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夢裡不知身是客
第63章 夢裡不知身是客
「別忘了十二小時。」
「哎,知道秦叔疼我。」范宇答得極不正經。
秦鑒只當沒聽到,轉向何姒:「耽誤你兩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秦鑒從來不介入特殊文物保護處的具體事務,既然此刻已經塵埃落定,他便準備送何姒回去休息了。
可何姒總覺得心裡不安穩,她又看了看暫停的畫面。
確實如范宇所說,黃海平與吳宜芝的關係昭然若揭,趙淑琴的嫉妒也寫在臉上,其餘幾人無論是製片、後期、攝像亦或助理,都沒有絲毫異樣,如果真兇是在此刻布下那張假的麻姑賀壽圖的,那吳宜芝的嫌疑就是最大。
可是……何姒還是覺得不對勁。
「怎麼了?」老朝奉也看出了她的不安。
「沒什麼。」何姒搖了搖頭,從畫面讀取的信息就是這般,她總不能說我的直覺在反抗吧。
「不用著急,可以再看看。」
老朝奉溫柔的聲音徐徐傳到耳邊,何姒將心中不安說了出來:「我們先前討論過,這次的兇手構建的夢境是基於姜淮對密室的構想,吳宜芝也是從黃海平處聽到這些安排的,她那麼恨這個剝削她的人,恨到要殺了他,為何又會構建出這間洞房花燭的夢境呢?」
「我也與她說過。」姜淮臉色一紅,「無論黃海平是怎麼哄騙她的,她本人對這次出演的機會很珍惜,為了拍攝效果更出彩,我們討論過很多劇本細節。」
「所以,這不只是你的構想,無意中也變成了吳宜芝的構想,而且是對她的事業乃至人生都很重要的一步安排,甚至願意為此犧牲。」范宇也聽明白了其中關節,「這樣就說得通了,雖然她恨黃海平,但她同時也想在娛樂圈出人頭地,人就是這麼矛盾。」
老朝奉又謹慎地問了一句:「不知這個密室的構想,除了黃海平和吳宜芝,你還和其他人說過嗎?」
姜淮很認真地想了想,確切地答道:「沒有了。」
「沒事,可能是我太累了。」何姒聽著幾人的對話,也覺得天衣無縫,便從沙發上站起身,「確實兩天沒睡了,我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
「那何姒就交給秦叔了,我這邊還得忙,」范宇說著,朝兩人做出送客的手勢,又對還坐在沙發上的姜淮說道,「你就先留著吧,若是累了就在沙發上先睡會,吳宜芝那說不定還需要你去探探口風。」
「好的,不用擔心我,你先去忙吧。」
安排完幾人,范宇就不再耽誤,腳下生風地離開了。老朝奉朝姜淮點點頭,也同何姒一起走進了鏡廊。
「你能不能先不要變成秦鑒。」
才進入鏡廊,何姒就對老朝奉提起要求來。
「為什麼?」秦鑒一抬眉,很是好奇。
「秦鑒……嗯,太顯眼了。」
何姒當然不能說我們兩喝奶茶的事都上校園熱搜了,以她的性格也沒法直白地誇讚秦鑒的顏值,只能含含糊糊地應付著,話還沒說完,臉已經紅了大半。
秦鑒點點頭,不知心中何想,反正面上很是波瀾不驚,端著老朝奉古板嚴肅的模樣走出了鏡廊。
「不過兩日的功夫,倒像過了兩年。」
何姒再次來到宿舍樓下時,太陽已經西斜。空氣中的涼意漸濃,宿舍樓逐漸隱於夜色,秋季的蕭條讓她憑空生出一股傷春悲秋、物是人非之感。
老朝奉笑笑,剛想說話,忽聽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咦,何姒,老先生,你們這會兒才回來啊。」
老朝奉看著從宿舍門口朝他走來的女孩,意識到是昨日被何姒拉來當擋箭牌的孫淺,朝她一頷首,解釋道:「何小姐最近在幫我忙祠堂重修的工程,勞累她了。」
「啊,你就是……」孫淺說了一半,連忙轉頭去看何姒,心想昨天上熱搜的那個帥哥就是這家的公子啊,不過她轉念一想,眼前的老先生恐怕還不知道這些事,自己差點嘴快壞了大事,趕緊把剩下的話咽進了肚子里。
「就是什麼?」秦鑒覺得這事應該和何姒不讓她恢複本身樣貌大有關聯,接下話頭問道。
「沒什麼,那你們忙完了嗎?」孫淺連忙轉移了話題。
「忙完了。」何姒也朝孫淺眨了眨眼。
「我剛好去吃晚飯,一起去吧。」孫淺邀請道。
