找個話題撫平自己雜亂的思緒。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著我啦。」


  「從你離開老年人活動中心開始。」


  「啊?那可不是老年人活動中心,」被人猜中心思,何姒臉皮一紅,下意識地否認道,「那是茶道館,現在的年輕人也很流行喝茶的。」


  「是嗎。」秦鑒也不辯駁,路燈幽暗,何姒看不清秦鑒的臉,不過聽起來他心情不錯。


  「對啊,國學傳承。」何姒畫蛇添足地補充了一句,隨後又問道,「你一直在鏡廊里看著我嗎?」


  「嗯,」老朝奉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我判斷失誤過一次,在未知事情全貌的情況下要求你離開酒店,差點害你喪命,同樣的錯誤,自然不會犯第二次。」


  暖意融融拂過心頭,何姒又想到了周茜給她化妝時鏡子里出現的異常,再次確認道:「我在化妝時鏡子出現過異常,那時也是你嗎?」 「很好看。」


  秦鑒沒頭沒腦地回答道,良久,何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臉上一片緋紅。


  「你剛剛的表現很反常。」


  「啊,什麼時候?」何姒一陣慌亂,欲蓋彌彰地用雙手給自己滾燙的臉頰降溫。


  「那個女人講到你名字的時候。」


  「那個時候啊……」意識到自己誤會了秦鑒的意思,何姒迅速冷靜下來,那股剪不斷理還亂的愁緒又追上了她。


  「路還很長,不想說說嘛?」秦鑒沒有任由她繼續逃避,而是循循誘導。


  或許是月色太溫柔了,何姒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想把滿腔心事訴說給眼前人聽。


  「她說得沒錯,沒有好人家的姑娘會起名叫姒。」


  秦鑒沒有說話,何姒覺得他的身影在月色下逐漸變得挺拔而修長,帶著一絲鬼魅的氣息,無限貼合向那個數度出現的神秘男子。可她不想再去深究這是幻覺還是真實,乾脆轉過身去,沿著原定的路線,繼續朝校園走去。


  「我的親生母親,她是小三,她介入了那個男人的婚姻,一意孤行地生下了我,最後發現所謂的愛都是哄騙,鬱鬱寡歡而去了。我的名字也是她在神志不清時取的,何姒……她應該把對那個男人的全部恨意和對自己不成熟選擇的悔意都轉移到我身上了吧。」


  一片落葉撲向大地,何姒輕輕踩過,發出「咔嚓」一聲,像是誰心碎的聲音。


  「可是我不怪她,我不想怪我的母親,她給了我最純粹的生命和全部的愛。我一直無法理解她的選擇,在我的記憶中,她是個極度敏感而又理想主義的人,或許……我不是要為她辯解,只是身不由己……」


  「我懂。」身後的男聲毫不猶豫地為她做了註腳,「只是,我想這並不是你母親給你取這個名字的本意。」


  「什麼……意思?」何姒對這個回答有些驚訝。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這才是我第一次聽到你名字時想到的畫面。」


  何姒先是一愣,隨後發出一聲嗤笑:「呵,真不愧是秦老先生。」


  「人生的際遇就如雪泥鴻爪,都不是你能掌控的,既如此,順其自然才是對待人生之偶然的最好態度。而其他事,就像飛鴻之於雪泥,不過偶一駐足,你本就有鴻鵠之志,又何必掛懷這些。」


  何姒抿緊嘴唇不語,身後老朝奉溫柔清朗如今夜月色的聲音還在繼續:「你應該,誤會了你母親的心意吧。」


  「我沒有!」何姒眼眶發紅,她強忍著不讓淚水隨著酸澀的記憶一起湧出。從小到大,她都因為自己是小三的女兒、沒有父親的野種而抬不起頭來,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些話,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這才是她名字的意義。何姒,何似,那些過往,不過雪泥鴻爪,瞬息即逝,何必掛懷。可這是困擾了她二十多年的心病啊,哪能三言兩語間消融無形。


  「何姒,你不該背負著與你完全無關的自我厭棄過這一生。」


  「我沒有……」何姒轉過身去,透過淚水氤氳的眼眶,看到身後的老朝奉果然已經如預想中那般變成了那個芝蘭玉樹、俊逸清貴的神秘男子,可她一點都不害怕。


  「我沒有。」她只是盯著那個陪伴了她一路的身影,一遍一遍地搖頭,又一遍一遍地喃喃,像是為了說服自己那般,直到落入了一個帶著幽幽檀香的懷抱。


  就當……這是一場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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