老朝奉從兩個少女身上看到了秘密的閃光,知道自己賴著不受歡迎,而且他還有事要做,大氣地擺擺手回絕:「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
言畢,也不多說,轉身就朝著夕陽落下的地方離去。
老朝奉走得很自在,可何姒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偏從中腦補出一股落寞與不舍來。
「喂,看什麼呢?」孫淺右手在何姒面前晃了晃,開玩笑般說道,「未來公公也不用這樣看吧。」
「你的腦洞真行。」何姒輕輕反駁一聲,就同孫淺一起往食堂走去。
秦鑒才走出校門,就拿起手機撥通了范宇的號碼。他在范宇處走的匆忙,很多事沒有交代,主要是為了讓何姒安心,可此刻,他自己卻不能安心。
吳宜芝。
秦鑒細細回味著這個名字,總覺得有很多問題得不到解釋,處處透露著不妥。正想著,電話接通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范宇急吼吼的聲音先從電話那頭傳來:「不好了秦叔,吳宜芝不見了。」
而被落在身後的何姒對此一無所知。不知為何,明明兩天一夜沒睡了,她卻絲毫沒有覺得睏倦,反倒興奮得很。不過離食堂越近,食物的香味隨著秋風飄來,原本隱而不發的飢餓感倒是洶湧澎湃,何姒尷尬地聽到自己的肚子發出「咕咕」的響聲。
「我想吃炸雞。」何姒站在食堂門口,破天荒第一次非常明確地感到了自己的需求。
「那要不,我們叫個外賣?」孫淺歪頭問她。
「等不及了。」何姒轉頭看著孫淺,一聲令下,「現在就去,騎車去!」 「得嘞。」孫淺也是個好相與的,立刻同意,笑嘻嘻地走到路邊,尋了輛共享單車,「沒想到還是騎上了。」
何姒知道她是說昨日去看姜淮那回,才下樓就被范宇截住了,沒想到那一幕才過去了一天,現在回想起來,恍如隔世。
兩人衝到離學校最近的KFC時正是店裡生意最好的時候,孫淺好不容易在二樓的角落裡找到一張雙人座,兩人各自捧著手機,在炸雞勾人的香味中開始點餐,然後靜等叫號。
孫淺性子活潑,喜歡說話,一聊動頭就嘰嘰喳喳說得沒完,這也是她能和寡言的何姒混到一塊的原因——互補。
可今天她卻有些反常,等叫號的時間,竟然絲毫沒有對剛剛的老先生產生八卦之心,反而只是對著自己的手機發獃,偶爾還痴笑兩聲,莫名地勾起了何姒的好奇心。
「你在看什麼?」
「聊天呀,」孫淺抬頭朝她眨眨眼睛,「你猜是誰?」
何姒搖搖頭,又試探著問道:「姜淮?」
「我怎麼可能這麼沒距離感!」孫淺不滿地一嘟嘴,又神秘一笑「不過你猜的八九不離十。」
「那是?」何姒更疑惑了。
「是他的助理,林歡小姐姐。」
「啊,是她呀。」何姒說著,又回想起她的模樣來。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姜淮的酒店門口,那時何姒心中本就有事,再加上林歡帶著口罩,何姒完全沒注意到她的樣子。第二次見面是在密室門口,何姒幾人忙碌了一夜,各個精疲力盡,在斑駁霧氣中突然見到那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只覺得她的面容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氣質澄澈乾淨,帶著秋意的舒爽,令人耳目一新,何姒還未平靜的心緒也因著林歡帶來的秋意而逐漸冷清下來。
「她正在和我吐槽姜淮呢,說他有一次和女嘉賓做活動,連女嘉賓的腰都不敢扶,結果害人家摔了一跤,隔天就被買了黑熱搜,說他弱柳扶風,沒有男子氣概。」
「這樣啊。」何姒隨口應著,心裡卻止不住盤算,這麼說來,姜淮對女性極為尊重,連揩油都不敢,和之前幾個死者全然不同。
那麼,他背上的傷痕真如范宇隨口胡謅,僅起個計數作用,完全是無妄之災?
不可能,何姒立刻否認了自己的胡思亂想。那個幻象,分明是以姜淮的構想為藍本創造的。
他們最初猜測嫌疑人是趙淑琴,可這人與姜淮的關係彎彎繞繞,隔著幾重紗簾,當時何姒就疑惑,僅憑黃海平的幾句話,趙淑琴就能構建出這麼完整的幻象嗎?
但後來聽范宇所言,趙淑琴與黃海平的關係雖然看似名存實亡,但心裡仍然愛慕著他,所以通過聊天的點滴和自己的嚮往創造了此般婚嫁的場景。後來她忍無可忍殺了自己心愛的人,卻也因此憤恨,產生的怨念反映在了幻象最初的構建者姜淮身上,勉強也能自圓其說,但現在這個吳宜芝又是為什麼呢?
作為這次密室絕對的女一號,她確實有構建幻象的能力,但是——傷痕為什麼會出現在姜淮身上呢?
何姒的視線重新回到孫淺身上,自己走神了這麼久,要是平時孫淺早就要嚷嚷了,此刻卻仍然捧著手機,看起來與姜淮的助理林歡聊得格外投機,有什麼不對。
她還沒來得及梳理清楚腦中一閃而過的懷疑來自何處,就鬼使神差地問道:「你現在最喜歡的明星便是姜淮了嗎?」
「我?」孫淺抬起頭來,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本來很喜歡,見了面倒覺得……也就這樣,可能我就是個三心二意的人吧,倒是林歡,竟然能堅持喜歡一個人這麼久,真厲害。」
喜歡……林歡喜歡姜淮,不對!
我們竟然一直忽略了離姜淮最近的人。
孫淺又補充道:「誒,你可不能告訴姜淮,要是助理被發現暗戀明星,那可是要被掃地出門的啊。雖然姜淮不是這種人,但保不定他身邊的人會用這件事做文章,到時候不只是姜淮,連林歡……」
孫淺一旦打開話匣子就嘰嘰喳喳停不下來,但此刻,那些聲音卻都離何姒遠去了。
老朝奉再三問過姜淮,關於密室的構想,除了黃海平和吳宜芝,他是否還與第三人講過。姜淮也再三肯定地回答沒有,但事實不是沒有。
姜淮沒有撒謊,也沒有隱瞞,因為這個人離他太近了,以至於姜淮自身都沒有意識到這個人。
林歡。
一個能幫姜淮準備賀壽禮物的人,一個對姜淮了解最深的人,一個無時無刻不伴隨姜淮左右的人。
她當然不必等姜淮把這些構想告訴她,每次會談、每次討論、每次走場、每次綵排,林歡都是必然在場的那個人。
因著對姜淮難以開口的感情,林歡對於這套洞房花燭密室的構想,恐怕比姜淮本人都更熟悉,所以當姜淮走進幻象的那一刻,毫不意外地認定這是他的夢境,可真正的夢中人,是林歡吧。
至於傷痕,林歡當然不想傷害姜淮,但姜淮是她一路走來的精神支柱。也正是因為這種感情,面對殺人後的內疚痛苦、不知所措和恐懼難安時,維持她內心秩序的那個人也是姜淮。所以,當那些苦痛在折磨林歡內心的時候,那些傷痕便反噬在姜淮身上了。
她只是看到嗎?看到黃海平和路忠銘以權勢要挾、糟蹋其他的姑娘,看到趙淑琴明知真相卻不施援手,反而助紂為虐嗎?
夢裡不知身是客,林歡恐怕不僅僅是目擊者。
何姒心裡明白,會產生這樣的恨意,以至於驅使文物去殺人,如此強大的怨念不可能是旁觀者會有的。
林歡,這個姑娘……到底經歷了什麼啊?
何姒又想起范宇他們之前討論的作案動機,心裡酸楚,傷痕的反噬,恐怕也由於姜淮的粗心不察吧。
「喂,何姒!」孫淺終於發現了何姒的走神,不滿地點了點她的額頭。
「我可能不能同你一起吃飯了。」
「怎麼啦?」孫淺站了起來,「何姒,你臉色不好,是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你沒有說錯,你幫了我大忙了。」
何姒說著感謝的話,但心裡想著林歡的遭遇,臉色越來越差,孫淺看著也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宿舍樓下的老先生來,總覺得只有他才能照顧何姒,不由自主地開口說道:「要不,我幫你聯繫那個老先生。」
說話的當口,兩人點的晚餐也好了,何姒故作輕鬆地朝她一笑,說道:「確實得聯繫他,我下樓拿了吃的就直接走了,對不住,下次補償你。」
「嗯嗯,你快去吧。」孫淺毫不遲疑地揮揮手,放她自由。